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芙王妃

第25章


然而,德·内穆尔先生最
终还是进去了,他一进入花园,就不难辨清德·克莱芙夫人所在的地方。他望见那间屋
灯火通明,所有窗户都敞着,他溜着栅栏接近小楼,那种慌乱和激动的心情可想而知。
他躲到一扇当作门用的落地富后面,要瞧瞧德·克莱芙夫人在做什么,只见她独自一人,
那绝色的容貌能把人的魂儿钩走,他勉强控制住感情的冲动。天气炎热,她的头上胸前
毫无遮饰;只有挽得松松的秀发。她坐在一张躺椅上,面前有一张桌子,摆了好几只花
篮。德·内穆尔先生发现,她选择并装满花篮的绸带,与他在比武场上旗号的颜色相同。
他还看见她往一根印度手杖上扎花结,而那根手杖很奇特,他曾用过一段时间,后来给
了他姐姐,德·克莱芙夫人从他姐姐那里拿了手杖,又佯装没有认出当初是德·内穆尔
先生的。她脸上洋溢着优雅和温存的神色,这自然是她内心感情的流露;她做完这件事,
便拿起一支烛台,走到一张大桌子前,面对大幅油画《麦茨之围》坐下,开始凝视画面
上德·内穆尔先生的形象,看得那样专注和忘情,惟有出于深情才能有这种神态。
    此刻德·内穆尔先生的感觉,真是难以描摹。寂静的夜晚,在世间最美的地方,看
见自己心爱的女子,看见她,而她却毫无党察,看见她做的事都与他有关,与她向他掩
饰的情爱有关,这是任何别的情人从未领略过,也绝难想像出来的。
    因此,这位王子简直呆着木雕,一动不动地看着德·克莱芙夫人,也不想想这时刻
对他有多么宝贵。等到略微回过神儿来,他才想到自己应当等她到花园来,才有同她说
话的机会,认为这样更保险些,因为贴身侍女会离她更远。然而,看看她一直呆在房间
里,他便决定干脆进去,但是要行动的时候,心情又多么慌乱啊!多怕惹她不快啊!多
怕看到这张无限温柔的脸突然变色,变得满面严峻和恼怒了。
    他觉得自己前来,暗中看看德·克莱芙夫人倒还罢了,若想同她相见,那就未免太
荒唐了。现在,他正视了还没有细察的种种方面,觉得半夜三更,突然闯进去,看一位
从未听他表白过爱的女子,就实在太唐突了。他还想到,他不能期望人家肯听他讲,人
家要恼怒也是正常的,他此举给人家带来多大风险,可能连带发生种种意外。这样一想,
他就完全泄气了,几次打定主意不见面就返回。然而,他还总不死心,渴望谈一谈,而
且看到的情景又给了他希望,他就不由得朝前走几步,可是心慌极了,他扎的一条领巾
挂在窗户上,弄出了响动。德·克莱芙夫人扭过头来,也许她脑海里充满他的影像,也
许他处于有光亮的地方,能让她看清楚,总之,她觉得认出是他,就毫不犹豫,也没有
转向他那边,急忙起身走进侍女们呆的房间,神色那么慌张,只好极力掩饰,说她身体
不适,这样讲也是为了让仆人都忙着照顾她,好容德·内穆尔先生有抽身的时间。她稍
微考虑一下之后,倒觉得弄错了,她以为见到了德·内穆尔先生,恐怕是她的想像引起
的幻视。她知道德·内穆尔先生在香堡;他根本不可能如此胆大妄为。她几次都想回到
原来房间,去花园看看是否有人。也许她既怕见到,又渴望在花园见到德·内穆尔先生;
想来想去,理智和谨慎终于战胜所有其他感情,她认为还是存疑为好,不必冒险去弄个
水落石出。她久久不决,不敢离开原地,心想这位王子也许就在附近,等她回到别墅时,
天快要亮了。
    只要望见灯光,德·内穆尔先生就守在花园里,他虽然确信德·克莱芙夫人认出他
了,并且只为躲避他才出屋,但还是希望能再见到她;直到仆人将门都关上了,他才看
明白毫无指望了,回去又骑上马,殊不知德·克莱芙先生派去的人就守候在附近,又跟
踪到他昨晚离开的那个村子。
    德·内穆尔先生决定白天就呆在村子里,夜晚再去库洛米埃,看看德·克莱芙夫人
是否还那么狠心逃避他,或者根本不让他见到。尽管他心里着实欢喜,发现她一直在思
慕他,但他还是很伤心,毕竟她逃避之举极其自然。
    这位王子此刻的爱,从未达到如此缠绵而炽烈的程度。他藏身的房舍后边有条小溪,
他就沿溪边的柳树走去,走得远远的,免得别人瞧见或听见;他这才让在心间冲荡翻腾、
难以控制的爱情发泄出来,不禁潸然泪下;这洒落的眼泪不仅仅包含痛苦,还搀杂着柔
情蜜意,以及惟独爱情才有的甜美。
    他开始回顾自从爱上德·克莱芙夫人之后,她的种种表现:她虽然爱他,但是对他
又一贯那么冷峻,同时又显得庄重而谦和。
    “不管怎么说,”他自言自语,“她还是爱我的,这一点我不能怀疑,就是海誓山
盟,就是最深情的秋波,也没有她所表示的那么真实可信。然而,我总是受到同样的冷
遇,就好像她憎恨我一样;我曾把希望寄托在时间上,可是现在什么也期待不上了,在
我看来,她始终一贯,既提防我,也提防她自己。假如她根本不爱我,我还可以想法儿
讨她欢心,可是我得到她的欢心,她爱我,却又向我掩饰。我还能有什么指望呢?我能
等待命运出现什么转机呢?什么!我得到了世间最可爱的女子的爱,一旦确认这种爱就
堕入了情网,而我列入情网,却只为更深地体味受冷遇的痛苦!”
    他开始高声感叹:
    “美丽的王妃啊,向我表露您爱我吧,向我表露您的感情吧。您的这种感情,在我
一生中哪怕向我表露一次,那么您再永远用冷峻严厉的态度折磨我,我也心甘情愿啊!
昨晚我窥见您注视我的画像,您至少以同样的目光看看我呀!您那么温柔地注视我的画
像,怎么可能如此残忍地躲避我呢?您怕什么呢?为什么我的爱令您如此恐惧呢?您爱
我,您再掩饰这种爱也是徒劳的;您本人就不由自主地向我表露出来了。我知道自己的
幸福,让我享受这种幸福,别再让我感到不幸了。”
    他又继续说道:
    “我得到了德·克莱芙夫人的爱,怎么可能还感到不幸呢?昨天夜晚她多美啊!我
怎么能克制住自己,没有投在她的脚下呢?我倘若真那么做了,也许就能阻止她逃避我
了,我完全尊重她,会让她放心的;不过,也许她并没有认出是我,我不该这么伤心,
在那么晚的夜间,猛然瞧见一个男人,当然把她吓坏了。”
    整整一天,这些想法就在德·内穆尔先生头脑里索绕。他焦急地等待夜晚来临。一
到天黑,他就又踏上去库洛米埃的路。德·克莱芙先生的心腹已化了装,以免引起注意,
他一路跟踪,又到了头天晚上跟到的地点,望见他又溜进那座花园。这位王子很快就明
白,德·克莱芙夫人不愿意疏忽,谨防他再试图来窥视她:所有门都关上了。他绕来绕
去,想发现有没有灯光,结果一无所获。
    德·克莱芙夫人早就料到,德·内穆尔先生还会去而复来,于是就呆在自己的房间
里,惟恐自己到时候没有勇气逃避他,不愿意抱侥幸心理,认为在这种地方同他见面说
话,不大符合她一贯的举止行为。
    德·内穆尔先生虽然毫无希望一见,也不甘心这么早就离开她常逗留的地方。他就
在花园里过了一整夜,至少看见她每天所见的景物,也算多少找到点安慰。太阳升起来
了,他还不想离去,但是怕被人发现,最终不得不走了。
    他觉得不同德·克莱芙夫人见一面,就这么走了,简直不可思议,于是,他便去德
·梅尔克尔夫人的家。德·梅尔克尔夫人的乡间别墅离库洛米埃很近,她见弟弟到来,
感到十分意外。德·内穆尔先生煞有介事,为此行编造一个理由,倒也不难骗过她,而
且,他的意图贯彻得十分巧妙,最后引导姐姐主动提议去拜访德·克莱芙夫人。这个建
议当天就实施了,德·内穆尔先生对他姐姐说,他要在库洛米埃同她分手,乘坐驿车回
去见国王。他这种打算就是让姐姐先走,他则自以为找到了同德·克莱芙夫人一谈的万
无一失的办法。
    姐弟二人到达时,德·克莱芙夫人在正花坛边的宽径上散步。她一见德·内穆尔先
生,顿时心慌起来,不再怀疑前天夜晚所见的人正是他,一旦确信这一点,便面露温色,
怪他的举动太大胆,太鲁莽了。这位王子注意到她脸上冷淡的表情,不禁一阵心痛。他
们谈些无足轻重的事情,然而,他还是巧鼓舌簧,表现出十足的智慧,对德·克莱芙夫
人无比殷勤和敬慕,使得她开头的冷淡态度不由自主地减少了几分。
    德·内穆尔先生开头战战兢兢,感到稍微镇定一点之后,他就表现出极大的好奇,
要去欣赏树林边上的小楼,说那是世间最赏心悦目的地方,甚至描绘得维妙维肖;德·
梅尔克尔夫人听了不禁说道,他必定是来了好几回,才如此熟悉所有美妙之处。
    “我看不然,”德·克莱芙夫人接口道,“德·内穆尔先生没有进去过,那小楼建
造好了没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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