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城密咒

第71章


你想说什么?”
  “我总觉得她有问题,”艾迪说,“总觉得她哪里不对劲儿。关于她我们早就谈过,不过我要再说一遍,不管她有多好,都不值得你以身犯险。”
  “我叫你做的,只是去查斯科特。”
  气氛顿时僵化,两人沉默几秒后,艾迪递给尼克另一个文件夹。
  “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些加密文件吗?”
  “嗯,怎么样了?”
  “我的手下都破译出来了,根本是同一份文件,不同的草案而已,都是斯科特和芝加哥一个律师之间互发的。”
  “兰德尔?”
  艾迪点点头:“对,就是他。”
  “什么内容?”
  “我能看懂还在这儿干吗,都是什么法律方面的烂东西。”
  尼克大略地翻阅了一下各个文件,很多上面都注明“此乃草稿,注意保密”的字样,连篇累牍的法律术语和各种数据,律师和会计凑在一起的可怕结晶,对正常人来说简直是非人的虐待。
  “是不是在卖公司机密?”艾迪说。
  尼克轻轻摇头:“不,我们的斯科特么,哼,他才不会卖公司机密。”
  “真的不是?”
  “不是,”尼克说,胸中郁愤难平,“他是要卖我们的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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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为什么会相信我?”斯蒂芬尼·阿尔斯通诧异地对尼克说。他们约在她那层更小的一间会议室碰面。尼克至此已经明白,公司上下根本藏不住秘密,每个人都知道谁和谁见过面,每个人都有可能偷听谈话。
  “什么意思?”
  “斯科特也是你雇进来的,现在他不是已经背叛了你?”
  “不知道,可能是直觉吧,怎么,你也已经背叛我了?”
  “不是,”她笑道。这是尼克第一次看见她笑,这一笑,她脸上的皱纹堆叠在一起,显得很是古怪。“我只是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我知道,”尼克说,“我的直觉曾经错过,可是不能因此就再不信任任何人。”
“说得好,”她戴上眼镜,“那么,你应该看得出来,这份东西是什么吧?”
  “一份最终收购协议。”尼克说。过去的职业生涯中,他见过的这类合同总有成百上千份,尽管那些法律东西让他头疼,他也早就学会辟出一条捷径,不管虚虚实实,只从长篇大论中挑出要点来看。“费利菲尔德投资公司要把斯查顿卖给海湾城一家‘环太平洋投资公司’。”
  斯蒂芬尼缓缓摇头:“我看到的,不只是这个。这份协议很奇怪,首先,资产清单里没有一处提到工厂、机器和工人,如果要继续保留这些,必然会列出来。再者,免责声明与保证条款部分写道,买方要赔偿关闭美国境内工厂、解雇所有员工所造成的一切损失。这就清清楚楚地说明,环太平洋投资公司只是要买斯查顿这个牌子,其他一切都要甩掉。”
  尼克瞪着眼睛说:“他们根本不需要我们的工厂,龙港埔那边有的是,可是,这么多钱就为买一个公司名称?”
  “斯查顿代表的是品位,实力雄厚的美国老品牌,象征着尊贵的格调,可靠的质量。再加上,他们还可以得到我们的售货渠道,想想看——只需低成本操作,制造廉价产品,贴上一张斯查顿标签,再以高价售出,哪家美国公司能赚到这么大的利润?”
  “环太平洋,他们到底是家什么公司?”
  “不知道,不过我会给你查出来。看起来,兰德尔根本不是为费利菲尔德工作——他代表的是买家,环太平洋投资公司。”
  尼克点头。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斯科特会带兰德尔参观工厂。正因他们想悄无声息地将交易暗中完成,所以那家海湾城公司无法大张旗鼓地亲自来梵威克,于是便派恩莱特作代表,代替他们来这儿视察。
  她说:“他们就是怕你知道。”
  “因为我一旦知道,一定会暴跳如雷,想尽办法阻止。”
  “也就是为什么他们会让斯科特进董事会,亚洲人做生意一般要求和公司高层打交道。若是托德觉得解雇你会有所帮助,也许早就把你解雇了。”
  “正是。”
  “只是一旦交易之前,公司总裁解任,通常会将潜在的买方吓走,事情会变得异常敏感。再说,很多客户渠道、关系网络都是你的,最聪明的做法,就是把你封锁,瞒着你做,正如他们现在的所作所为。”
  “以前我总觉得托德是个白痴,现在明白了,他不是白痴,他是卑鄙小人。这个附带契约,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她干瘪的嘴唇向下一撇:“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看起来,像是一种交易催化剂,依我看,应该是一种加快交易进程的特殊手段。不过这只是我的个人猜测,你可以去问一下内行的人。”
  “还有谁是内行?懂得这些邪门歪道的人,我只认识斯科特一个。”
  “他是很厉害,不过天下不是只有他一个,”斯蒂芬尼说,“你和哈钦斯还有联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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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克开始越来越惧怕出门。
  不只是出门工作,尽管工作也让他疲惫不堪:上班时,一方面焦虑不安在体内翻腾煎熬,一方面还要勉强自己维持自信满满、和蔼可亲、开朗健谈的总裁形象;真正让他害怕的是日常活动,像去超市购物、参加孩子学校活动、带客户去饭店用餐,如此种种,脸上挂着的面具似乎越来越难以为继。
  过去每次见到公司解雇的员工,停下来和他们短暂交谈,或是礼貌,或是充满火药味儿,无疑是艰难、甚至痛苦的经历,却不像现在,濒于难以忍受的边缘。不论走到哪里,碰到什么人,感觉脖子上都挂着一个霓虹灯牌,里面橙色的灯管一闪一闪,频繁地地打着同一个词:杀人凶手。
  就像今晚,只是来此听茱莉叶的钢琴演奏,同样免不了如坐针毡的痛苦煎熬。这场茱莉叶日夜盼望,日夜担心的钢琴演奏,在城中一个古老剧院中举行。“终极音乐厅”建于三十年代,室内散发着霉味,黄色木质舞台上摆着一架斯坦威豪华钢琴,红色天鹅绒舞台幕,与台下红色天鹅绒装饰的座位相得益彰,只不过座位都是木质靠背,靠起来极不舒服。
 身穿小礼服,扎着小领带的孩子们从门厅鱼贯而入,个个神情紧张严肃。其中有两个非裔男孩,身穿西服,打着领带,还有一个稍大些的黑人女孩,穿着白色裙子,打着蝴蝶结。这在梵威克倒是少见的现象,毕竟这里黑人历来不多。
  目之所及,惊讶之中发现劳拉的姐姐竟然在这儿。艾比较劳拉稍长几岁,也有两个孩子,嫁给了个有钱的丈夫,是个没脾气的老好人,常自诩为作家,可大多时候只见他打网球和高尔夫。艾比和劳拉一样,有一双清澈的蓝眼睛,修长的脖颈,不过劳拉是一头棕色波浪卷发,她则是棕色光滑的直发披肩。比起劳拉,她更保守,待人冷淡,漠然如女皇般难以接近。尼克并不喜欢她,相信她对尼克也是抱有同感。
  “嗨,”尼克碰了下她的胳膊,“很高兴见到你来,茱莉叶一定高兴坏了。”
  “是她打电话通知我的,真是个小甜心。”
  “哦,是吗?”
  “你怎么这么惊讶,不是你叫她打的吗?”
  “哎,我现在根本叫不动她,你们全家过得怎么样?”
  “我们都很好,你的两个孩子还好吗?”
  他耸了耸肩:“时好时坏,他们很想你。”
  “是吗?不过,你是除外。”她应酬地笑了一下,声音柔缓了一些。
  “哪里,我们都很想你。怎么最近都不来?”
  “哦,”她吐出一口气,“真是很荒唐。”
  “什么荒唐?”
  她眨了眨眼,似乎有些局促不安,最后说道:“尼克,你瞧,我很难再去你家,自从……”
  “嘿,没关系,”尼克连忙插嘴,截断她下面的话“我们到底是一家人,不要变得生疏。”
  “不,尼克,”艾比微侧着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恶意,低声说,“只是——每次我一看见你,”她低下头,旋又抬头看着他,“每次一看见你,我就觉得恶心。”
  尼克猛地似乎被人击中喉咙,哽咽难喘。
  高矮不一的孩子们从身侧跑过,衣装整齐,叽叽喳喳谈论着上台前的紧张心情。有一个人坐在台上的斯坦威钢琴旁,弹奏着一系列曲子以作示范,水平很高,不亚于卡内基音乐厅的专业演奏。
  尼克却在神游,涂完香油后,劳拉赤裸的尸体躺在停尸车上,尼克涕泪横流地给她一件件穿衣,这是他最后的请求,殡仪馆主勉强同意给他特批的例外。尼克心痛得无法呼吸,无法直视她蜡白的脸,那曾经是充满光泽的皮肤,那曾经与他亲昵相贴的颈颊。
  “你始终觉得那次事故是我的错?”
  “没有意义再谈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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