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草行

第二十七章 刺客


    “我从来不骗小孩。”苏子仲走到床边,把蒲草往里面推了推,双手抱头躺下来。
    “我爹又来信了,这次破天荒写了好几页,太不像他风格了。”
    “老子给儿子写几张纸的信有什么奇怪的。”
    “你不懂,我爹能用一个字表达的绝不用两个字表达,能传话绝对不会写字,动手能解决的不会多说话,这些年我深有体会。”
    “有爹揍你就满足吧,我从小就不知道我爹长什么样子,从来没感受过父爱是什么样子的。”在蒲草的认知里,父亲大概就是霍先生的样子啊,慈爱、严格、正直,如山如脊。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爹走得早。”
    “没事,都过去很多年了,也习惯了。说你回大雪山的事吧。”蒲草苦笑一声,转移了话题。
    “我爹说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搅乱雪神教,目前看似平静,但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发酵过程。蒲草,我可以信任你吗?”苏子仲直勾勾地盯着蒲草,像要看穿蒲草的内心。
    “爱信不信,不过我嘴巴很紧。坦白说,除了安澜的先生学子们,没什么朋友,这些天的相处,我还是很认可你这个人的。放心吧,我比你想象中更值得信任。”蒲草靠在床上,同样认真的回答苏子仲。
    别看苏子仲在洛陵生活一年多,实际上他是个孤傲的人,长得好看是爹妈给的,学富五车是他努力的结果,出名并非他的本意,少年郎满腹经纶,当然不愿意隐入深山观松听泉,他喜爱洛陵的繁华热闹,也享受被人崇拜的小小虚荣,但从不觉得洛陵亲切。洛陵没有凛冽冰风,没有雪山汉子直面生死的坦荡率性,没有与天地相争其乐无穷的磅礴豪迈。苏子仲写过“吾心安处是故乡”,可心,何时有安在洛陵过?
    苏子仲不喜欢洛陵人的市侩计较,不喜欢洛陵繁华背后的腐朽味道,更不喜欢隐藏在洛陵阴暗处的肮脏。不过是一场旅途的风景,看过就看过了,根,依然在西北。
    “小心!”蒲草惊呼一声,客栈屋顶的椽子猛地向下一塌,一个人影手持利刃,脚朝天头朝下直刺陷入沉思的苏子仲。
    电光火石之间,蒲草本能地将身上盖着的薄被团起来丢向从天而降的黑影,拽住苏子仲滚到床下,堪堪避过这一刺,这一连串的动作牵动了蒲草身上的痛处,让蒲草的痛楚雪上加霜。
    刺客一刺不中,落在床上后立刻弹起,右手调整了一下抓刀的姿势,变刺为削,直逼苏子仲的咽喉。左袖瞄着蒲草的额头射出一道暗箭。
    苏子仲一改平日纤弱读书人的模样,在地上连滚好几圈,避过在屋内桌旁起身,差之毫厘的避过刺客的匕首,眼见蒲草就要中箭,随手将放在桌上的瓷枕抛出打算击落袖箭。
    袖箭击中瓷枕,清脆的破裂声响起,好歹将袖箭阻了一阻,袖箭击碎瓷枕后余力未消,依然奔着蒲草而来。
    蒲草身子根本动不了,只得将头一偏,袖箭擦着蒲草的耳朵钉在客栈的木墙上,嗡嗡作响。蒲草感觉耳畔一痛,一股温热刹时流了出来。
    苏子仲已经跟刺客交手,匕首的寒光在这个阴沉雨天的屋内上下翻飞,苏子仲吃亏在事发突然,又无趁手的兵刃,手臂中了一刀。
    刺客也没占什么便宜,中了苏子仲两拳一掌,受了一些内伤,口角溢血,但依然死战不退,似乎不杀了苏子仲绝不放弃。
    屋内的摆设已经被打得乱七八糟,东西碎了一地,声响惊动了周围的住客,有些喜欢看热闹的客人以为是街头打架,纷纷跑到门口围着,把门口挤个水泄不通,不少人还起哄喝彩。
    楼下传来老板的惊呼“快报官,快报官,打坏了东西让他们赔。”
    苏子仲与刺客你来我往又交手几招,身上添了几道伤口,衣服不少地方都已被血浸湿。
    刺客见人太多,有些着急,急急抢攻几招,被苏子仲寻个破绽,一掌拍在刺客的前胸,刺客倒地不起。
    此时,一根簪子从窗外飞来,扎入刺客的眉心,刺客立殒。
    蒲草见簪尾还淋着几点细雨,米大的雨滴顺着簪子滑向刺客眉心,与血混在一起,再不可见。
    一道窈窕的身影从窗户飞进来,绿裙飘飘,在苏子仲面前单膝跪下,“公子恕罪,刺客偷袭公子,是绿柳几人的失职。”
    看热闹的一看死了人,像受惊的鸟儿散了。
    蒲草见过这女子,是苏子仲的侍婢之一,记得她的名字叫绿柳,他还跟苏子仲夸过绿柳可爱,想不到看着弱弱的小女孩,深藏不露身手非凡。
    苏子仲迅速关上房门,对着绿柳说道,“没事,不怪你们,先检查下刺客的尸体。”
    苏子仲走到到蒲草的身边,查看蒲草的伤势,见蒲草只是皮外伤,松了一口气,拿架子上的毛巾将自己伤口简单包扎一番。
    “公子,你来看。”绿柳似乎有什么发现。
    只见绿柳从刺客的尸体上拽下一块牌子,小巧的六瓣雪花牌,刻着一个“黄”字。
    “是影灭的等级牌,代表着黄阶杀手。奇怪,影灭的杀手怎么会跑来洛陵来,大雪山果然出事了,难道真被父亲说中了?”苏子仲手握黄字牌,自言自语。“还有什么发现?”
    “公子,除了这块牌子,一无所获,刺客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绿柳将尸体搜索一遍,皱着好看的眉头回道。
    “先收拾一下,官府马上要过来,就说是此人觊觎你的财物,谋财害命,切不可让官府知道此人的身份。待回我们可能要去洛陵尉做个口供,先商量一下待会怎么说。”苏子仲想着怎么善后。
    影灭是大雪山雪神教的护教力量,向来只听从教主的命令,负责缉拿、消灭叛教之徒,每一次行动必须得到教主的密令才会出手。影灭轻易从不出雪山,按等级分为“天地玄黄”,由“天灭”统领,个个修为精湛,就算是修为最差的黄阶也必须达到气境,不过具体人数向来只有教主才能知道。雪神教的教主现在是丁雪韵的父亲丁逸,以苏家与丁家的交情和丁逸的人品,苏子仲绝对不会相信自己未来老丈人要杀自己。况且,“天灭”何叔叔与丁逸是肝胆相照的结义兄弟,按照影灭的规矩一生未娶,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伟大的学神,也许是没有后代的缘故,何叔叔特别喜欢小孩子,苏子仲小时候每次去大雪山,何叔叔都非常高兴,对自己和叮叮叮疼爱有加,还教授他两自己的独门武学,怎么会派人刺杀自己。
    绿柳拔出刺客眉心的簪子,在尸体上擦去血迹,将簪子套入一个玉套,又插在头上。
    蒲草不知道簪子是什么材质制成,看上去锋利无比,套上玉管,就是一枝巧夺天工的钗头。
    出了人命,洛陵尉肯定要插手的,苏子仲与蒲草、绿柳商量一番去了洛陵尉该如何应对。
    “多亏你的救命之恩,当时拉了我一把,不然我不一定能反应过来。蒲草,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你先跟我回风雨楼。真是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我必须尽快离开洛陵赶回大雪山,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果你不害怕可能面临的危险,就和我一起走吧。”苏子仲向蒲草道谢,这次要不是蒲草机敏,说不得杀手就可能会得手了。影灭针对自己,还让蒲草受了伤,苏子仲挺不好意思。
    “别扯这些没用的,真要感谢就折现吧,我比较庸俗。”痛劲稍微消一点,蒲草扶着墙壁站起来,刚刚蒲草坐在地板的位置靠墙临着窗户,地板被雨水打湿了,连带着蒲草的裤子都湿了。
    蒲草指着地上的水渍,“你看,我都吓尿了,总得给个百八十两意思意思。”
    苏子仲进门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了那摊水渍,知道蒲草在逗乐,潇洒一笑,摆个骚包的造型,“凭本公子的长相,百八十两你是在侮辱我。”
    “滚蛋,每次看见你这张好看的脸,我是真想掐几把。”
    “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好看,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微笑吗?”
    “因为你贱。”
    “能不能配合一下好好说话?”
    “好吧,看在你要赔我银子的份上,我就勉强配合你一下。额,苏大公子,你为什么喜欢微笑呢?”
    “因为我笑起来更好看。”
    “滚蛋,贱人果然矫情。”
    蒲草无奈地丢个白眼,让苏子仲扶着自己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只要药、绞酋和柴刀随身带着,别的东西都可以再买。
    “你带把柴刀干嘛?”苏子仲看蒲草像宝贝似的带着一把破柴刀,很是好奇。
    “它会时刻提醒我不能忘记仇恨。”
    “哟,还是个有故事的男人。了不起!”苏子仲做了一个你很棒的手势,他就是这种性子,与朋友相处阳光开朗爱说爱笑爱瞎扯,根本不符合清高傲然的读书人形象。
    “走吧走吧,我赶时间去街上弄点好吃的,说不得等下要吃洛陵尉的几天牢饭。今年似乎跟饱神有仇,老是挨饿。”
    一行人下楼,苏子仲让绿柳先回风雨楼,自己和蒲草在酒店大堂等着洛陵尉。客栈掌柜一开始很害怕,怕苏子仲和蒲草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但观望一会儿发现这两人主动等官府之人的到来,不像是犯事的人,于是胆子大了,上前拽着二人,说因为苏子仲和蒲草的缘故,店里死了人没办法做生意,要二人赔偿损失。苏子仲丢了一张足够买五六个客栈的银票,乐得掌柜一张老脸像皱巴巴的向阳花,点头哈腰端茶递水伺候着,还抓了一盘洛陵人最喜欢吃的炒豆。
    洛陵尉来的不慢,二十来个穿戴整齐披甲执枪的尉卒分为两批,一批上楼勘查打斗的现场,一批在楼下将客栈内的人员集中起来。
    待勘查现场结束以后,一众领头尉卒在客栈大门上贴了封条,又将苏子仲、蒲草以及客栈老板伙计都押了,带到尉衙询问口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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