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暖暖

38 Carpe Diem


颜暖没有拿走她的仙人球,也没有搬回南风家,当天晚上她照旧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理由很简单:因为颜氏亲属检查团将于近期莅临指导视察工作。
    颜暖一直没有告诉父母自己是和别人合住,要是被他们知道女儿竟然跟一个男人住在一起,一定会大力反对,虽说她的父母还算开明,但对于管教女儿这方面却是严厉得很。再加上现在社会上坏人坏事那么多,一个女孩儿家独自在外讨生活,父母会担心也是很自然的事——尽管颜暖是个强悍的独立的在任何事上都只有让别人吃亏而绝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女孩儿。
    不过,就目前来说最重要的还不是父母的问题,颜暖还有别的事要操心。
    第二天,颜暖自作主张跷了班,陪南风去了医院。见到传说中让徐放吃了闭门羹的老医生,她立马非常主动地自我介绍说,医生您好,我是南风的家属。说得老先生眼里带笑地看南风,搞得南风只好很尴尬地跟着笑。
    但颜暖也不过是为了轻松气氛,因为接下来的话题难免显得沉重。
    医生将南风目前的情况简单解释了一下,大致意思就是,原本他的身体不适合手术,还是靠药物保守治疗比较安全,但是一年前父亲去世时他曾有过一次比较危险的发病经历,从那以后心脏的病变程度加剧了,如今医生不得不重新估计他的病情,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建议外科手术治疗,一是进行动脉搭桥,二是修复病变的瓣膜。问题在于,像他这样的情况,在手术过程中可能需要使用体外循坏,那就加大了手术风险,成败比率五五开;再就是费用问题,单是一个搭桥手术下来,至少也得六到八万,更别说全部的费用了。
    其实对于医生的话颜暖并没有完全弄懂,但她至少得到了两个有用讯息:手术很危险;手术很费钱。
    如此想来,这手术的确令人望而生畏。除非能够保证成功确定治愈,否则岂不是太让人提心吊胆?
    颜暖提出了疑问:“那,动了手术就一定能好吗?就能像健康人一样了?”
    但医生的回答却让人心里一凉:“搭桥手术和瓣膜修复是减轻症状的手术,只能说动了手术可以缓解症状、改善心功能,但不可能做到完全治愈。病总是存在的,要是可以根治的话,也就不需要这类手术了。”
    颜暖张张嘴,无话可说。看一眼南风,他神色如常,似乎对医生的话早已了然于胸。颜暖想了半天,最后腆着一张脸对医生笑道:“医生……能不能打个折便宜点啊?”
    南风拉着颜暖出了医院大门,颜暖在身后拖住他的手。“哎呀着什么急呀!我还没问完呢……”
    “还问什么?再下去都成菜市场了……”
    颜暖眨眨眼,“……生气啦?”
    南风无奈地一笑,“怎么会。”
    颜暖嘿嘿笑道:“动手术是大事啊,总得问问清楚吧。”
    南风却不搭话,只转过头拉着她又走。颜暖跟着他走了几步,又拽住他,“喂……想什么呢?”
    南风却不说话。
    “怎么……还是不想动手术?”颜暖试探地问道。
    南风沉默片刻,“到时候再说吧……”
    “到时候?到时候是什么时候?”
    “……过了这一阵。”
    “过了这一阵是什么时候?”
    她这样不依不饶,他只得无奈地看她。“暖暖……我们现在算是在一起了吧?正式的?”
    颜暖点点头。
    “那就先在一起。”见她不明所以地望着自己,他露出点淡淡温和的笑,“先在一起。其它事,以后再说。”
    颜暖愣着。见她不搭腔了,他便握紧她的手,默默地往前走去。
    怎么会不懂他的意思呢,他不是怕动手术,他是怕手术有个万一……至少在那之前,他想要有一段完整的时间,能够和她在一起。
    心像是被冰水浸透了,又像是被炉火烧灼着,凉得那么彻底,却又滚烫得让人想哭。她眨眨眼,眨去眼里的涩意,紧紧地挽住他的胳膊。
    不会放手,不会放你走……绝不会。
    离开医院后两人去了公司。公司的同事未见他们来上班,早已担心了半天,连在外忙工作的徐放也通过“小道消息”得知这俩人的事,急忙赶了回来,谁知道等了一上午也不见人影。好容易把这两人盼来了,却是一起出现的,而且两只都是精神状态极佳,一只神采奕奕另一只嘴角含笑。明眼人一眼便看出危机过去了、问题解决了,于是乎皆大欢喜了。
    然后颜暖就被张默和小杨等一干女同事拉到一旁叽叽咕咕地开始八卦。而南风则被老板叫进办公室。
    “怎么样?成了?”徐放笑嘻嘻地看着他。
    南风微微一笑,点点头。
    “哈哈!可喜可贺!说实话我还真好奇,你怎么搞定那个疯丫头的?或者说她是怎么搞定你这个闷包的?”
    南风把手上贴着的创可贴秀给他看。徐放顿做恍然状:“哦,苦肉计加美男计!”
    南风失笑,“别笑话我了……不过摔这一跤确实有好处。仔细想想,其实人活一辈子也不过如此,只是在重复着跌倒和爬起来的过程……不管以后怎么样吧,总免不了摔跤的时候……所以想那么多也没用,只要能爬起来就行了。”
    徐放瞪眼看他,“我说,你这论调倒是有点像颜暖的风格,行动大于思想论啊……”
    南风又笑,“好像是吧……正所谓,近墨者黑。”
    听到许久不曾说笑的人又开始说笑,看到温暖的笑意浮现在久未舒展的眉间,徐放也不由感叹:“真是遇对人了。”
    “是啊……遇到了,所以不想再浪费时间。”南风淡淡一笑,“日子总在过去,谁知道还有几天能给人浪费。”
    徐放看着他,有些无奈地叹一声:“你啊……总喜欢把话说满,这还让人怎么往下接?”
    南风还是笑,此时颜暖也敲门走了进来,说是有工作上的事要汇报。于是南风起身告辞,两人错身时十分自然地用眼神交流着。
    徐放看在眼里又忍不住乐,等到南风出了门,他笑说:“颜暖,我真得谢谢你,这么快就做了决定……怎么样,有什么感觉?是不是特甜蜜?”
    颜暖撇撇嘴,在沙发上坐下。“你自己和师姐恋爱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你不知道啊?”
    徐放哈哈一笑,“准备什么时候往回搬?”
    颜暖却摇头,“暂时不搬。”
    徐放一愣,颜暖便将父母要来的事说了,徐放一听皱起了眉。
    “颜暖,说实话,你父母那里你能搞定吗?”
    颜暖一摊手,“不好说,没把握。”
    徐放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颜暖,你可得把这事儿搞定了,要真再这么来一次……”
    颜暖却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再说吧。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说到这里,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哈哈一笑,“说不定没我们想得这么严重呢,说不定我爸妈一点儿不介意呢……这也不好说啊,是吧?”
    徐放瞪着她,“这可不是说笑……你有没有想过,好不容易才走出了这一步,要是再来一次类似的打击,他会受不了的……”
    颜暖收了笑容,不过看起来仍是没什么危机感,倒是又开始发挥她的行动大于思想的优势。“我想了,可现在想了也没用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还得先想想怎么告诉他们呢。”她长叹一声,往沙发背上一靠。
    徐放看她这个样子,不免更加担心,可是担心也只是无用功。他知道颜暖说得没错,预先的设想没有意义,只能根据当时的情况随机应变、临场发挥。而且这种事任谁也帮不上忙,到最后只能靠他们自己。
    接下来的日子,一切如常,颜暖又开始把南风家当成自己的地盘随时自由出入,并且毅然担负起了监督员的职责——定期押送南风去医院例行检查。这样的日子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唯一的不同只是颜暖每天还是会回到自己新租的房子去。
    新的住处虽然是她一个人的天下,可空间比较狭小,房子的条件也差些,家具设施什么的都比较简陋。为了不亏待自己,颜暖有一阵几乎每周都往家私家电家居城跑,并且已经为自己添置了不少家当。再以后,去家私城闲逛就成了她的习惯性项目,可能这是女人的天性,哪怕什么都不买,也喜欢在这样的地方到处乱转打发时间。结果到了周末,她便拉着南风去了一家人比较少环境也比较好的家居馆。
    人少环境好,东西自然也就贵,但颜暖仍是提个家居馆提供的大兜子东摸摸西看看,时不时为自己淘到的物美价廉的小玩意儿开心。南风虽然对此兴趣不大,却仍是很有耐心地陪着她瞎逛。
    逛到卧室用品的区域,颜暖立刻来了兴趣,跑到一张看上去柔软舒适的大床前面往上一坐,又朝南风招招手。“来来来,休息一会儿。”
    南风没有坐,只站在床前看着她在那里闹腾。
    “这床真不错!好舒服……你家主卧的大床太老了,也该换成这样的。”
    南风一愣,瞄一眼标价牌,不由得苦笑,“不坐了,走吧。”
    颜暖一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却毫不介意地撇撇嘴:“又不要紧!这里本来就是让人休息的……我不光坐我还要躺着呢!”说完真的往床上一倒。
    南风啼笑皆非,看看周围的床和沙发上,还真倒着不少人,貌似都是到这里来蹭空调的。但南风这种脸皮薄的人自然做不出这种事,他向颜暖伸出了手。“暖暖,起来,走了。”
    颜暖笑嘻嘻地握住他的手,谁知她非但没有坐起来,还猛地用力一拉——又怕对方不倒,再用脚一勾他的腿——结果就把猝不及防的南风给拉倒了。
    颜暖哈哈笑起来,南风有些狼狈地坐起身,颜暖也坐起来,嬉笑着抱住他的腰,不让他离开。“怎么样,这床舒服吧?”
    南风显然不太习惯在公共场合这样亲密,只好无奈地将她推开一些,“颜暖,女孩子家要矜持一点。”
    “有什么关系……”颜暖嘻嘻笑道,见他面上严肃认真,后颈却泛红了,她更是得逞似的坏笑,“我就是这风格,你要慢慢习惯。”
    “习惯可以改,风格不提倡。”
    不知他是真的认真还是假装,但他一本正经的模样确实把她逗乐了。颜暖忍不住在他腮旁啄了一下,南风虽是无奈,也只得坦然接受,眼见周围并没有人对他们行注目礼,便也礼尚往来,在她额角轻轻地回赠一下,然后掰开她搂着他的手。
    颜暖并不介意,这个脸皮薄的人肯在外人面前这样让她胡闹亲近,她已经很开心。把乱蓬蓬的头发重新盘好,她从床上站了起来。“你休息休息,我再去转转。”
    终于摆脱了她的纠缠,南风松了口气,笑着点点头。
    可颜暖才走出两步,便停了下来,一边还瞪起了眼,发出一记大惊小怪的叫声。南风循着她的视线抬眼望去。
    “……罗阳!”
    南风愣在那里。
    竟然是罗阳和云轻轻。他们也看见了颜暖,随即看见了颜暖身后的南风,两人也是惊讶地停下了脚步。“颜暖……”罗阳没忘记寒暄。他今天穿了浅色的T恤和牛仔裤,一如以往的简洁与干练。
    南风站起身,看见云轻轻跟在罗阳身后,一起走了过来,她的胳膊上和颜暖一样挂着家居馆的购物袋。
    “真巧。”罗阳看一眼南风,冲他点一点头。
    “就是……”真是见了鬼的巧!颜暖心道,“你们也来买东西啊?哦……”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笑起来,“是买家具吧?你们……”
    罗阳微微笑起来。“今天不买,只是看看。”
    “哦,探行情啊?”
    云轻轻也在笑,双颊微微泛起些红晕。她今天把黑色的长发束成了马尾,身上穿了一件白色的泡泡短袖衫,加上一条牛仔短裙,看上去十分可爱。南风总觉得在哪里看到过她这身装束……或许是在好几年前他们还在交往的时候……但他不记得了。
    这时罗阳发问:“你们呢……来买什么?”
    颜暖眨眨眼,转身挽住南风的胳膊,“不买什么,就是逛逛……约会嘛!”
    习惯了她的厚脸皮和坦白,南风无奈地笑一下。看得出云轻轻有些微的惊讶,而罗阳则不然,他好像早已料到会是这么回事,他冲着颜暖微笑,仿佛在恭喜她终于成功了。
    这之后是片刻的冷场,气氛有些尴尬。南风和云轻轻始终没开口,似乎没人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结果是颜暖说了一句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话。她朝云轻轻手中的购物袋里瞄了一眼,又很主动地凑上前去扒一扒袋口,“咦……你买了点什么?我看看行么。”
    云轻轻愣一下,便让她看自己买的东西,同时很自然地往颜暖的兜子里也凑凑脑袋,“你呢?买了什么?”
    对购物的热情很快占了上风,接下来的时间就彻底变成两个女人互相检视战利品,云轻轻好像迅速忘却了刚才的尴尬,而颜暖,似乎打从一开始就不曾有类似的感觉。只听到两个女人叽叽喳喳地你一言我一语。
    “哎呀!这个蜡烛台好可爱!你哪儿买的?”
    “就在二楼啊。”
    “我怎么没看到……多少钱?贵么?”
    “不贵啊……你这只花瓶也很漂亮!”
    “这个漂亮吧!哈哈……才十块钱!”
    “这么便宜?”
    “今天是特价,售完为止!”
    云轻轻顿时一脸激动,“啊!在哪儿?我也要买!”
    “来来,我带你去!”颜暖正要离开,又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对两个傻站着的男人说道,“等着我们啊!”
    于是,热情的颜暖便带领着兴奋的云轻轻去淘宝了,至于刚才还被她们紧紧地跟着挽着视若珍宝当作靠山的男人,此刻已经被女人的天性远远地甩在了后头。
    罗阳和南风对视一眼,开始时还有些尴尬,到后来却一同无奈地笑起来。
    这其实是件挺奇怪的事,颜暖后来忍不住想。她居然会和南风的前女友一起购物,还聊得那么投机——更何况当初还是这女孩甩了南风。
    可事情往往就会这样,会朝着人们并不希望的奇怪且尴尬的方向发展。颜暖事后觉得自己的做法再英明没有了,可在当时,她真的只是想要看看云轻轻的兜子里装了些什么好东西。
    正如她一向擅长的那样,颜暖很会看人,仅凭第一印象就能够判定对方究竟是好是坏,是不是值得信任,是不是可以交往。
    这一次也是一样,只和云轻轻相处了十几分钟,她就感觉到对方其实是个单纯善良的女孩,但并不像徐放说过的那样幼稚,或者说天真,或者说没心没肺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想。
    在购买那只物美价廉的花瓶时,云轻轻有些拿不定主意,想不好究竟挑选哪一种颜色,最后还是颜暖当机立断帮她做了决定。但在替颜暖挑选那些漂亮的小烛台时,她反倒很有主见,不一会儿就出谋划策选出好几种样式。看得出她是个热心的人,只是对于自己的事稍稍欠缺自信心和掌控力,可能是从小被大人保护过度才会如此。最难得的是,虽然经历过失败的恋情,虽然也是受过伤,可她并没有失却自身最本真的东西。
    这是因为遇见了罗阳,又或者她本来就是有着无比韧性、无法被轻易击垮的性格,总之颜暖觉得自己很难去讨厌她,甚至没法不喜欢她。
    两人在二楼边逛边聊,不亦乐乎。颜暖不由得感叹:“还是跟女人逛街最好了,那些男人啊,稍微逛一下就嫌烦喊累……要不是约不到人我才不拉上他呢。”
    云轻轻点头表示同意,“真的!要不是为了选家具,我也不愿意跟他一起出来。买东西跟打仗一样,直奔主题,都不会货比三家。”
    颜暖哈哈一笑,又很八卦地打听:“你们都开始选家具了,那……应该已经领证了吧?”
    云轻轻笑着摇头,“还没有,不过日子已经定了,就这几个月。”
    颜暖哈哈笑道:“恭喜!什么时候办酒?”
    “暂时不办酒……要我说干脆不办也没关系,可他说等有了房子还是应该办一下的。”云轻轻抿嘴一笑,“到时候请你啊。”
    “好啊!”即便只是客套话,颜暖还是很高兴地应了。她确实替罗阳高兴,不过她又注意到什么,“哎?你们还没买房子啊?”
    云轻轻点头,“所以,家具什么的也只是看一下,暂时不买。”
    “我怎么记得有一阵罗阳说马上就要买房来着?难道你以后要住在婆家?”
    “不是,我们租的房子……原本打算买房的钱都给花了……”
    颜暖一愣,“怎么?”
    云轻轻略微犹豫了一阵,但她明显是那种藏不住话的人,最后还是道出原委:“他家里出了点事,他爸身体也不好……那钱都用来看病、还债、打官司了……”
    颜暖有些吃惊,“出什么事了?他借高利贷了?”
    “是他爸,经济案吧……挺复杂的,我也搞不太清。”云轻轻苦笑一下,“不过还只是开了个头,他后来又丢了工作……”
    颜暖更是吃惊,她记得罗阳原本是一家大超市的部门小头头,混得还挺不错。但她也记得上一次见面时,他说过他已经换了工作。
    “那一阵正是为官司心烦的时候,有个同事偏又找他麻烦……他一时气不过就跟人家动了手……”云轻轻叹一声,“可人家是有门路的人,结果超市就把他给开除了。”
    颜暖愤然,“有这种事!”
    云轻轻点头,“反正……也过去了。现在他又找了新工作。他说会从头开始。”
    颜暖听着,忽然明白了许多,原来这就是女方家长为何要反对这桩婚事——男方家官司缠身,又有多病的老人,他却又在这节骨眼上丢了工作——这似乎可以成为任何父母反对将自己的女儿嫁过去的最佳理由。
    “那你们……怎么办?”颜暖小心地问道。
    “不怎么办……反正就这么过呗。他非说要等到工作稳定了、买了房子以后,等一切事情都回到正轨以后再说……可我不想等了。”云轻轻坦然一笑,“我当时就想,也不知以后还会冒出什么事来,这样等下去要到什么时候?所以……我就向他求婚了。”她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颜暖惊讶地瞪大了眼,又哈哈笑道:“真看不出啊!完全超乎想象……竟然是你主动?”
    云轻轻笑着点头,“我也没想到……他更没想到!他一开始还笑我傻,等他弄清我不是开玩笑,他自己就傻了。”
    颜暖想象着一向成熟冷静的罗阳被人求婚之后一副目瞪口呆反应不过来的傻样,不由得和云轻轻一起大笑。“你真厉害!真的……”
    云轻轻调皮地做个鬼脸,“其实也没什么厉害的,想通了就敢做了。我当时就想,该做什么的时候就去做,该领证就领证,该结婚就结婚,只等着他开口娶我,那真是白白浪费两个人的时间。反正总是要在一起,晚一天不如早一天呢。”
    “有道理有道理,速战速决,免得错过最佳时机。”颜暖笑着说。
    云轻轻点点头,“真的,我就记得有首歌里唱的:我们还有多少时间能浪费。仔细想想真是这样,其实结不结婚都不要紧,主要是让他知道我会一直跟他在一起。等以后有个结婚证绑着,他这种人更加跑不掉了。”她说着又笑了。
    颜暖笑着看她,云轻轻的话里有些东西,悄悄地触动了她的心思。于是她对面前这个女孩的好感不由自主地又添了几分。
    在两个女人开心购物的时候,两个男人却陷入了漫长的等待。罗阳和南风一起坐在那张被颜暖夸奖过的舒适柔软的大床上,一个沉默着,一个发着呆。这情形真是令人尴尬,正在南风想要站起来去别处转转时,罗阳却开口了。
    “恭喜你。”
    南风愣着,因为这原本应该是他的台词。罗阳却笑了一笑。
    “颜暖……总算成了,恭喜。”
    他用一种仿佛很了解内情的语气说着,南风点了点头。“谢谢。”
    罗阳笑笑,“她总在网上说这些事,据我所知她还跟不少人倾诉过,一点也不避讳……你知道她暗恋了你很久吗?”
    南风一愣,没想到他会说笑。他不禁有些尴尬,但很快又笑起来。“她没让我知道,但我还是知道一点。”
    罗阳笑了一声,“她这人挺有意思的……特别有主意,想到了就敢说敢做,完全不计后果,这种女人挺少见……”他忽然停顿一下,“哎,也不对,可能所有女人都是这样……”他说着露出点苦恼的笑来。他从口袋里掏出香烟,似乎想要点上,可神情却像在梦游。
    南风看着他,忍不住出声提醒:“罗阳……”
    罗阳一愣回神,仿佛此时才想起这是在家居馆,他自嘲地笑一下。“抱歉。”说着将烟收起,转过头盯着别处。
    他的样子有些古怪,南风不解地看着他。他瘦了,黑了,原本有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此刻却带了点无法言说的愁郁。那种笑容似曾相识——很久以来,南风都能在镜子里看到这种笑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问题。他想。
    于是南风开口道:“颜暖……很特别。不光是对我而言。我配不上她。”
    罗阳默然半晌,“别这么说,真的。男人要有这种想法就麻烦了。”他又沉默片刻,“最好别这么想。”
    似乎被他的沉默所感染,南风也好一阵没了言语。然后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她的父母,还是那样?”
    罗阳似乎并不奇怪他问起这件事,他只是摇了摇头,“有时候真想不通,她那样的人,怎么会有那样的父母……”他苦笑一下,“不过,也不能全怪他们,是我家的问题……”
    南风安静地听着。
    罗阳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往下说:“……是我爸,经济案……他被合伙人骗了,投资的钱全打了水漂,出事以后那人跑得没了影,我爸气得进了医院……官司打了快一年,拖都能把人拖死,所有的钱都用在这上面了。”他叹了一声,“要是我,应该也不会把女儿嫁到我们这种人家来吃苦。”说完这句,似乎感觉到句式逻辑混乱,他笑一下,停了口。
    南风不知说什么好,只有继续保持沉默。但这阵沉默并没有持续很久,罗阳再次主动开口。“不过,还是定了日子。不办酒,先领证。”他笑了一下,“是她提出来的。有点儿……怎么说呢……逼婚的意思。”
    南风流露出愕然的表情。
    罗阳无奈地摇摇头,“女人对这事儿好像都挺着急……有时候真搞不懂她们在想什么。”
    “……用不着搞得太懂,顺着她们的意思就好了。”
    罗阳笑起来,“你挺有经验啊。”
    南风也笑。
    罗阳又说:“说实话,有点后悔……应该早一点娶她,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冒出来之前……不应该浪费这么长时间。”他的表情有些懊丧,不过更多的是一种欣然之情,以及对未来的期望。
    “是啊……应该抓紧。”南风低声应到,静静地看着那两个女孩各自提着手中的大兜子,微笑着朝他们走来。
    回到家后,南风和颜暖只简单谈了今天的事,彼此将对方所知的故事补充了一下,以后便没再更多提及。毕竟心里还是有些芥蒂,其实两人都清楚,但都没有说出来——并不是各怀心事,只是彼此心照不宣。
    又是颜暖做饭,她对南风的饮食比以前更加上心更加细致,并且有着可以把一切劳动化为乐趣的本领。看她做饭简直就像是玩乐,一边唱着歌,一边把锅碗瓢盆撞得叮当乱响像是给自己伴奏,一边很愉快地将南风家的厨房又一次弄得乱七八糟。南风总会在一旁帮她收拾残局,结果好几次在切菜的时候被她的笑话逗得差点切到手指。
    晚饭过后,两人便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然后颜暖想起了什么,跑到南风的房间要给仙人球浇水,却惊喜地发现她的仙人球又要开花了。她开心地将花盆捧到客厅,只见两支青白色满身灰茸的花蕾,一左一右,分别长在仙人球的两侧。颜暖哈哈笑道:“像不像兔子耳朵?”
    南风点头称像,“什么时候会开?”
    “大概要明天吧。可惜花期太短,开不了多久就会闭上。不过比昙花一现可好多了,怎么着也能撑上一天。”
    听着她的话,想起今天罗阳所说,南风忽然联想到什么,嘴里不由得喃喃说了句什么。
    颜暖没听清,“什么?你嘀咕什么呢?”
    南风回过神来,微微一笑,“不是……忽然想到一首诗。”
    “哦……”不愧是令她仰慕的文学青年,虽然觉得有点酸,颜暖还是很崇拜地问道,“是什么呀?教教我。”
    “没什么……是电影上的。《死亡诗社》,跟你提过的。”
    颜暖记得他跟她说起过这部片子,还记得那是他最爱的电影。“我没看过……”
    南风微微一笑,“我有碟,你要看吗?”
    颜暖求之不得。于是南风从抽屉里翻出那张影碟,令颜暖惊讶的是,那还是张正版配音的VCD,而南风家的碟机也是古老的VCD机。
    下次一定买张D9送他……他家那台老电脑的光驱不会也是VCD的吧。颜暖心想。
    但她还是兴致盎然地坐下来和他一起看了电影。令她更惊讶的是,这张正版的配音水平还挺不错。
    旧时光一去不回。
    今天尚在微笑的花朵,
    明日便在风中枯萎。
    就是这首诗,诗名为《劝少女们珍惜时光》。颜暖瞪大了眼,在心中默记。
    南风微笑地看着她,“正好可以送给你。”
    颜暖斜他一眼,“干吗?你是说我天天上网聊天太浪费时间?”
    “我可没说,是你自己说的。”南风微微一笑,“不过,也要送给我自己。”
    颜暖默默地想了一会儿,扭头继续看电影,心里却不由得想起了今天云轻轻说的那些话——说真的,我们还有多少时间能浪费呢。
    可能是因为今天玩得有些累了,也可能因为片子前半段有些沉闷,当然更可能因为这部影片过于深刻颇为耗费脑细胞,结果看了一半颜暖便倒在沙发上睡着了。她的腿翘在沙发扶手上,脑袋枕在南风的膝盖上。
    即使在熟睡中,她也感觉到他的手轻轻抚弄着她的发。还有就是那个词汇,像梦呓一般萦绕在耳边。
    Carpe Diem……
    她想她明白这个词的含义,即使是在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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