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

    大包小包的礼品放在小院的门口，苏清涵已经变成了一只花脸小猫，海正宸拿湿巾帮她擦了擦，还没到家她就已经迷迷糊糊的在副驾驶上睡着了。
    海正宸抱着她上楼，把她放在卧室的床上拉起被子盖好，阳光细细暖暖的洒了进来，照在她的脸上，她不安的皱了皱眉头，睫毛细微的扇动。
    海正宸起身把窗帘拉上，悄悄的关上了卧室的门，自己带着移动硬盘去了书房，随便啃了两块面包喝了杯牛奶垫肚子，一眨眼就忙到了天黑。
    夜幕拉下来的时候，海正宸去卧室看苏清涵，叫了她两声又轻轻推了她两下，没有反应，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怎么能睡的这么沉呢？
    他心里慌张了，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现有些不寻常的热度，就使劲推了推她，又在她耳边扬声叫她，她昏昏沉沉的应声，声若蚊蚋。
    温度计拿出来，水银线走到了三十八度，海正宸稳住神儿，抓起钱包和钥匙抱着苏清涵就出了门直到停车场。
    虽然挂的是急诊，但是恰巧碰到了熟人，大学老同学欧阳，海正宸松了口气。
    点滴里输着葡萄糖，欧阳皱眉看着紧急化验单：“是营养没跟上吧？上次检查的时候不是说了吗？她体质有些弱，血糖低血压也低，宫寒也得调养，怀孕了怎么还不好好照顾？再这么下去,别说孩子了，大人恐怕都有危险！”
    “怀孕？！”
    海正宸惊讶极了，脸色凝重，不知是惊是喜。
    “是啊，应该也快两个月了吧，现在很多药都不方便用，挂完水可以在这儿休息一晚，也可以回家住，以后还是药食同补吧。”欧阳一边说，一边探究的看着海正宸，他想到上次在云岩家里见到的那个女孩儿，好像就是病房里这个嘛——该不会，被戴了绿帽子吧？
    “两个月？”海正宸脑中闪过那个被他亲手销毁的监控视频。黑白色的画面无声却静谧可怕的让人心惊肉跳，那一幕幕他想要回避却始终耿耿于怀的画面不停的在脑海中浮现，他的拳头握的越来越紧，手背上青筋暴起，口腔里的牙齿发出咔咔的细碎声音。
    欧阳看到海正宸青黑的脸色，心里八卦之火熊熊燃烧，面上还要装出医生专业的严肃脸，问：“怎么，有情况？”
    “避孕药对胎儿有影响吗？她吃过两次。”海正宸说。他在心里叹息，又自责又惭愧又心疼又怜惜——到底还是个孩子啊，知道要避孕，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而他这个身边的人忙于工作，对她的身体又一直过于疏忽。
    苏清涵吃了两次避孕药，虽然没当着他的面，但是也没瞒着他，后来他就准备了小雨衣。避孕本来就是男人应该做的事，药吃多了伤身，更何况夏天带苏清涵体检的时候已经查出来她有些不足，需要调养。
    欧阳皱眉，这就有些麻烦了。左右看了看，虽然已经是深夜了，楼道里非常的安静。但是正是因为太过安静了，下面要说的话才这么的不合时宜——有些话老朋友可以说，做医生的却不一定可以说。
    领着海正宸到他值班的办公室，欧阳关上了门，严肃道：“大海，现在已经这么晚了，今天晚上就别回去了，明天一早做个B超吧，你要有心理准备。”
    海正宸咽了口唾液，发现自己的后背痒痒的，有汗液沁出，顺着皮肤流到了腰间，“心理准备？”
    “避孕药是做什么的不用我解释吧？有些夫妻想要添个孩子都提前几个月做准备，父母的身体条件和饮食习惯对胎儿的影响是很大的。”
    海正宸其实心里也有些不好的预感，但是还是抱有极大希望的说道：“我每天都坚持晨练，体格不错，不抽烟不喝酒，饮食口味清淡，上次体检完全没有任何问题，涵涵虽然体质不好但是也没有什么大病……”
    欧阳静静的听海正宸说完，知道他其实还是很看重这个孩子的，可有些事永远都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他沉声说道：“都是老同学了，我把话给你说明白吧。上次你带她来的时候她虽然身体弱，但也没现在这么明显。才几个月，你把人都折腾成什么样了？刚刚把脉的时候我完全感觉不到胎儿的心跳。明天先检查一下，看看胎囊怎么样，有没有胎心。如果胚胎停育的话就必须要打掉，而且得尽快，时间越长对孕妇的损害越大，继续妊娠没任何意义。如果有胎心的话，就等下个月再过来检查一次，看看发育状况。”
    “那明天我们先去做个B超，应该没有问题的，她身体弱，胎儿发育慢也是正常情况，慢慢调养就可以了吧？以后每个月的固定产检我会陪着她一起过来的。”海正宸故作轻松的说道。
    “不是固定产检，是针对胎儿的发育情况做进一步的检查。”欧阳却并没有顺着海正宸的话宽慰他，而是非常直白的说道，“宫寒的话当然也有可能导致胎儿发育迟缓，但是两次服药更可能让胎儿发育畸形。避孕药对胎儿来说，和砒霜的功效差不多。从孕妇的脉象来看，我对胎儿的正常发育不抱太大希望，你们都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
    欧阳拍了拍海正宸的肩膀，查房去了。
    海正宸突然很想和谁打一架，却发现没有人可以体会这一刻他的恐惧和惊惶。
    冷汗从他的额角慢慢滑落，海正宸软软的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失神。
    涵涵……
    海正宸是那种宁可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的性格，因为过于自律而自信的甚至某种程度上称得上是自负。无论是在法庭上还是生活中，无论面对谁，面对怎样的刁难和责难，他都从不惧怕怯场。因为他自认行得正坐得端，只有别人亏欠他而他从来没有亏欠过别人。
    可是突然有一天醒来，他发现自己伤害了最珍爱的那个女孩。他对得起全世界，可唯一对不起的却是她。
    那个一直信任着他依赖着他的女孩，他叫了那么多次宝贝的女孩，他发誓要好好照顾的女孩，和他戴同一款戒指的女孩，用晶亮的眼睛说因为你是海正宸的女孩，说好了要一起牵着手走过未来六十年的女孩。
    两个月前，他伤害了她，没有意识无法控制的用暴力把她从女孩变成了女人。
    廖翌汀和苏中谷见面以后提起了婚事，他虽然意外但半推半就的也答应了，多少是有些赎罪的心理在的。
    他经历了怎么样的挣扎和自我鞭挞，才下定决心和她一起好好生活，却偏偏在这个时候……
    原来黑暗的种子早在那一天就已经种下，却直到今天才爆发。
    他该怎么办？
    涵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