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芙王妃

第11章


次日,公主的婚事就家喻户晓了。后来几天,
国王和王后来看望德·克莱芙夫人。德·内穆尔先生万分焦急,等待她回巴黎,渴望单
独同她谈谈,特意等待客人纷纷离开、估计不会再有客人的时刻前去拜访。他如愿以偿
了,到达时正赶上最后一批客人离去。
    天气炎热,这位王妃正卧在床上,看见德·内穆尔先生进来时,脸上不觉泛起红晕,
但这丝毫也不减损她的秀美。德·内穆尔先生在她对面坐下,那种敬畏羞怯的神情,正
是真正热恋的表现。他呆了半晌,一句话也未能讲出来。德·克莱芙夫人也同样窘住了,
结果二人沉默了许久。德·内穆尔先生终于开了口,讲了节哀保重的客套话。德·克莱
芙夫人乐得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讲了好一阵子丧母之痛,并说随着时光的流逝,沉痛虽
然会减轻,但是在她身上会留下永远鲜明的印迹,连她的性情都会改变了。
    “巨大的悲痛和炽烈的爱情,”德·内穆尔先生接口说道,“都会让人在精神上发
生巨大变化。就我而言,自从由佛兰德归来,我真是判若二人。许多人都注意到这种变
化,而昨天,太子妃甚至对我谈起这件事。”
    “她的确注意到这种变化,”德·克莱芙夫人附和道,“我还有印象,听她说起来
过。”
    “夫人,她觉察出来倒也好,”德·内穆尔先生接着说道,“不过,我希望不只是
她一个人发觉了。有些女子,我们爱上她们却不敢表白,只好通过与她们毫无关系的事
情流露出来。纵然不敢向她们表露爱她们,我们至少希望她们能看出我们不接受任何女
人的爱。我们希望她们知道世上无论什么身份的美色,也绝不能引我们一顾,世上无论
什么王冠,我们也绝不以永远失去她们为代价来换取。”
    德·内穆尔先生继续说道:
    “女人判断别人对她们的感情,主要看别人是否用心讨她们喜欢,追求她们;按说,
只要她们有可爱之处,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而困难的是,不能只顾欢乐而追随她们,
应当回避,以免当众流露真情,甚至不向她们本人流露我们对她们的爱意。最能标示一
种真挚爱情的,还是我们一反常态,放弃了一生追求的名利和享乐。”
    德·克莱芙夫人不难听出话音,暗指她本人。她觉得不能容忍,应当回敬几句。她
又觉得这话她不该听,也不该表明是对她而言。她认为自己应当讲话,但又认为什么也
不应当讲。德·内穆尔先生的这番话,她觉得很爱听,又几乎同样刺耳;太子妃令她联
想到的一切,她从这番话中又得到了证实;她觉出话中有殷勤和敬重的成分,但也有大
胆而露骨的东西。她对这位王子的倾慕,也就难以控制内心的慌乱。讨自己喜欢的一个
男子说话再怎么隐晦,也比自己不喜欢的一个男子公开求爱更能搅动人心。于是,她沉
默不语。若不是德·克莱芙先生回来,打断了这次谈话和拜访,德·内穆尔先生就会觉
察她的默然,也许还会从中得出错误的导向。
    德·克莱芙王子前来讲述桑塞尔的消息,然而,他妻子对这件风流事的下文没有多
大兴趣了,心思全被刚发生的事情占去了,几乎掩饰不住心猿意马的神态。等到能够自
由遐想了,她就清楚地认识到,自己错误地以为对德·内穆尔先生完全无所谓了。德·
内穆尔先生对她讲的话达到了预期的效果,让她完全确信了他的一片痴情。这位王子言
行一致;在这位王妃看来是无可怀疑的了。她本不希望爱上他,现在却不大喜欢这种念
头了,只打算永远也不向他有丝毫的表示。做到这一点很难,她已经尝到了苦头;她知
道惟一行之有效的办法,就是避而不见这位王子:她孝服在身,有理由比平时少交往,
不再去他能见到她的场合。她沉浸在哀痛之中,看来是丧母的缘故,谁也不会寻找别的
原因了。
    德·内穆尔先生几乎见不到她的面了,心里焦急万分,既然在整个朝廷参加任何聚
会、任何娱乐活动上,都不可能见到她,他也就不想去了。他佯装热衷于打猎,专挑在
各位王后那里聚会的日子去打猎。而且,身体略有不适,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就成为他闭
门不出的借口,免得去那些肯定没有德·克莱芙夫人的场所。
    几乎在同一时期,德·克莱芙先生患病了。在丈夫生病期间,德·克莱芙夫人总守
在他的卧室。后来病情好转,他能接待客人了,当然也包括德·内穆尔先生;而德·内
穆尔先生借口身体还虚弱,在他的卧室一呆就是大半天,弄得德·克莱芙夫人呆也不是,
走也不是;在他头几次拜访时,德·克莱芙夫人还真没有勇气走开。她很久没有同他见
面了,下不了这个狠心不见他。这位王子表面上泛泛而谈,却设法让她明白他去打猎是
为了遐想,他不参加聚会是因为她不到场;她自然都听出来了,因为这些话同他先前在
她房中讲的话密切相关。
    德·克莱芙夫人终于实施自己的决定,等他来拜访的时候,她就离开丈夫的房间;
不过,她能这样做,也是勉为其难。德·内穆尔王子看出她在躲避他,心里受到极大的
触动。
    起初,德·克莱芙先生没有注意到妻子的这种举动,但是后来发觉,他房间有客人
来访,妻子就不愿意坐陪。他对妻子指出这一点,妻子则回答,每天晚上同朝中最年轻
的王公贵族呆在一起,她认为不大适当。她请求丈夫允许她改改习惯,过一种深居简出
的生活;还说她这样年龄的女子,有妇道和母亲庇护,能做许多事情,而独自一人就难
以支撑了。
    自不待言,德·克莱芙先生对妻子十分温柔,十分体贴,但是这次他却不依从,说
他绝不赞成她改变生活方式。妻子本来准备要向丈夫说明,上流社会正传说德·内穆尔
先生爱上她了,然而,她却没有勇气点出姓名。此外她还要借虚假的理由,向十分敬重
的一位男子隐瞒真相,心里也感到羞愧。
    几天之后,在王后那里聚会,国王也到场,大家谈起占星术和预言。这种事该不该
相信,分成了两种意见。王后笃信不移,坚持认为那么多事都预言对了,就不能怀疑这
门学问有几分准确性。另一些人则主张,极少预言得到验证纯属偶然。
    “从前,我对预卜未来很感兴趣,”国王说道。“然而,别人对我讲了那么多假话,
那么不可信的东西,结果我确信人根本无法预知未来。几年前,这里来了个人,在占星
术方面名气很大;因此,大家趋之若骛,我也去了,但是没有说明身份,并已让随同前
去的德·吉兹先生和德·埃斯卡尔走在前面。不料,那位术士却先同我讲话,就好像他
看出我是主人似的。也许他认识我吧;可是,他若真的认识我,就不该对我预言那样一
件事了。他预言我将死于一场决斗。接着,他又对德·吉兹先生说,他将被人从背后杀
死,对德·埃斯卡尔说他的头要被马蹄子踏碎。德·吉兹先生听了这种预言,几乎要恼
火,就好像别人指责他临阵逃跑似的。德·埃斯卡尔将来惨遭不测,当然也不满意。总
之,我们从占星术士那里出来,心里都非常不痛快。不知道德·吉兹先生和德·埃斯卡
尔会有什么遭遇,但是看样子我不会在绝斗中丧命。西班牙国和我,我们刚刚缔结了和
约;即使和谈没有结果,我也不相信双方还会开战,我不会像当年父王那样向查理五世
挑战。”
    国王讲述了那人向他预言的不幸之后,那些支持占星术的人都纷纷放弃自己的观点,
转而同意绝不应相信了。
    “至于我么,”德·内穆尔先生高声说道,“我是世上最不该相信此道的人。”
    他随即转过身,对旁边的德·克莱芙夫人低声说道:
    “有人向我预言,我对一位女士怀有最炽烈、最虔敬的爱,并能得到她的垂青而成
为幸福的人。您判断一下,夫人,我是否应当相信这种预言。”
    太子妃听见德·内穆尔先生高声讲的话,还以为他低声讲述的正是别人作的虚假的
预言,便问这位王子他对德·克莱芙夫人说些什么。他若是不那么随机应变,就可能会
被突然问住了。然而,他却毫不犹豫地答道:
    “我对她说,有人向我预言,我要交上鸿运,平步青云了,但我实在不敢有这种奢
望。”
    “如果别人只向您作出这种预言,”太子妃联想到英国那件事,微笑着又说道,
“那我就奉劝您不要低毁占星术,您能找到理由支持占星术的。”
    德·克莱芙夫人完全明白太子妃此话所指,不过,她也同样领会德·内穆尔先生所
说的鸿运,并不是当上英国国王。
    由于母亲去世已有一段时间了,德·克莱芙夫人就该在社交场合露面了,恢复以往
的习惯参加宫廷活动。她在太子妃府上能见到德·内穆尔先生,在自家府邸也能见到:
德·内穆尔先生经常去拜访德·克莱芙先生,但是总约几位年龄相仿的世家子弟,以免
惹人注意。可是,德·克莱芙夫人每次见到她,心里总有点慌乱,这一点他不难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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