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散

  齐轩一惊，但马上就平复了表情，仍是笑着。北辰笑忙松手，脸上神色一闪，退开一步。齐轩看北辰笑看着自己手掌慢慢变黑，有些遗憾，又有几分欣喜：“真是不小心啊。不是知道我浑身上下都是毒么，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难道庄主就队自己这么自信，这可是我昨天才研究出来的毒。”齐轩的嘴角扬起残忍的笑。
  北辰笑除了最初的那缕诧异，没有太大的反应，反而是杨芸眼中的关切胜过他自己对自己担忧。只见他只是微微一笑，手上多了三根银针。
  这三颗针，每一颗都只有平常银针的三分之一长，北辰笑毫不犹豫，便将它们分别刺入穴道。这样一来，毒性已暂时被封住。
  齐轩一愣，随即道：“庄主果然非同凡人。不过，即便如此你也坚持不了多久。如果你在毒发之后一个时辰没有服用我的解药的话，我想，以后江湖上就没有庄主这号人物了。这不是齐轩所乐见的。”齐轩的话很有诚意，北辰笑听齐轩的语气，他确实没有要伤他的意思，他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而齐轩这一次的任务，还不是哪个江湖上随随便便的人所托，更不是为了钱，而是执行天行道上尊亲自下达的命令。既是上尊要的人，无论如何，齐轩也不会让人搅了局。齐轩看着北辰笑，等待他的回答。
  北辰笑没有惊慌，只是静静地道：“那你又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你的病乃是先天之疾，即便能保住一时，也活不过二十三岁。”
  齐轩不由笑了：“借庄主吉言，可是齐轩今年却是二十又六了。”
  北辰笑也笑了，道：“那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能活到今天呢？”
  齐轩不由得神色一变，仍装作镇定道：“就算我如今要死，也赚了几年，不亏了。”
  北辰笑摇头：“可是你知道你的死期是几时么？你的病，天下无药能救。当年若不是师父赌气也不会出此下策。毕竟是学艺不精啊……现在我拔除了你身上的齐天针，我想的话，要不了一刻钟，你肯定会先死。你死了，我就能把她带走。然后，也就没什么遗憾了……”北辰笑说，有些苍凉。
  杨芸愣住了，齐轩更是吓得面无血色，看了眼吕穹秋，他伤得也不轻，若是真的自己死了，北辰笑完全能够把他也解决了。并且，即便是自己不死，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在一个时辰之内把北辰笑解决掉。而只要二人一死，北辰笑就有时间为自己解毒，也许他是不能完全解毒，但，保命应该是没有问题。这就使得齐轩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到底是和他交换，还是，鱼死网破？若是自己无功而返，也不一定还能活吧？齐轩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
  “咝——”齐轩感觉脖子上凉凉的，伸手摸，有黏黏的液体。
  “你——”齐轩只说出一个字，尸体便栽倒下去。原来沈无视撇了姜倾，却回手来杀了齐轩。沈无视冷冷地逼向吕穹秋，吕穹秋面如土色，却也不告饶。姜倾落在吕穹秋旁边，看了眼地上的尸体，不发一言。
  “你们走。”沈无视冷冷道，惨淡的月光下，姜倾居然看他的脸色有血腥的黑，“回去告诉上尊，他虽对沈无视有知遇之恩，但如今无视已脱离天行道多年，他日相见，敌多于友。若是再送上来酒囊饭袋，也保不了不都替收拾了。”沈无视说着，归剑回鞘。
  姜倾再看了眼齐轩的尸体，又看看北辰笑，己方用毒之人已死，而对方，北辰笑虽然是北辰庄主，然其师却是澹明谷的后人。澹明谷的人，若称自己是医，那么天下就没人敢称会用毒了。姜倾于是笑笑，道：“我们这就回去向上尊传信，相信，上尊肯定不会亏待你这个背叛天行道的人的。”扶着吕穹秋要走。
  吕穹秋咬牙切齿地瞪着沈无视北辰笑二人，也无可奈何，只得由姜倾搀了去了。北辰笑一直看着而人的背影，直到确定而人确已走远，松了口气，喉头一甜，已“哇”地吐出一口血来。本来与对吕穹秋的一掌已是勉强，再加上齐轩的毒药，当真要人的命。
  “庄主！”杨芸忙要上前扶他，却被北辰笑拒绝，“别过来！齐轩这毒不简单，你只要沾上一点，就没命了。”北辰笑说着，退开。
  “庄主——”
  “沈无视！”北辰笑却不理会杨芸，直接看向另一人。
  “有话你说。”沈无视道，看北辰笑脸色惨白，几乎站立不稳。
  “你好好记住自己说过的话！若是做不到，我不会放过你的！”北辰笑吼道，身体的虚弱，声音显得有些嘶哑。
  沈无视道：“如果你还有命的话，再提也不迟。”
  杨芸听他的口气甚是冰冷，完全不念及当日北辰笑救命之情，心下不由一寒。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般绝情的人。杨芸不由握紧了拳。
  北辰笑却道：“放心，我不会死的。至少，不会在你前面。”说完，向着黑暗里去了。沈无视也不说话，转身回屋，面无表情。
  杨芸呆呆地看着北辰笑远去，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这两个人，都是一路从衡阳相随到西都，但是，到现在，她都没能真正看懂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不知道究竟又如何的深仇大恨，二人从一开始就针锋相对，从来没有给过对方好脸色。然而，明明应该是沈无视对不起北辰笑，可是，北辰笑却可以放下仇恨舍身救他，沈无视却是对北辰笑的生死罔若未闻。杨芸想不明白，也没办法想明白，直到有一天，她知道其中的所有，才懂得，原来，敌人之间也有一种友谊叫做惺惺相惜，但对自己最爱护的人也有一种冷漠叫做迫不得已。
  七、西都侯沈无视带着杨芸来到西都侯府，从偏门进了府去。
  领路的小太监说西都侯已经在后花园等候，沈无视听着，没有表情。
  终于可以了结了，以后会轻松很多。但是却有些担心。
  昨夜北辰笑独自离去，沈无视不知道他到底是死是活。说起来，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受伤了。堂堂北辰庄主，总是高高在上的人，且这两次的伤都和沈无视有关。第一次是被他所伤，第二次是因为他保护杨芸不周所致。说起来，自己和这个人真的很有缘。一度是仇人，但是，他却似乎始终没有真正地恨自己。沈无视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
  若是他还活着的话，也是不希望他再卷进来了吧。沈无视静静地踏进了园中。
  沈无视领着杨芸到了西都侯的后花园，却没有看到西都侯人。来来往往也不少小太监，布置酒菜，却都是来去匆匆，没有谁来理会二人。
  外人也许会不解。即便西都侯是朝中大员，但是排场也确实大了些，府内伺候的基本上都是小太监，看起来，就跟是皇宫里似的。莫非，这西都侯就是一方土皇帝么？事实上，却并不是这个原因。
  西都侯，原名张之化，本是禁宫总管出身。因为皇帝专宠侍宦，才会有这等太监封侯的轶事。不过话又说回来，其实较之朝中很多其他不济事的官员，张之化食君之禄也还忠君之事，皇帝信任他封为西都侯，他管辖一方也还算是太平无事。但是，却没有人知道，这个手上，其实满是鲜血。
  凡是朝中不与他为伍之人，不是遇刺身亡就是突然暴毙。这些都不是巧合，沈无视知道。因为，那个动手的人，其中，很多时候是自己。张之化的野心，就是吞食天下！
  沈无视静静地等着，看着园中的树木，忽然出了神。
  西都侯府的后花园满园种着一种不知名的树木。在这深秋季节里居然还开花，而且开得特别胜。一片片的淡淡的粉，都算不上是红。在秋风中纷纷扬扬地落着，很轻很柔，但是却让沈无视看得浑身发毛。地上铺上了一层薄薄的花瓣，踩上去，总让沈无视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沈无视只能等。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张之化终于姗姗出现了。
  和一般的内宦有些不一样。张之化虽确为禁宫出身，但是，并没有一般公公的媚态，双眉如剑，前庭宽广，目似寒星，表面看起来，仍然算是个威严的中年人。
  张之化走到近前，奴才门纷纷退下了。他后面还跟着一个人，沈无视还在猜测他的来历，杨芸已经诧异得叫出来：“庄主！”北辰笑走上前来，笑笑，向着沈无视二人道：“二位，久候了。”他向沈无视拱手，杨芸看他虽然言笑晏晏，但脸上仍有掩不住的苍白。
  沈无视冷冷一哼：“还没死？”
  北辰笑道：“托沈大侠的福，好死不如赖活着。”杨芸无言。
  这两个人，只要见了面，就没有好好说过话。
  张之化也不介意，只是屏退了下人，道：“三位请坐。”北辰笑不客气地坐了下来。沈无视没有动，杨芸也只好站着了。
  “人已带到了，以后，各不相欠。”沈无视说完就要走。
  “慢着。”北辰笑道，站起身来，“这就要走么？是不是太急了些？”
  沈无视道：“你管不着。”
  北辰笑道：“是管不着，但偏要管！”
  眼见二人剑拔弩张，张之化笑了，道：“年轻人就是意气，什么事不都好商量么？”他走到杨芸身边：“这位就是杨小姐了。你应该知道本侯吧？十年前，我们见过的。”张之化说着，杨芸冷笑：“多年不见，张总管还好吧？”
  张之化并没有变色，只是道：“当年一别，杨小姐都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本侯即便有变化，也不过老了而已。”
  杨芸道：“果真么？可是张总管对有些事情还是没有看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