君如陌上尘

  叶尘薰喜欢秦陌桑，是在他离开A城，举家迁往S城个月之后才知道的。
  那放学回家，在信箱里发现封信，信封上写着“A城XX区XX路11号住宅 秦陌桑收”。
  信封右下角的落款是“S市S大附中叶缄”，马上就想到叶尘薰。莫非是他写给秦陌桑的信，因为填错地址，寄到家来？
  叶尘薰突然转学离开，让很遗憾。正愁没有机会报复个猖狂的小子，意外得到封信，让喜出望外。
  毫不犹豫，撕开信封，从里面掉出幅铅笔画。画上是双长着泪痣的眼睛，旁边还有行字：“喜欢双眼睛，也喜欢个孩，从第眼就喜欢。”
  后面的署名，果然是“叶尘薰”。
  没有把封信转给秦陌桑，那时候和还不熟。后来，又陆陆续续收到五六封叶尘薰的来信。
  小子很奇怪，在没有回信的情况下，依然乐此不疲地给秦陌桑写信。也许，他是在用样种方式倾诉对秦陌桑的思念和年少懵懂的情怀吧。
  歌德在《少年维特之烦恼》中过：哪个少不怀春，哪个少年不多情？想不通的是，个性不羁、向因优秀而骄傲的叶尘薰，为何偏偏喜欢上不知名的秦陌桑？
  3
  秦陌桑，平凡的初中生，貌不出众，才不惊人。
  因为上课迟到，常常被老师拎到外面走廊上罚站；偶尔数学考试考砸，在回家的公交车上偷偷掉眼泪；穿着明显改短的校裙，依然显得腿又短又粗；喜欢翻墙爬树，走路时跑两步跳步；课间做广播体操时，最后节跳跃运动，跳得比前后左右的同学都要高，头蓬松的黄色短发在阳光下雀跃……
  暗中观察整整年，也没发现秦陌桑身上有什么特质，能够吸引叶尘薰的注意。唯和别人不同的是，神经特别大条，而且心无城府。
  秦陌桑从来就没有想过，当初为什么刻意接近，怀着怎样复杂的动机。在眼里，是个热心而乐于助人的生。
  后来，秦陌桑的奶奶对：“在们桑桑眼里，没有谁是坏人。”是的，单纯而又善良，总以为世上没有坏人，没有坏事。的心，像婴孩样纯真，像水晶样透明。
  当时，并不认为有什么可贵，只觉得很傻气很好骗。直到那——
  秦陌桑上晚自习回来，照例在巷口接。两人沿着逼仄而静谧的巷子往家的方向走。彼时已是深夜，家家户户都熄灯。豆芽巷的居民都习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传统生活方式。路过户人家时，窗户洞开，投射出橙红色的灯光。
  “那个姓顾的，不务正业，成就知道吃喝嫖赌，倒养个懂事听话的儿子。”个粗哑的声。
  “没人管的野孩子，会好到哪里去？”尖细的声压低嗓音，“他妈妈也是烂货，喜欢上外面的人，抛夫弃子私奔……”
  尖酸刻薄的字眼从窗口传出来，掠过耳际。有难堪，但并不是很在意。早就习惯。小市民都喜欢在背后人是非，散播谣言。何必和他们计较？
  身边的秦陌桑却听不下去。捡起路边的小石子，眯起只眼睛瞄准，用力掷出去。
  只听“咣”的声，小石子砸中那户人家的窗玻璃，发出刺耳的声响。
  “顾楠，快跑啊！”拉起的手，飞快地往巷口跑去。身后，个四十多岁的胖人站在窗口，叉着腰破口大骂：“哪个挨千刀的短命鬼，竟敢砸烂家的玻璃，有人生没人教……”
  陌桑紧紧攥着的手，手心潮湿而温暖。直至恶毒的咒骂声被们远远甩在后面，才累得停下脚步，撑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气。
  “顾楠，帮出口恶气，该怎么谢？”上气不接下气地。
  “么烂的招数，还要谢？”故意嘲笑，“砸碎人家的窗玻璃，如果被逮住，绝对饶不们！”
  “是先骂人的啊。”陌桑脸不服气的神情，“最讨厌在背后嚼舌根的人。顾楠，怎么可以样，妈妈呢？”
  不知为何，鼻尖阵酸涩，有温热的东西从心底涌出，慢慢弥漫到全身。
  样简单的句话，样个孩子气的恶作剧，却给与从未有过的心灵上的慰藉。望着眼前个精灵古怪的孩，突然有种“同是涯沦落人”的感觉。
  平常与人相处，总是很温和，脸上常常挂着亲切的笑容，但是，真正的，却是孤傲而自闭的。不知从何时起，心底高高筑起堵墙，与周围的人生生拉开大段距离。经历母亲的抛弃和方可莹初恋的打击后，牢牢地守护着自己的心，以为样就不会受伤害，却没想到，还是让秦陌桑悄悄地进驻心房……
  直不知道，是怎么爱上秦陌桑的。因为看叶尘薰的信，受到感染，不知不觉也喜欢上，还是在接近时，被的可爱和率真所吸引？
  真正确切知道自己的心意，是在陌桑奶奶去世那。在那之前，和位老人结成忘年交。
  奶奶待非常好，常常叫去家蹭饭，做什么好吃的，也会特意留份给。老人只有陌桑个孙，又是手带大，视若珍宝。当陌桑为文理分科的事，和父亲产生争执时，老人夹在中间，不知如何是好。找到，要去劝陌桑的父亲。拗不过情面，硬着头皮去见秦牧云，对他：“秦伯伯，还是不要勉强陌桑学理科吧。陌桑的性格，应该比更清楚。如果逼做不喜欢的事，会怨恨辈子。”
  秦牧云听的话，脸色黯，：“万选文科，两年后考不上大学怎么办？”
  “件事包在身上。”当场立下军令状，“从今开始，帮补习数学。陌桑脑子并不笨，只是学习方法的问题。相信，只要努力，定能考上大学！”
  秦牧云果然被动。那段日子，每晚都帮陌桑补习数学。奶奶留在家吃晚饭，拉着的手聊。好像也成个家庭的员。
  童年的陌桑，是个“假小子”，喜欢打抱不平，经常跟别人打架；害怕打雷，因为亲眼看见个小孩被雷劈死；被大狼狗追得满街跑，跑不动，索性回头给狗脚；读小学二年级时，哭着从学校跑回来，不肯再去，因为别的孩子嘲笑没有妈妈；爱吃辣味菜，虽然每次都被辣得眼泪鼻涕乱流，但吃火锅时还是要放很多辣椒，觉得样才有家的感觉；遇到挫折，会躲起来，个人关在屋子里，不见人也不话，只有自己想通，才肯出来……
  从奶奶那里，听闻许许多多关于陌桑的趣事，除自己，还不曾对谁的成长经历如此熟悉，就好像是和陌桑起长大的。
  奶奶去世的前几，像是有所感应，和些莫名其妙的话，竟像是在交代后事。
  有晚上，奶奶拉着的手，认真地：“顾楠，是个好孩子。如果有不在，要替照顾桑桑。”
  “奶奶！”看着凝重的表情，突然慌张起来，“不要胡！身体么好，定能够长命百岁……”
  “年纪大，早晚是要走的。在个世上，唯放不下的就是桑桑。答应奶奶，会照顾！”
  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桑桑看起来很快乐，傻乎乎的，没心没肺。其实很脆弱，遇到解决不的事情，就会逃避。不在的时候，定要在身边帮助，别让孤伶伶的个人……”
  听不下去，打断的话：“会的……奶奶，放心，会照顾！”
  是对奶奶的承诺，也是对陌桑的承诺，可惜，最后全都没有实现。
  不久后，奶奶在家里突发心肌梗塞，抢救无效，猝然辞世。
  是到学校去接的陌桑，把个噩耗告诉。奶奶是陌桑最亲的人，以为会悲痛欲绝、哀号痛哭。但是，表现得出奇平静，只是蹲在地上，把脸埋在膝间，嘤嘤啜泣。
  将的书包挂在车把上，拉起地上的陌桑：“坐好，们回家。”坐在单车后座上，反常态，安静乖巧，动也不动。
  路上默默地骑着，两人都不话。在令人窒息的悲凉和哀伤中，感到种奇妙的亲切与安宁。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陌桑突然伸手抱住的腰，将潮湿的脸颊贴在的后背上。
  “谢谢，顾楠。”轻声地。
  股强烈的悸动涌动在胸腔里，接着升起的是难以言喻的忧伤。知道，爱上。
  4
  并不想爱上陌桑，因为直都知道，心里早已有喜欢的人，而那个人，偏偏是叶尘薰。
  但是，感情旦付出，根本无法收回，只会越陷越深。等到发现自己陷进段感情的时候，早已无力自拔。
  叶尘薰在写给陌桑的信中，他被保送到S大数学系。出于某种阴暗的心理，仍然将信藏匿着，没有交给陌桑，所以自始至终都无所知。
  却丝毫改变不对叶尘薰的痴迷和暗恋。当告诉，叶尘薰也在S大时，立刻就成发奋学习的动力，比任何老师苦口婆心的教诲都管用。
  真的没想到，陌桑看似娇弱的身体里，竟然蕴藏着那么大的潜力。高三最后个学期，每做数学题到深夜，做不出急得哭鼻子，却依然不肯放弃。
  当陌桑拿着S大的录取通知书，跑来告诉时，终于知道，小妞属于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而且撞以后还要看能不能撞开。
  比陌桑早两个星期开学。新生报到的那，到火车站接，帮搬行李。
  叶尘薰是学生接待，他必然会和陌桑相遇，只是不能确定，他定能够认出陌桑，毕竟他们四年未曾谋面。
  但，叶尘薰几乎是眼就认出，开口就问：“秦陌桑，真的到S大来？”
  陌桑脸茫然。当看到叶尘薰身边的祝采茴时，突然产生自卑。
  在叶尘薰面前，从来都没有自信过。而叶尘薰错就错在，过于骄傲和自信。
  掺和到他们中间，确实做些挑拨离间的事情。
  爱情从来都是自私的，不想将陌桑拱手相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