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散

  “杨前辈，晚辈早闻前辈的琴技出神入化，可惜一直不得见。今日贸然造访，还请前辈宽宏大量，饶恕晚辈的失礼，晚辈求艺心切，万望前辈指点一二。”这一次，屋内没有了声音。
  当年，北辰笑之师，百晓堂主许天童曾与杨散的琴音有过一面之缘，但苦苦寻觅再不得见。数年前许天童驾鹤而去，此事难免成为一大遗憾。北辰笑虽不曾见过杨散，但师父却时常弹奏那半曲曾闻的琴乐。未得精髓，已是令人不知肉味。许天童每每想再见杨家之人，求取琴谱，终未能如愿。今日终于相逢，无论如何也要了了师父的心愿。
  听琴音，开阔豪放中有着几分婉约轻柔，北辰笑猜想，当是杨家女辈，于是也不好贸然入内，还是只能在门外恭恭敬敬地等。屋内迟迟没有答复，只有一颗烛火闪烁不定。
  再等了许久，始终不见回复，北辰笑也不由有了些不安。
  是自己破坏本来的和谐。正欲离去，弦声一二，却是一支不知名的曲子。虽不知名，北辰笑却了解了其中之意。此曲调中平，走势轻缓，雅中的气魄，是无尽的宽容。北辰笑再次露出了笑容。
  “谁？”正沉醉其中，突然听得一阵风声，一个黑影窜入了屋里。
  “杨前辈——”北辰笑跟着抢进去，灯灭，屋里更暗，看不清。北辰笑心中一紧，但琴声却没停，北辰笑再一次折服。
  “把东西交出来。”一个声音冷冷地说，弹琴的人只顾自己的琴音，并不管架在项上的寒剑。
  “真是不怕死呢。”来人冷笑道，手指轻轻一按，看不见，但已有了一股细细的血腥味。北辰笑心中一紧。
  “你要什么？”她问，很镇静，指上的琴音依旧美妙，但已不适此时的气氛。
  “琴谱。”他道，很直接。向来杀人爽快，说话自然也不拐弯抹角。
  “不能给你。”她说，还是很平淡很温和。“你又不懂，给你了，又有什么用？还是要将它留给真正懂它的人。”琴声慢慢接近了尾声。
  “哦？哼。”来人一声冷笑，“谁是懂的人？是后面这位么？”他指向北辰笑，弹琴的人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若是真要从你们两人中间选的话，那我一定是选他了。”北辰笑听来不由心中一喜。
  “不过，我现在谁也不会给的。”虽然如此，北辰笑还是没有气恼。
  “不介意点灯吧？”她道，北辰笑心中一笑。其实，点灯与不点，于面前之人，都没有区别。但屋里还是亮了起来。只见瑶琴之前坐着一个女子，长发垂地，看不到面目。
  “又是一个偏执的人。”她说，回过头来，看着面前将寒剑架在自己项上的杀手，有些遗憾。
  杀手没有反应，只是冷笑，但北辰笑却是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个，这个人，竟然，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目清如泉，青丝如瀑，素衣荆钗，淡雅秀丽。也许说不上是绝色之姿，但是，天香国色已是绰绰有余。
  很像，真的很像，不但是外貌，还有那份宁死不屈的气质，都有几分相似。然而，即便是如此，也有地方不同。
  这个女子身上，更多了一份冷静，多了一份平和。临危不乱，心态肯定是不一样的。北辰笑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这个女子，项上血迹未干，然嘴角的那一丝笑意，真是——不太容易形容。北辰笑开始后悔之前的称呼。
  “不是你自己想要吧？”女子道，“像你，不会对它感兴趣。”
  “不用你管。把东西交出来。”杀手仍冷冷地说，北辰笑不由笑了：“天下第一杀手沈无视，我们又见面了。一向可好？”
  沈无视冷哼了一声，不答，只是道：“把琴谱交出来，别以为我不会杀女人。”女子一笑道：“你杀了我就永远也找不到琴谱了。”沈无视目光一凛。
  “既然来了，总得有个交代，不交出琴谱，你就跟我走一趟！”沈无视说着抓起女子要走。
  “慢着！”北辰笑拦住沈无视，他又看了眼女子，似乎有些不信，转而向沈无视道，“不向我道别么？”一掌拍向他肩头。
  “又捣乱！”沈无视长剑刺出，北辰笑回身避开，再回来，手中已多了一支横笛。
  “你知道我最喜欢捣乱。”北辰笑一面说着一面攻向沈无视。两人在狭窄的屋中斗开来，剑光笛风翻飞，女子只是淡淡地看着，也不插话。
  “我不是打不过你，不过不想结这梁子。识趣的最好让开，否则，即便你是北辰山庄庄主又如何？一样杀了你！”沈无视冷冷看着北辰笑，剑上的光更冷。
  “哦？”北辰笑惊笑，“你要真杀了我我相信你以后的生活一定会变得非常精彩。你该知道，在江湖上，百晓堂是个什么概念。要是一个人被其所青睐，那么，无论这个人躲到天涯海角，都会生活得很丰富。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想你应该是不想过那种的日子的。”北辰笑说着，几分得意，笛剑招呼向沈无视，沈无视占不到便宜，只能咬牙。
  确实，北辰山庄，如今江湖上第一庄，虽然人很少，除了庄主好像就没什么人了，但是，江湖上百年来呼风唤雨覆雨翻云的第一组织百晓堂却是在其辖下。这真的令人头疼。什么人都可以惹，但是绝对不能得罪百晓堂。
  人的一生难免会有一些失误或者错误，到后来，功成名就，这些东西不被当事人所再想提起，于是自己淡忘，隐瞒，知道的人就越来越少。也许到最后真的做到了天知地知，自己知，也，还瞒不了另一个，那就是百晓堂。
  百晓堂的人是专门记载江湖历史的人，天地下几乎没有他们不知到的事。也就是江湖中人所谓把柄，武林人士凡是犯过错的几乎都有在百晓堂手上。幸而百晓堂并非什么恶性组织，并不将这些东西公诸于世，只是情节特别恶劣者，才会采取适当的措施，对于正道来说，也还算公正，但是，被掌握了把柄的人还是会痛恨。然又无可奈何。谁也动不了它。人多其一，武功高强的也比比皆是。所以，若是想将其在一夜之间铲除，是绝对不可能的。如此，就意味着在你没有将它彻底铲除的第二天早上，你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就会由于你想做到彻底不让人能知道又未能成功而弄得天下人都知道。
  这，就是百晓堂。
  虽然，北辰笑并没有刻意去了解沈无视，但是，对于他的事情，多少还是知道一些。所以当他说出这话时，沈无视的剑不自主地一滞。
  “你狠。”沈无视真有一种想把百晓堂灭了的冲动。
  “不过，我不能杀你，也不会让你坏了我的事！”沈无视说着，跳了回去，剑风一扫，灯再次熄灭。他抓起女子，跳出了窗外。北辰笑也跳出，横笛一扫，竹叶如镖射向沈无视，沈无视宝剑转动，叶镖纷纷落了下来。
  “有本事你追来！”沈无视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北辰笑不追，因为他知道在这夜中自己远没有沈无视的神通。
  “可是你也绝逃不了。”北辰笑笑了，四顾，回到竹屋里，在瑶琴前坐下来，轻轻抚着乌弦，最后，却只将横笛放在了唇边。
  二、山中遇险“你是什么人？”女子问，“我知道你叫沈无视，是天下第一杀手，可是，你为什么要夺琴谱？”她一句句问，沈无视静静地擦着自己的剑，并不回答。
  “谁都知道那是江湖遗留的武功密笈，藏着富可敌国的宝藏，你又何必非要说它是什么琴谱。”沈无视忽然道，女子冷笑：“在我眼中，它就只是一曲琴谱而已。”沈无视道：“不过是你一厢情愿。既然是武功密笈，还涉及财富，自然有人来夺。我不是第一人，但希望，却是最后一个。”沈无视将雪亮的宝剑细细把玩，剑的冷色映着心的冷酷。
  “是那个人派你来的吧？想不到堂堂天下第一杀手，也会听命于那种人。”女子道，沈无视冷冷地变了颜色：“你说话最好小心点儿。我并不是任何时候心情都很好，会容忍你。”沈无视露出凶色。
  “我并不是嘲笑你。只是，你实在不该——”
  “这世道，没有什么该不该的，只有能不能。既非什么善男信女，不过是个杀手。”沈无视将剑插回鞘中，干净利落。女子一时无言。
  “可是，不过一张纸而已，为了它，却牺牲了多少人的性命。真的那么重要么？”女子的话有些痴。
  “哼，你以为这世上的人都在求的些什么？比如刚才那个北辰笑，他要是真的只是想要琴谱，我把头给他。”沈无视道，愤愤。一说到北辰笑，简直恨的咬牙切齿。那个总是捣乱的家伙！偏偏又奈何不了他，这恐怕是沈无视作为天下第一杀手一大恨事。
  “哦？天底下的人都像你说的这样么？那，看来琴谱是找不到人给了。只有等，一直等到一个真正把它当琴谱而不是剑谱的人，我才会交给他。”女子说，幽幽叹了口气。
  沈无视冷哂：“你以为。既然抓到了你，还能由得你不给么？你以为你爹是怎么死的？”女子眼色一怔，却仍平静道：“我不会给你的。即便是我死了。我死了，琴谱就随我葬入黄土，谁也得不到，休想玷污了古人的东西。”女子说，一股傲气。沈无视更加冷笑道：“真是跟你爹像得很。十年前，我杀他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沈无视将剑放在女子面前。
  “你不信也好，杀了我也罢，反正，你得不到琴谱。”女子毫无畏惧。
  “哼。”沈无视收回了剑，“哪有这么容易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