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瓦克战记

    伊恩从哈维带来的食物里随意挑出一些东西，当作早餐吃了。几块面包干、一些风干乳酪、两片熏肉，就着一杯水下肚，最后又拿了一颗苹果。灯光昏暗的安全屋里，空气里弥漫着新鲜食物混杂着灰尘和家具陈腐的气味。他不禁又怀念起轻风村的面包房和伊莉丝做的点心，真香。
    抹了抹嘴，丢掉啃干净的苹果核，伊恩推门走了出去。
    虽然按哈维说的，佣兵公会距离他们这里应该不远，但伊恩现在不想走得太快。除了牵动伤处有些疼以外，他更希望能把伤尽快养好，因为还有太多事在等着他。眼前的有那位神秘的委托主，最近一连串的谜题……伊莉丝和苏木婆婆应该已经到绿洲了，还有那些暗黑佣兵、猎鹰还不知在何时何处会给他一个惊喜。当然，还有扎克、安德鲁、芙琳他们，也在等他，等他尽快找出凶手。
    他也正好想出来透透气，安全屋挺安全的，不过实在是憋闷。出来走走，顺便看看这久违的帝国城市。只不过，还得戴上金克丝为他准备的新假发——海藻色的卷发。
    “颜色还是低调点，不过这发型嘛，”金克丝笑道，“可是今年联邦的流行款式哦，瞧瞧这微卷的刘海……希德，你要不要试试呀？”她忽然转头盯着希德，显然是在想象他戴上假发的样子。眼角眉梢，忍俊不禁。
    伊恩每每想起希德拿金克丝没办法的样子，就总是想笑。这个兵油子，也有今天。
    说是出来自己活动活动，其实也是支开希德的借口。伊恩心底里是知道的，那份委托虽然指名的是他们两个，但真正见过这种诡异魔兽的，只有他自己。所以他一点也不怀疑这委托就是冲他来的，就像希德常常挂在嘴边的玩笑，他只是被伊恩拖下水的倒霉蛋。
    伊恩慢慢挪着步子，在小巷里用如同老人散步的速度，缓缓朝远处的路口走去。
    早晨的阳光从他右侧照耀下来，将一整排两三层楼的建筑阴影投了下来，把小巷遮了个严严实实。这个安全屋可真会挑地方啊，伊恩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那小屋的门，从外面看起来，就像是这一整座不断加盖翻修的三层小楼的柴房后门。水漆剥落，斑驳陈腐的木头露出了不少原木材质，遍布着虫斑、裂纹和日晒雨淋的痕迹。门梁上的缝隙里，布满了厚得快要打成团的灰尘，周围尽是蛛网。
    谁能想到，这里会是大名鼎鼎的金尾商会，暗留的安全小屋呢。
    伊恩看着右边楼房在路面上投下的影子，有些甚至快要够到他左边那排房子的墙沿和门栏了。高矮楼房的阴影在他脚边参差交错，如同兽牙，正要咬上这些房子。而自己的影子也刚好落在那一排兽牙之上。
    那另一半的牙齿，在哪里呢？他忍不住抬头看看天，轻笑了一下，算是对自己胡思乱想的自嘲。但转而又想，自己这样乔装打扮，行走在帝国境内，探寻他所要寻找的真相，不就像这兽牙之间晃动的身影，须臾间就可能被蛮荒的巨兽吞没……
    “那委托主……”
    他又想起了这份匿名的委托。昨晚伊恩躺在床上，久久没能入睡。
    虽然在晚餐时对希德说了要独自去调查，但从何入手他还根本没有头绪。
    让魔素与魔兽调查协会的莱拉帮忙，翻阅他们历代积累的研究资料，兴许能找出些端倪？不，从绿洲到这里往来信件，耗时太久了……通过金尾商会？此时身在帝国境内，恐怕也没那么方便。
    忽然，他灵光一现。委托。那个喜欢故弄玄虚的家伙通过委托来找伊恩，一定也在等着伊恩的回复。也许，通过交付委托，就能找到那委托主的一些线索，或者能让他进行下一步行动？伊恩皱了皱眉头，他讨厌自己的这个想法——他已经有些厌倦了等待对方行动，可一时又无可奈何。
    慢吞吞踱步的伊恩，终于走到了哈维说的那个路口。
    他看见竖立在一旁的路牌上，有一个粗大的箭头，指向西边，上面用熟悉的帝国语写着：橡木大道。循着路牌箭头所指的方向，伊恩转头望去。一条被夹在帝国标准三层楼房之间的小路笔直通向前方，路的尽头是一条横向通路，相比小路里的清冷阴暗，那里明亮而热闹。即便从这个距离看过去，都能感觉出大道上熙攘的气氛。
    伊恩稍稍加快了步子，穿过这段阴暗的小路，来到橡木大道上。这条主干道是直通城市东西两门的大路，此时早市刚开，阳光正好。伊恩四下张望，立刻就看见了佣兵公会那标志性的蓝色屋顶——一幢巨大的宅邸就座落在橡木大道北侧的一个路口。
    他刚迈步过去，忽然感受到了视线。四下扫了一眼，发现自己右前方的房檐下站着一个吊儿郎当的……贵族？这人看起来是贵族似的服饰打扮，身上的衣着看起来用料不菲，可是那蹲坐在房檐下的模样，实在不像什么体面的人。这人蹲着，双手笔直地搁在自己膝头，正毫不避讳地盯着伊恩的脸看，眼神锐力。
    伊恩警惕地加快脚步，不去看他，避免和他对视。可余光却注意到对方已经站了起来。
    “伊安……？”那人似乎在叫伊恩，可是听起来不太对，而他自己的语气好像也不确定。
    伊恩假装没有听见，继续往前走，可那人竟跟了上来。
    他凑到伊恩边上：“穆恩？”他又试着叫了一声。
    伊恩听出对方似乎想要叫出自己的名字，可是却总是说不对。有了达恩斯那次的教训，他哪还敢随便答应？只是不去理会，继续往前走。
    那人加快步子，拦在伊恩眼前，低声道：“听着，嘿，嘿！我忘记你叫什么了，可我认得你！”
    伊恩不得不停下来，抬头看他，说道：“可我不认识你，朋友，请让开。”
    “不不不，”那家伙说道，“我不能让开，听着，我有很重要的事找你……”
    伊恩一愣，心想：“莫非这家伙和委托有关？”
    眼前行为怪异的家伙却说：“听着，听着，”他压低声音，“来这边。”他快速扫了一眼周围熙熙攘攘的路人，有些人侧目看他们，以为两人发生了什么争执。大都市里总是不缺爱看热闹的人。他率先走到一旁的楼房屋檐下，看似若无其事地朝伊恩招招手。
    伊恩也注意到了周围的目光，无奈，只好跟上去几步，但有意和对方保持了一定距离。
    “听着，你一定是认错人了。我是联邦人，刚到这里两天。”
    那家伙转身，看着伊恩愣了愣，忽然笑起来。
    “你忘了我了，我也忘了你的名字，可是我记得你的脸，你骗不了我的……”他笑道，“我在黑鹰城的贫民窟见过你，你是那个……孤儿，还是什么的，对吧？”
    伊恩心里一惊，急速在脑海中搜索关于眼前这家伙的记忆，可是一无所获。也许真的如他所说，自己给忘了？
    那人收起了坏笑——他不笑的时候倒是看起来还挺有几分端庄的气质，不过一笑就破功了，完全是个痞子的模样。他说道：“我知道谁想要抓你，朋友，我有内部消息！我能帮你，我也愿意帮你，但是作为交换，”他又朝伊恩身后的大街扫视一眼，鬼祟的模样让伊恩在这热闹的街道上都紧张起来，“作为交换，”他舔了舔嘴唇，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我要你帮我取回王位。”
    伊恩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等他问，那人就自己开口了：“我的眼睛很毒——宫廷里的人都这么说，我自己也知道，看过的东西不会轻易忘掉，所以我确定你是谁。虽然你，呃，打扮了一下？好了我该做自我介绍了，不然你该把我当成疯子了。”他看着伊恩的眼睛，“我叫阿尔芬，阿尔芬·希尔法，”他耸耸肩，“本来应该有个中间名‘塞萨’的，现在得靠我自己，啊还有你，帮我一起夺回来。”
    希尔法帝国，只有贵族才有中间名。而“塞萨”，是皇族专用的。这些常识连伊恩这样的贫民窟小子都知道。
    “听着，虽然我落魄了，但我绝对有能力帮助你，这笔交易你不亏。”叫阿尔芬的年轻男人游说道，“来吧，详细的情况我们边走边说，你有伙伴吧？带我去见他们，省得我说两遍。”
    “不，”伊恩谨慎地应道，“我没有伙伴，我是独自一人行动，你还要找我帮忙吗？”
    阿尔芬显然愣了一下，但立刻答道：“当然，当然！从现在开始，我是你的伙伴了。”
    伊恩在心里冷笑：“先稳住他，摸摸底细再说。”
    他最近这段时间一直都呆在联邦，而对于皇室内部的争斗他本来也不怎么关心。作为一个贫民，自己怎么活下去才是重点，其他的对他来说都无关痛痒。现在刚回到帝国，一个自称要“夺回”皇位的年轻人出现在他面前，提出结盟……伊恩又一次想起巫婆说的，他所遭遇的事可能与帝国贵族有关，顿时感觉到周身云雾笼罩，仿佛有许多事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
    阿尔芬拉着伊恩到了最近的一家小酒馆，找了个角落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后，就迫不及待地开口提出了他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