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暖暖

南风出院后，颜暖便退了现在的住处搬回他家。
    重新回到自己熟悉的地盘，感觉真的很好，颜暖望着南风的家，心中不由感慨。
    不过目前来说她的感受并不重要，要紧的是眼前这位重点保护对象——她的房东、她的室友、她的同事、她的……
    颜暖笑眯眯地看着南风将她的行李箱拖到主卧门边。见她盯着自己，他也对她微笑。“还是住老地方吧。”
    颜暖却嘿嘿一笑，摇了摇头。她有别的打算。
    在她看来，南风目前所住的小房间实在过于狭小和拥挤，到处堆满了他的书籍和闲杂物品，感觉连转个身都有困难，而且东西多了容易积灰，不好打扫；房间的朝向也不够好，窗口开在东面，初升的太阳一大早就把房间给照亮了，而南风是不宜早起的；还有，他房间的家具也是比较老旧的了，就说他睡的那张窄窄的硬板床吧，肯定不如大房间的席梦思舒服……种种诸如此类的问题，颜暖都向南风提了出来。
    虽说南风肯定不会介意这些，但颜暖却不愿再独自享福，住在宽敞舒适、窗口朝南、采光很好的主卧了。于是她说服了南风，让他搬到主卧，自己则将他的小房间划为了新地盘。
    南风乖乖地听从了颜暖的建议。他知道，除了以上显而易见的原因，当然还有其他没说出来的原因。术后他肯定需要长时间卧床，颜暖是为了让他更好地休养，也是为了更方便照顾他。于是他只是微笑地看她，然后听话地点头。
    南风这么乖乖听话，让颜暖很是开心，于是她开始干劲十足地打扫主卧的卫生，替南风收拾小间的东西，又指挥他干些不太费劲的活儿。看她忙进忙出、指手画脚，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派头，南风更是微笑庆幸，他们终于能够为了彼此停留。
    颜暖也是笑得开心，她心里还有一层不曾说出的原因：反正将来总要住一起的嘛，不如从现在开始就按照她的心意调整布置房间好了……
    打扫完主卧，颜暖走进南风的房间，他正坐在床边收拾床头柜里的零碎东西。颜暖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帮他整理他那些宝贝书。两人边收拾边聊着天，颜暖心不在焉地对付手中的活儿，眼睛一直瞄着南风看个没完。
    出院以后，他的精神比之前明显好了许多，脸色不总是那么差了，双唇也有了些血色，她在吻他的时候不会再为了它们的冰冷而心疼。最大的变化在于他的眼睛，低烧时黯淡无神、让人看不出情绪的那一潭死水，如今满是盈盈笑意，目光温柔而又清明，像是有无数闪亮的思绪在里头流转。
    颜暖看得有些发呆。以前从来没觉得他哪里长得好看，还因为他单薄的身板嫌弃过他，如今却一日比一日更发现他的迷人之处……可能是因为好容易才险险过了父母那一关，让她更加自觉主动地去发掘他的好处吧。可两个人的相处还真是挺奇怪的一件事，一旦习惯了彼此的存在，要么是越来越腻味对方,要么就是越看对方越顺眼……再这样下去，她会不会总有一天觉得他其实是个美男子、大帅哥，甚至能够超越哈里森•福特和布鲁斯•威利斯在她心中的地位？
    呃……颜暖暗自摇头，他们好像不是一个类型的，没有可比性……
    “……暖暖，想什么呢？”
    南风的询问把她从遐想中拉了回来。她一愣，看到他正笑着看她。
    “……你在傻笑。”
    颜暖回过神来，白他一眼，低头假装自己很忙。可即便不抬头她也知道他在笑。
    她随手整理着他的书籍，轻轻拭去上面的灰尘，分作好几堆摆放。一开始她每拿出一本书都会问他是否还需要，是不是可以送人或者捐献或者干脆卖废纸，可到后来她就懒得问了，因为每一本书他几乎都舍不得处理掉。
    然后她在一堆杂书中发现了留有他的笔迹的小册子，这本册子似乎和她上次发现的那本诗歌摘抄本是一个系列的，里面零乱地写着一些貌似诗歌体的文字。这倒让南风好一阵惊喜，原来那是他学生时代的东西，因为许久都没有找到，他还以为被自己弄丢了——颜暖随后发现自己有这个本领，总能找到被他遗忘了好久的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
    颜暖不怎么感兴趣地翻看着这本诗集，原本只是随手乱翻，可其中一页上的诗句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和我对仗的下句
    用后半生  印证
    未完的结局
    诗名为《生活是一首诗》。颜暖一下子想了起来，徐放以前提起过这首诗，这是南风写的！
    “这本不是摘抄的啊……是你自己写的？”颜暖抬头问道，见他点头，她有些惊讶，“这些都是？”
    “大学的时候没事干瞎写的……”
    没事干瞎写……诗？颜暖不由得再次流露出惊讶敬佩加崇拜的神情来。“果然有文化……”她酸溜溜地感叹
    南风呵呵一笑，“都是因为徐放那个社团……好歹是诗词社的人，总得拿出点东西来撑场面。”
    “厉害……佩服……”颜暖点着头，眼睛往下一瞄——
    在唇齿间
    读你的名字
    千千万万遍
    把你  刻进心里
    ……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这首诗，应该是写给某人的吧——他的那个下句——至少是当年的下句。
    颜暖不由得沉了沉脸。她的确可以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但那毕竟是假装的。可她并不想破坏此刻和谐美好的气氛，于是只捏着页脚低着头暗自郁闷了几秒。终于压下那阵不快，她翻过那一页，仿佛这样就能把他那些不曾有她参与的过往也一并翻过去。
    眼睛又自动停留在几行诗上。
    没有波澜  不见倒影
    如一条黑色的裹尸布
    静谧地穿过城市的中心
    裹藏着欢乐与痛苦
    裹藏着梦想与激情
    沉默  向下□□走
    直至生活的漩涡
    将它吞没
    颜暖心里抖了抖。就这么首阴暗颓废的东西，居然是出自南风笔下！还敢起名叫《青春》！
    下面一首就更加奇怪。
    他敲响了我的门
    砰——砰——砰——
    颜暖立刻想起以前看过的恐怖片和惊悚小说，她很怀疑这只是他看完恐怖电影之后的观感。而且这首诗没有题目。
    “这首怎么没题目？是什么意思啊？”她举起小册子指给他看。
    南风抬头扫了一眼。“《死神》……是说死神来敲门。”说完又低头干自己的事。
    颜暖愣了。
    即使丝毫不懂诗歌，她还是能从这些语焉不详的诗句里体会到他曾有过的绝望与寂寞。就像他告诉她的关于溺水者的故事，在很长一段日子里，这些感受一直纠缠着他，在他左右，如影随形。
    而他却似并不在意。
    颜暖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将手中的小册子“啪”地合上，又随手扔给南风。南风顺手接了，询问地望向颜暖。
    “以后不许写这种诗了！”颜暖一挑眉毛，大声道，“暗黑的、阴森的、诡异的、颓废的……一律不准写！”
    南风讶异地看着她气呼呼的样子，那种命令的口吻再一次显示出她的女王气势。他于是微笑起来，翻开那本小册子，“刷”地将其中一页撕了下来。
    颜暖一下子跳了起来。“你干吗？”看他那样子像是要把这本小册子撕干净，她赶忙上手抢了回来。
    南风却是一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写诗了……”
    颜暖顿时瞪眼，“谁让你不写诗了……我是说以后不要把自己搞得那么悲情。不过像打油诗什么的，还是可以写的嘛……”
    南风点头，“好，只此一本，我看以后就算想写也不一定写得出……那我把这本扔了。”他说着向她伸手讨要。
    此时颜暖却发现，他刚刚撕下的那一页，正巧是那首傻乎乎的、让她很讨厌的“上句找下句”的打油情诗。她忽然又变得高兴起来。“扔了可惜……留个纪念嘛……”她撇撇嘴，理所当然地将小册子据为己有了。
    南风又笑起来。“那以后……只写你。”
    颜暖一愣，哈哈笑道：“别肉麻了，我可不要做打油诗的主角……”
    南风还是微笑，“那我偷偷写，不给你看。”
    颜暖又是一愣，他还真是不怕肉麻啊……“随你的便……”颜暖嘟哝了一句，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地在床边坐下。“你要怎么写我？”
    “……想知道吗？”他勾起嘴角，眼里满是闪闪的笑意。
    颜暖点点头，他的唇就贴了上来。温暖、甜蜜、酥软、缠绵……有很多词句可以形容此刻的感受，她觉得自己都可以写诗了。他伸手揽住她的腰，她想到自己曾经被他笑话过的“救生圈”，差点笑出声来；她的手抚上他的背，触手处瘦弱单薄，摸到的全是骨头——就她的审美标准来说，的确欠缺一点美感，但看在他接吻技术还算好的份上，她可以将此忽略不计。
    他的心跳在她的身体和手掌之间，越来越快，逐渐紊乱。她猛然回过神来，和他分开。他的双颊泛着红晕，正想开口说什么，一张口却咳嗽起来。
    颜暖忙替他拍拍背，南风止住咳嗽，朝她露出歉意的一笑。她却丝毫不介意地做个鬼脸，继续轻轻抚着他的背。南风搂住她，将她揉进自己怀里。
    她发觉自己快要爱上听他的心跳声了。
    颜暖搬到南风家的一周后，手术的日期终于确定下来。
    手术的前几天，南风又住回医院。颜暖每天在公司做完手头的工作，将剩下的活儿丢给同事，就会去医院陪着南风。在徐放手下做事就有这个好处，只要是为了南风的事，可以随时离开无需汇报。
    住院期间，南风的精神一直很好，虽然颜暖的父母已经默许了他俩的事，但他心中一直没有忘记对他们的承诺。他仍是把这次手术当成了一次赌注。只要能赢过病魔和死神，还有什么战胜不了的呢。
    同事们在空闲时来探望南风，少不了安慰和鼓劲的话，有时还会拿他和颜暖的事调侃打趣，结果每每引来颜暖伶牙俐齿的反攻；徐放和沈佳琦也常常到医院来，并且早就替他准备好了手术费，南风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颜暖却一点都不客气，理所当然地拿了就用；医院里不少护士都认识南风，因为他总是很礼貌，脾气又好，不像其他病人那样爱抱怨喜欢惹事，再加上身边有个活泼可爱又能干的小女友，总是跑进跑出地和护士们聊天说笑，不像别的家属那样要么冷淡漠然要么愁眉苦脸，所以护士们都很喜欢他俩，也就对南风照顾有加；另外，南风的主治医生将会亲自做这个手术，这让颜暖觉得安心不少，因为她一向喜欢那位慈眉善目的老先生。
    医生对病人和病人家属的谈话总是两种风格，对病人，是充满鼓励之情的乐观态度，对于家属，则会把情况说得相对严重，并对手术结果做最保守的估计。老先生非常细致耐心地向颜暖解释了整个手术的过程，虽然不曾向她保证什么，却也不像某些医生那样一个劲儿吓唬病人家属。他告诉颜暖，手术确实有难度，即便是像他这样曾经成功地完成过好多例同类手术的医生，也不能确保下一例一定不会失败。但总的来说不出什么大问题的话，只要手术进行得顺利，以后就是预后的问题了。
    不知为什么，颜暖从来不担心手术会出问题，虽然南风这人的运气似乎一直不太好，但她却觉得这一次他决不会再那么倒霉。他们太平凡了，运气可能不会眷顾他们，晦气却也同样找不上他们。而且他们身边有那么多人在关心他们、鼓励他们、帮助他们，他们要是不把以后的日子过好，那就真是对不起关心鼓励帮助他们的各位了。
    当某件事尚未确定下来时，时间总是显得很富余；可一旦事情具体到几月几号几点几分几秒，之前的时光简直快得像流水一样，哗哗地就飞过去了。
    就在手术的前一天，南风和颜暖在医院遇见了云轻轻。
    说遇见其实并不准确，因为颜暖的第六感告诉她，云轻轻就是冲着南风来的。
    当时她和南风正在住院部的花园里散步，远远地就看见那个女孩子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轻轻盈盈地朝他们走来。颜暖一直很佩服或者说嫉妒这样的女孩子，她们无论在任何时间任何场合，看上去总是那样清爽整洁一尘不染，走起路来就像走在云端一样轻飘飘的。年华的钟摆停留在她们的脚后跟和手指尖，好像她们不曾因为时间的流逝和年龄的增长而有分毫改变。
    云轻轻跟颜暖招招手，又向南风问了好，她笑笑地看着他们，面上带了点拘谨与不安。颜暖看一眼南风，他简单地应了对方的寒暄，然后便没了言语，好像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种时候还是得靠颜暖。她忽然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担心眼前这两位会发生什么旧情复燃破镜重圆之类的事。适合身边这只闷包的，只能是她这样的人。
    于是她拿出一以贯之的无所谓的劲儿，很随意地和云轻轻招呼道：“好巧呀，你也在这儿……罗阳呢，没跟你一起？”
    云轻轻笑着回答：“他去给他爸拿中药了，那儿人太多得排队，我懒得等，就想来花园转转……”
    说得像是凑巧遇到了他们。颜暖有意忽略了这个问题。“我就知道他也在，你俩总是一起出现。”
    “你们也是啊。”
    颜暖忍不住笑起来，她目光一转，停留在对方食指的戒指上。云轻轻注意到她的目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看上去只是一只普普通通值不了多少钱的对戒，但她笑得很满足。
    颜暖也笑嘻嘻的，她眼珠子一转，忽然对南风说：“哎哟我好像把手机落在病房里了，我去找找哦你们先聊着。”说完转身就走。
    南风一愕，想伸手拉住她，她却溜得飞快，头也不回地走得没了影儿。南风愣了一阵，扭头见云轻轻在看自己，忽然感到一阵尴尬。自从和颜暖在一起，他变得既坚强又脆弱，坚强到可以毫不畏惧地独自面对手术，脆弱到她哪怕只是丢下他一个人离开一小会儿，也会让他怅惘若失。不知从何时开始离不开她，而她却还是和以前一样，会在这种尴尬的时候突然干些令他意外的事情。
    “我听佳琦姐说你住院了……”
    云轻轻忽然开口，南风一愣。
    “就要动手术了？”
    “……对。”南风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今天的相遇并非偶然，现在看来果然如此。他看着她，她的样子没有太大变化，依然是乌黑直溜的长发披在肩上，从不刻意打扮的面容娇俏如昔；可他还是觉得她变了好多，和他记忆中的女孩完全不同了。如今她已嫁作人妇，要是不经提醒他几乎就要忘记他们的曾经。乍一想起，竟觉得不可思议——他们竟然有过一段曾经。可曾经毕竟只是曾经，不是现在，更与未来无关，它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退色成泛黄的照片，于是女孩定格在她最纯美的年纪，男孩则停留在照相机的镜头之后，透过无数块会将影像变形的凸透镜和凹透镜看着他的女孩。
    但那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罢了。
    “……本来没想来的，正好罗阳要来医院，所以我就一起来了……对不起。”云轻轻有些不安地轻声说。
    她如今也有了许多顾虑，可她还是来看他了。南风明白她的心思。万一手术有什么差错，也许这就是最后一面。他淡淡地笑了笑，“没什么……谢谢你来。”
    她也看着曾经的男孩。他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时值初秋，风吹在身上已有了些许凉意，他在病号服外边加了一件外套。那本来是她十分熟悉的模样。眼前的他和从前相比，显得更加苍白和消瘦，眉眼之间有了几分沧桑，但他的神情是愉快而坦然的。他也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沉默寡言的南风了。
    “……其实我不该来的，我知道……可我还是想来看看你……颜暖应该不会生气吧……”她有些沮丧地轻声说道，“本来是有些话想跟你说的，可……说了也没意义，不说也罢……我就是觉得，以后可能就见不着你了，所以……”含含糊糊地说到这里，她忽然被自己吓了一跳，“不是，我不是说手术……”她急忙解释。
    南风点点头，“我知道……”她指的自然不是手术。不管手术是否成功，不管他们各自会怎样……他们今后都应该不会再见面了。这才是正确的理解。
    他向她伸出了手。“恭喜你啊。”
    她愣了几秒，也向他伸出手。“一定会成功的，手术。”
    他们友好而平淡地握了握手。于是一切的曾经就在这一握之中悄悄消褪了颜色。
    颜暖在医院大厅里见到了罗阳，他坐在休息区的塑料椅上，身旁是两大袋煎好的中药。颜暖快步上前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罗阳见到她并不怎么惊讶，只是笑着招呼道：“颜暖。”
    “干吗呢，在这儿傻坐着？等你老婆啊？”
    罗阳一笑，“我来给我爸取药……她去看一个老朋友。”
    颜暖撇撇嘴，“你都看见我在这儿了，难道还想不到那个老朋友是谁？”
    罗阳却只哈哈一笑，并不多说。
    颜暖瞥一眼他的手，没看到戒指。“……怎么不戴着？”她伸手比划了一下。罗阳一愣，颜暖笑嘻嘻地说：“我看到你老婆戴了。”
    “哦……女人喜欢的玩意儿，我觉得太麻烦。”
    颜暖斜眼看了他好一会儿。“我说……你这样是不是太大度了？你就一点儿不介意？”
    罗阳看她一眼，“你不也是？”
    颜暖翻翻眼睛，哼了一声：“怎么不介意？我当然介意，简直介意死了！可没办法啊，现在又不能跟他闹……等他做完手术我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罗阳失笑，“真恐怖。”
    颜暖瞪他一眼，却又叹了一声：“有什么办法，这是青春啊青春……谁还没有自己的青春？”
    罗阳轩想了想，点点头，“我还是没法跟你比。你是真大度，而我……”他停顿了一会儿，“我是受不了，我做不到像你那么大度，我的大度都是装的……”
    他渐渐收了笑容，颜暖默然听着。
    罗阳沉默了好一会儿。“她的家人一直不愿意接受我们，有一阵我们为了这事儿天天吵……可她最后还是嫁给了我……能走到这一步也算不容易吧，所以我不想失去她，也不想伤害她。可是……”他摇了摇头，露出困惑的神情，“我其实有点想不通，我觉得自己不应该在意她过去那些事，我不希望她觉得我小气，或者因为顾虑我的想法而压抑自己……可我又不能不在意……”
    颜暖认真地听他说，又歪头想了想。“这是二律背反。”
    罗阳一愣，“什么？”
    “你要是真的爱她就不该在意，可要是真的不在意了，不就说明你不爱她？这本来就是矛盾的……”颜暖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就像我一样，要是没有和南风在一起，或许将来会过得更好，可我没有机会去证实了，因为我已经和他在一起……但说不定在一起会比分开好呢，但也没法证明。因为只能选一条路走嘛，至于到底有没有选对，谁也不知道。”
    罗阳听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二律背反。”
    “是啊，不是有首诗么……林中岔路各奔一方，我却不能把两条路同时造访……”
    罗阳一愣，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你这是怎么了，你还是颜暖吗？怎么忽然这么文绉绉的？怪吓人的……”
    “是南风喜欢的诗啦，看多了就记住了……”
    罗阳笑道：“不错不错，近朱者赤！”
    颜暖笑嘻嘻地眨眨眼，“近墨者黑！”
    两人胡乱打岔开着玩笑，很快云轻轻便回来了。
    和他们道别之后，颜暖回到花园。南风坐在一条石凳上，望着天边的流云发呆。
    颜暖走到他身后伸臂勾住他的脖子。“想什么呢？”
    南风回过神来，扭头望着颜暖，眼中流露出一点感激与歉意的神情。“暖暖，我……”
    颜暖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她立刻打断了他，不让他说下去。“别坐这儿啦，石头凳子凉……回去吧！今晚早点睡，一定要休息好……”
    南风牵着她的手站了起来。
    “……明天就动手术了，有什么感想？”颜暖笑问。
    南风一笑，“暖暖，我忘了一件事……我应该先去看看我爸妈的，现在来不及了……要是……”他忽然停了下来，只看着颜暖。那意思颜暖很明白。
    “这好办！”颜暖轻轻松松地说，“等手术完了，你好了以后再去，不就行了。”
    说完，她挽着他的胳膊，朝住院部的大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