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剑还未刺入小方的后颈,小方的剑已经刺入了他的心脏。
小方的剑刺入他的心脏时,他的剑距离小方后颈已经只有一寸。
——仅仅只有一寸,一寸就已足够。
——生死之间的距离,往往比一寸更短,胜负成败得失之间往往也是这样子的,所以一
个人又何必计较得大多?
冰冷的剑锋贴着小方的后颈滑过去,林正雄握剑的手已完全僵硬。
小方身后忽然又响起一声叹息,一阵掌声。
“精采。”一个很平凡的声音叹息着道:“精彩绝伦。”
声音距离小方很远,所以小方转过身。
刚才他扭回头时,并没有看见后面有人,当时他眼中只有林正雄和林正雄的剑。
现在他看见了。
一个人远远地站在黑暗中,和小方保持着一种互相都很安全的距离。
因为沙平从不愿让任何人对他有一点提防怀疑之心。
“我本来以为你一定活不成了。”他叹息着道:“想不到死的居然是他。”
“我自己也想不到。”
“你什么时候才想到他才真正是第三个要杀你的人?”
“他走过来的时候。”小方说。
“那时候连我都认为你已经愿意交他这个朋友了,你怎么会想到他要杀你?”
“因为他走路走得大小心了,就好像深怕会踩死个蚂蚁一样。”
“小心一点有什么不好?”
“只有一点。”小方说:”像我们这样的江湖人,就算踩死七百个蚂蚁也不在乎的,他走
路走得那么小心,只不过因为他还在提防着我。”
“有理。”
“只有自己心里想去害人的人,才会提防别人。”
“哦?’”我有过这种经验,”小方说:“吃亏上当的,通常都是不想去害人的人。”
“为什么?”
“就因为他们没有害人之意,所以才没有防人之心。”小方说:“如果你也曾有过这种经
验,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没有这种经验。”沙平说:“因为我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任何
人。”
他看着小方,微笑:“也许就因为你曾经有过这种经验,已经受到过惨痛的教训,所以
现在你还没有死。”
“也许是的。”小方说:“愚我一次,其错在你,愚我两次,其错在我。如果我受到过一
次教训后,还不知警惕,我就真的该死了。”
“说得好。”
“你呢?”
小方忽然问:“你是不是来杀我的?”
“不是。”
“你是不是吕三的人?”
“是。”。
“是不是跟他们一起来的?”
“是。”沙平说:“我们都是奉吕三之命而来的,只不过我们得到的命令不同而已。”
“哦?”
“他们三人是奉命来杀你,我只不过奉命来看看而已。”
“看什么?”
“看你们是怎样杀人?”沙平说:“不管是他们杀了你,还是你杀了他们,我都要看得
清清楚楚。”
“现在你是不是已经看得很清楚?”
“是。”
“那么现在你是不是已经应该走了?”
“是。”这个人说:“只不过我还要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要带他们回去。”沙平说:“不管他们是死是活,我都要带他们回去。”
他问小方:“你肯不肯?”
小方笑了!
“他们活着时对我连一点用处都没有,死了对我还有什么用?”他问沙平:“我为什么
要留下他们?”
“你肯让我带走他们?”
小方点头:“只不过我也希望你能替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我希望你回去告诉吕三,请他多多保重自己,好好保重自己,等我去见他时,希望他
还是活得安然无恙。”
“他会的!”沙平说:“他一向是个很会保重自己的人。”
“那就好极了。”小方微笑:“我真希望他能活着等到我去见他。”
沙平也同样微笑:“我可以保证他暂时还不会死。”
吕三当然不会死。
他一直相信他绝对可以比任何一个跟他同样年纪的人,都活得长久些。
他一直相信金钱是万能的,一直认为世界上没有金钱办不到的事,甚至连健康和生命都
包括在内。
不管他想的是对是错,至少他直到现在一直都活得很好。
三号、十三号、二十三号都死了,好像本来就是他意料中的事。
——他明知他们三个人必死,为什么还要叫他们三个人去送死?为什么不让他们同时出
手?
这一点连沙平都不太明白了。
沙平只明白的是:吕三交给他做的事,他就要做到,无论多困难的事他都要做到。
——吕三要他将他们三个人带回去,不管死活都要带回去。
沙平做到了。
——如果他们都已死在小方剑下,吕三一定要在四个时辰内看到他们的尸体。
这是件非常不容易做到的事,可是沙平也做到了,他们死在凌晨之前,正午后吕三已经
见到了他们的尸体。
——无论在任何情况之下都不能被人追查出他的行踪。
要做到这一点当然更困难,班察巴那和小方当然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追查出吕三
藏身处的机会,何况这个机会很可能已经是最后一次机会。
连这一点沙平都做到了,他确信绝对没有任何人能从他这里追查出吕三的下落。
他甚至可以用他自己的头颅来赌注。
他为什么如此有把握?
这三件事他是怎么做到的?
班察巴那当然不会放过这一次机会,小方还没有将马沙刺杀在剑下时,班察巴那已经将
他属下轻功最优秀、经验最丰富的追踪好手全都调集来了,在每一条路上都布置好埋伏和眼
线。
沙平将尸体带走之后,所到过每一个地方,所做过的每一件事,他们都调查得很清楚,
甚至连一些看来完全无关要紧的小地方,都没有放过。
每一点他们都作了极详细的报告。
沙平是用一辆从菜场口雇来的大车,将胡大鳞他们三个人的尸体带走的。
在头一天晚上,他就已雇好了这辆大车,付了比平常一般情况多出五倍的车资,要车夫
通宵守候在附近。
车夫老王千这行已经干了二三十年,跟他们之间绝对没有任何关系。
——从这一点看来,表示他心里也早就有了准备,也已想到这三个人恐怕是不会活着回
去的了。
城里最大的一家棺材铺叫“柳州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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