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散

  张之化笑道：“非也。本侯倒是觉得是杨小姐太过固执。本侯并不想像十年前对待令尊那样对待小姐，所以，小姐还是交出东西的好。”
  杨芸冷笑：“休想。总管既非爱曲之人，我是万万不能将它交给总管的。杀了我也一样。”
  张之化笑道：“放心，我怎么舍得杀你。不过，我要杀了他！”张之化回手指着的人居然是沈无视。
  “你——”杨芸说不出话来，自己的性命也许容易舍弃，但若是要别人为自己而牺牲性命的话，她是绝对做不到。
  沈无视听着张之化的话，几分嘲讽，道：“你凭什么能杀得了我？不要太高估自己。”十几年没有和他动过手了，他到底有多少长进，沈无视也不清楚。
  张之化拂袖，笑道：“又不是我动手，跟我对自己的估计没有关系。”张之化说话看了看身旁的北辰笑。
  杨芸不信，道：“庄主——”北辰笑缓缓地走到沈无视近前，略笑道：“上次吃了亏，这一次，可是要好好赚回来。”北辰笑这般说，猝然出手，杨芸根本还没反应过来，沈无视已经跃出了数丈开外。
  北辰笑道：“反应很快嘛，那看我下面的！”只见他身形一晃，又到了沈无视跟前，霍地拔出兵器，竟然不是横笛，而是，剑！而且，不是一把寻常剑，乃是前剑圣银剑庄主楚冰原的奇刃片羽剑！
  沈无视虽然看不到，但也感觉出了风声中的不寻常，一面撤出一步，一面手腕一转，横剑胸前。“铿”一声，与北辰笑的利刃相撞，二人各飞退了开去。一瞬之间，沈无视已知道了他剑术的来路，不禁有些心惊。
  北辰笑从来不用剑的，他的兵器就是随身携带的那支竹笛。沈无视知道北辰笑是百晓堂出身，天底下的武功他自然见得不少，但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连楚冰原的落鸿剑法也能使得全。更气愤的是，他使出这套剑法，和楚冰原使出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没有剑圣的凌厉，似乎乱七八糟，让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却偏偏，沈无视就是找不到破他剑法的机会！不是他没有破绽，但是，却没有给沈无视抓住他破绽的机会！沈无视再不敢小看面前的人了。
  一直以为，不过是个孩子，十四年前是，四年前还是。不论是嚷着不会放过自己，还是一路从衡阳追到西都，都没有察觉，原来，他早就长大了。而且，变得很强。
  四年前，无月被刺，沈无视和北辰笑交过手，那是的少年，出手很冷，很静，虽然也是随意，但都没有今日这般完全的信马由缰。明明也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样的剑法，却完全找不到其中的规律，他根本就是想到什么使什么，这与沈无视这个看不见的人而言，是份障碍。
  “铿，”沈无视拨开北辰笑的一剑，退一步，反剑削出，剑尖指向北辰笑眉心。
  “哼，”北辰笑冷笑，长剑贴着沈无视宝剑剑身，蓦地飞身而起，从沈无视头顶越过，落在他身后。长剑缠住沈无视的兵器，北辰笑却是已经提起一掌打向沈无视背心。
  “庄主！”杨芸忙喊道。沈无视看不见，所以听觉十分灵敏，北辰笑要想避过他的耳力，动作相对就慢了下来。是以杨芸能看见他的招式，忙出声阻止。
  “砰，”这一次，沈无视再没能避过，却是实实在在挨了北辰笑一掌。
  “沈大侠？”北辰笑有些诧异，看着沈无视，沈无视直起身来，伸手拭去嘴角的血迹，没有言语。
  北辰笑笑，走到沈无视跟前，将剑横在了沈无视项上。有几分揶揄，北辰笑道：“你说过，不是打不过我，只是不想结下梁子。其实我也一直想告诉你，不是我杀不了你，实在是，我若是杀了你，就有悖当日对大哥许下的诺言。我不知道大哥为什么要袒护你，可是，既然是大哥要我放过你，我就一定会做到。”北辰笑笑着，张之化拊掌，走上前来。
  张之化道：“北辰庄主果然好功夫！沈大侠，你也没想到吧？”张之化的脸上都是得意。
  沈无视很平静，没有做任何辩驳，杨芸有些诧异，平日里不可一世的人现在却连一句话也没有了。
  “那么，”北辰笑说，轻轻将剑锋一侧，“杨小姐可以把琴谱拿出来了吧？”北辰笑转头看着杨芸，杨芸摇头，不敢相信。
  “庄主——”杨芸怔住了，没料到那样平和的一个人，现在却在，威胁自己。
  “西都侯要剑谱，我要琴曲，这不矛盾，所以便合作了。”北辰笑说着，杨芸不由得苦笑：“庄主何必如此。若是庄主当真想要琴谱的话，只要对杨芸说，杨芸可以给庄主的。庄主又何必费那么多心思，到头来，还要撕破了脸。”杨芸的话有些冷，从袖囊中取出一支锦卷。
  北辰笑没有在意，笑笑，道：“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既然得人恩惠，就不得不为人办事，还望杨姑娘见谅。”北辰笑说着，要从杨芸手里拿过来，杨芸却缩了手，看着北辰笑，问道：“庄主，可不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
  北辰笑道：“请讲。”
  杨芸紧紧地握着锦卷，许久，方鼓起勇气，说了出来：“我想知道，在庄主眼里，我到底，像谁？”
  北辰笑一怔，略略一笑：“没有……谁也没有。杨姑娘就是杨姑娘。”北辰笑说着，微微有些叹息。
  杨芸道：“好。那再请教一个问题。庄主这样做，却又是为什么？”
  北辰笑还是没法回答，只能道：“我只能告诉姑娘，其实……我也不是为我自己。”北辰笑说至此已经不想再纠缠下去，伸手抓过杨芸手中的锦卷递给张之化，张之化拿到锦卷，大笑，一面打开一面想北辰笑道：“麻烦庄主了。这两人，都处理了吧。”张之化说着正要打开锦卷，却听“铛”地一声，一道剑光从胸前掠过，两道人影退开，立定，却是沈无视。
  张之化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明明已经被北辰笑制服，沈无视却再度出手。只见沈无视脸色如冰，一面道：“一个张之化竟能驱使北辰庄主，堂堂北辰庄主却被一个阉人驱使！这笑话，真是大了，太大了！哈哈……”沈无视笑起来，说不清是什么情愫。
  张之化一愣，看看一旁站住未动的北辰笑，冷冷笑了：“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与庄主乃是合作的关系，并非驱使。并且，若非本侯向天行道讨得解药，北辰庄主恐怕此时也不能站在这里了。”张之化说，瞟了北辰笑一眼，北辰笑脸色苍白，一手捂在胸口，却仍然止不住一口腥血喷了出来。
  八、沈无视“庄——主。”杨芸终狠不下心不管他，见北辰笑倒下去，要上前扶他，却又被北辰笑阻止。他用剑支撑着身体慢慢站起来，挺直了脊梁，望着空中不断飘落的花瓣，道：“你错了。”沈无视手一颤，北辰笑缓缓地接下去：“北辰庄主，不会被任何人驱使。任何时候，永远。”北辰笑嘴角微微扬起笑，手上一动，金光闪，张之化退出数步，沈无视愣住，锦卷飞向了空中。北辰笑突然飞身近去，竹笛直接抵到了张之化胸前。
  张之化横手一挡，抓住竹笛，推出来，北辰笑旋身避过，二指刺出，张之化起掌抵住，狞笑道：“北辰庄主真是奇人，不过这手刀的功夫于我却是无用！”张之化说着运力掌上，北辰笑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劲力由指尖逼来，张之化另一手亦起，来不及看清他的招式，北辰笑只知胸前已着了他的算，不由得“蹬蹬蹬”退出去，低头看，身上已多了几个流血的窟窿。
  “千盏手？”北辰笑道，给自己止血，沈无视心下一惊。杨芸将锦卷捡起来，看着面前的情形，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张之化哈哈笑了起来：“北辰庄主果然好见识！这便是禁宫之内最高层的功夫。庄主的手刀纵然厉害，可是，本侯的千盏手于庄主而言又如何呢？”
  北辰笑眉头紧皱，沉声道：“毫无胜的把握。”
  张之化笑得更夸张了：“哈哈……你自己也知道！别以为瞒得过我，知道你没有吃我送过去的解药，否则，现在北辰山庄就应该在办丧事了。天行道的人想你死，我又何尝想要让你活？一个毛头小子，却操纵江湖，未免，太不自量力了吧。”张之化冷冷地说，转眼盯着沈无视。
  沈无视还没有从变故中回过神来，张之化冷笑道：“早就想杀你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这一次是偶然，早知道你对这丫头用情至深，只要手里拿着她，你就会乖乖送上门来。”张之化笑，杨芸看看北辰笑，北辰笑却是低下了眼去。
  “那又如何？反正你杀不了我。”北辰笑说，很平静，“我若是死了，你也活不了。”张之化一惊，“别人的毒我是解不了，可是，我的毒别人又解得了么？方才着了你的道，不过，你也不见得好！”张之化闻言大惊，“好好查一下，看身上是不是有一颗银针，上面可是我的绝门毒药。”北辰笑说完哈哈大笑，看张之化气得脸色发白，北辰笑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哼！”张之化拂袖，大怒道：“小子果然精明！不过，你现在西都侯府，还怕百晓堂的人不乖乖送解药么？”
  北辰笑道：“要是我死了，还能如何？”抬手，一掌要从自己天灵拍下来。
  “你敢！”张之化疾抓向北辰笑，听“咻”一声啸响，收手退回，却是沈无视抓住了北辰笑手腕。他宝剑横在身前，迅速点了北辰笑的穴道，方回过身来，静静地看着张之化。
  “西都侯。千盏手。”沈无视念着，杨芸不懂他的意思，“二师兄，你我的恩怨，到底几时能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