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芙王妃

第21章


    德·克莱芙夫人慌乱的心情和尴尬的神态,超出了任何想像。如果有一条死路能摆
脱这种处境,她也乐意一死。然而,如果可能的话,德·内穆尔先生比她还要尴尬。太
子妃的话,是当着德·克莱芙夫人讲的,这是她在宫廷里最信赖、对方也最信赖她的命
妇,因此,他有理由相信她的话并无恶意,可是他听了,脑子立时一片混乱,大量的怪
念头一齐涌现,简直无法控制脸上的表情。眼看由于他的过错,德·克莱芙夫人陷入窘
境,他想到他自找人家的憎恨,不由得心头一紧,便答不上话来了。太子妃见他呆若木
雕,就对德·克莱芙夫人说道:
    “您瞧瞧他,您瞧瞧他,判断判断那段艳情是不是他的经历。”
    这工夫,德·内穆尔先生一时慌乱,很快就镇定下来,他看出摆脱如此危险的境地
有多重要,顿时控制住自己的思想和表情:
    “夫人,”他说道,“我承认,德·沙特尔主教代理对我失信不忠,将我透露给他
的我的一位朋友的艳情传出去,叫人不胜惊讶,不胜难过,我一定要报复。”他微笑着
说下去,那种平静的神态完全消除了太子妃的疑虑。
    他继续说道:
    “我那位朋友对我讲的事情非同小可;然而,夫人,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这样抬举我,
将我拉进这段艳情里。主教代理不能说这事与我有关,既然我对他讲的情况恰恰相反。
作为一个求爱的男子,我也许够资格,不过,夫人,我认为您不会赋予我得到爱的资
格。”
    这位王子乐得讲些影射从前他向太子妃流露感情的话,以便转移她可能产生的想法。
太子妃也听出了他话中的含义,但是她避而不答,还继续攻击他的窘态。
    “我的确一时慌神儿了,夫人,”德·内穆尔公爵答道,“这也是因为关心我的朋
友,想到他会严正地责备我,竟然把一件比生命还宝贵的秘密传出去。不过,他只向我
透露了事情的一半,并没有讲他心上人的姓名。我仅仅知道,他是世界上爱得最深挚、
最值得怜悯的人。”
    “他已经有人爱了,您还觉得他值得怜悯吗?”太子妃反问道。
    “夫人,您认为他有人爱了,”德·内穆尔先生答道,“可是,一个怀有真挚爱情
的女子,难道会告诉她丈夫吗?毫无疑问,她不懂得爱,对方对她一片痴情,而她对人
家只是略表谢意而已。我的朋友毫无希望,不可能春风得意;不过,他尽管十分不幸,
至少还有这样一点欣慰:让那女子害怕爱他,而且,他还不肯拿这种状况,同世上最幸
运的情人的状况相交换。”
    “您朋友的痴情还真容易满足,”太子妃说道。“我开始相信您所谈的不是您本人
的事了。”她继续说道:“我差不多同意德·克莱芙夫人的看法,这桩艳情不可能是真
的。”
    “我的确不相信这是真的,”一直没讲话的德·克莱芙夫人接口说道。“就算有可
能是真的,别人又怎么会知道呢?一个能有如此非凡之举的女子,看来不大可能把持不
住,自己讲出去;她丈夫呢,看来也不大可能向外传扬,否则的话,他就不是一个值得
如此信赖的丈夫了。”
    德·内穆尔先生一见德·克莱芙夫人对丈夫起了疑心,就乐得从旁煽风点火。他知
道他要摧毁的是最可怕的情敌。
    “一个丈夫出于嫉妒,”他接口说道,“再出于好奇,也许要进一步了解妻子对他
讲的,就很可能有冒失的举动。”
    德·克莱芙夫人用尽了气力和勇气,再也不能支持这样的谈话,她正要借口身体不
适,这时幸好德·瓦朗蒂努瓦公爵夫人走进来;公爵夫人对太子妃说,陛下即刻就到。
于是,太子妃回内室更换衣服。德·克莱芙夫人要尾随而去,德·内穆尔先生则趁机凑
上前,对她说道:
    “夫人,我不要命也得同您谈一谈;我要对您讲的所有的重要事情中,我觉得首要
的是恳求您相信,如果我说了些可能涉及太子妃的话,那完全是出于同她无关的原因。”
    德·克莱芙夫人佯装没有听见德·内穆尔先生的话,看也不看他一眼就走开了,跟
上刚进来的国王。由于人很多,她的长裙给绊了一下,差一点摔倒,随即借机离开她再
也没有勇气呆下去的地方,装作身体支持不住,便打道回府了。
    德·克莱芙先生到了卢浮宫,奇怪没有找见他妻子,听人说她出了点事儿,便当即
回府探望情况。他看见妻子卧在床上,知道伤得并不严重。他在妻子身边呆了一会儿,
就发觉她极度忧伤,不免感到惊讶。
    “您怎么啦,夫人?”他问道。“看来除了您所抱怨的苦恼,还有别种苦恼吧?”
    “我真是伤心到了极点,”她答道。“您究竟如何对待我对您非同寻常的信任,确
切地说,如何对待我对您的盲目信任的呢?难道不值得为我保守秘密吗?纵然我不配,
您为了自身利益,不是也应该这么做吗?您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了解我不该告诉您的
一个姓名,力图发现它,就非得将秘密泄露给外人吗?促使您如此无情地干出这种冒失
的事来,也许仅仅是这种好奇心,但是后果却不堪设想。这件事张扬出去了,别人不知
道主要涉及我,刚才还向我讲述了。”
    “您这是对我说什么,夫人?”丈夫回答道。“您指责我将我们之间说的话讲出去,
还告诉我事情已张扬出去啦?泄露没有泄露,我在此不辩解,说什么您也不会相信。别
人对您讲的一定是另一个人的事,而您却套在自己身上了。”
    “嗳!先生,”婆子又说道,“世上就不会另外有一件事类似我的事,绝不会另外
有个女子能做出我这样的事。这种情况不可能偶然编造出来,凭想像也绝想不出来,除
了我,这个念头绝不会在另一个人的头脑里产生。太子妃从头至尾向我讲述了这件事,
她是听德·沙特尔主教代理讲的,而主教代理又是从德·内穆尔先生那儿听来的。”
    “德·内穆尔先生!”德·克莱芙先生嚷了一声,这举动表明他多么激动和绝望。
“什么!德·内穆尔知道您爱他,也知道我了解此事?”
    “您总认定是德·内穆尔先生,而不是另外一个人,”她反驳道。“我对您讲过了,
无论您怀疑是谁,我也绝不回答。我不清楚德·内穆尔先生是否知道在这件事里,我扮
了什么角色,是否知道您认为他扮了什么角色,但是他向德·沙特尔主教代理讲述了,
还说他是听一位朋友讲的,却没有说出那人的姓名。德·内穆尔先生的那位朋友一定是
您的一位朋友,而您想弄清事实,就把秘密泄露给他了。”
    “要把这样的秘密告诉朋友,世上有这样的朋友吗?”德·克莱芙先生又说道。
“难道为了解开疑团,就不惜向一个外人泄露连自己都不想面对的事吗?您还是想想吧,
夫人,您究竟对谁讲过。这件秘密由您传出去,比由我传出去可能性更大。您陷入这种
困境,独自一人难以支持,就寻求安慰,向一个知心人诉苦,而她却把您出卖了。”
    “别再侮辱我了,”她嚷起来,“别再这么狠心,硬把您的过错推到我身上。您还
能怀疑是我,我既然能对您讲了,怎么还能告诉外人呢?”
    德·克莱芙夫人当时向丈夫承认那种感情,是她极大真诚的表现,现在她坚决否认
透露给别人,结果德·克莱芙先生也就没有主意了。他自己这方面,肯定半点也未向外
透露;而这种事情,也不可能猜测出来,但外人就是知道了。这样看来,坏事的必定是
他俩当中的一个。不过,特别令他痛苦的,还是知道了有人掌握了这个秘密,可能很快
就传开了。
    德·克莱芙夫人几乎想的是同样事情。她觉得是丈夫讲出去的;不可能,不是他讲
出去,也同样不可能。德·内穆尔先生就说过,做丈夫的有了好奇心,就会干出冒失的
事情,她觉得这话非常符合德·克莱芙先生的情况,而且,这种事情讲出去也不会是偶
然的。这样考虑很合情理,于是她确信是德·克莱芙先生辜负了她的信任。他们二人各
自沉浸在冥思苦索中,许久没有开口讲话,即使打破沉默,也只是重复已经说过多少遍
的事情,彼此感情和思想越拉越远,越来越糟,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不难想像,这个夜晚他们是在怎样的状态下度过的。德·克莱芙先生眼看自己钟爱
的女子倾慕另一个人,他再怎么感情专一,也抵不住这样的不幸。他的勇气消耗殆尽,
他甚至认为,在一件严重损害他的荣誉和声望的事情中,他也不该表现出勇气来。他不
知道该如何看待自己的妻子了,也想不出让她怎么做才好,他自己又怎么做才行,他陷
入悬崖与深渊的重重包围之中。好长一段时间,他烦躁不安,游移不决,后来想到反正
自己要去西班牙了,便终于决定不采取任何行动,以免增加别人的猜测,或者进一步了
解他的不幸处境。
    于是,他去见自己的夫人,对她说关键不是追究他们俩是谁泄了密,而是向外人表
明,人们所讲的是一则寓言故事,与她毫无关系,这要由她令德·内穆尔先生和其他人
信服这一点,为此她只需对他采取严厉而冷淡的态度就行了,就像对待一个向她表示爱
情的男子那样;她通过这种办法,不难打消她对他倾心的看法;这样一来,德·内穆尔
先生再怎么想,就丝毫也不必担心了,因为从那往后,假如她没有半点怯懦的表现,他
的所有想法便不攻自灭了,还有一点尤为重要,她必须一如既往,去卢浮宫,参加各种
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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