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秋月

  王美人——王娡——将来的王太后——“我”的婆婆——靠“我”得到那地位却最后对“我”不闻不问的人。
  “彘儿越来越可爱了，怪不得皇上那么疼他，小小年纪就封了胶东王。”
  母亲转过头去没有看王美人母子。起码现在她暂时还不需要讨好他们，即使以后也是他们来讨好母亲。
  我心里苦笑，多少猜到了几分母亲正要去哪里。
  母亲和王美人又寒暄了几句，便“分道扬镳”各奔心属而去。
  不久，我们又在一处宫殿前停下。这次没有奴才传报，我们就直接进了正殿前厅端坐下。奴人奉上茶水，我也乘机拿了几块糕点充饥。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紫杉、年轻妩媚的女子走了出来，道：“哟，是什么风儿把长公主给吹来了？”
  奇怪，她明明在笑，我却觉得她面无表情。或者说我感觉她的心里可没有这笑意，恐怕还恨得牙痒痒呢，毕竟……
  “呵呵。”母亲不屑地笑笑。
  “不知长公主有何事需要粟姬效力啊？”
  她的口气怎么听来都是：你要来烦我什么呀？反正我是不帮的，来了也白来。
  “这不是荣儿被立为太子了么？我特来道喜。”母亲讪讪地笑道，“礼物下午我会派人送来。”
  “呵呵。那我们母子还真是三生有幸啊！”栗姬讽笑道。
  母亲撇撇嘴不语。
  栗姬则挑了块点心慢慢地嚼着，待吃完后，开始下“逐客令”：“长公主可还有别的事？”
  “呵。”母亲只做没有觉察，仍旧讪讪地说，“荣儿也不小了，可有准备立太子妃？”
  才刚刚开始进入正题。
  “没有。”栗姬本低着头把弄着腕上的玛瑙镯子，一听母亲的话，猛地抬眼，直截了当地回答。
  不知是母亲没领会栗姬的意思还是不死心，接着说：“不小了，也该考虑考虑不是？”
  “那就不劳长……”
  “不知妹妹觉得我家阿娇如何？”不待栗姬将话说完，母亲就打断了。
  “阿娇？”栗姬冷哼。
  “要不就让我们结成亲家吧？那以后我俩儿就更亲厚了。”母亲自顾自地接着说。
  我扭头安静地望着门外。
  “就凭你家阿娇？”栗姬戏谑的声音格外刺耳，“恐怕配不上我家荣儿。”
  “栗姬！”母亲稍有不悦。
  “有其母必有其女，母亲不过尔尔，我看女儿也好不到哪儿去。我看你家阿娇是担当不起太子妃的大任吧！”
  “栗姬！”
  “长公主，要不是你，会害得我连连独守空房吗？你和我算是……原来你懒都懒得搭理我，现在怎么勤快了？不就是瞅着我儿现在得宠了，当了太子了嘛。你家阿娇就断了当太子妃的念头了吧！我是不会让荣儿娶她的！”
  这栗姬说话也太直白了吧！不过还有，没有把那“仇人”给说出来。
  我依旧头也不回地望着外面，任由那两个女人对骂。她们骂了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栗姬越骂越高兴，而我的母亲——馆陶长公主却是越来越生气。我什么也不管，只当做耳旁风不停罢了。
  突然，门外出现了一个男孩，十一二岁的样子。模样很俊秀硬朗，有几分似栗姬。应该是和我和刘彘同辈的，但他的服饰比刘彘的要华贵些。
  我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瞧着他走进来。
  他在门槛外见我在盯他，愣了一下。
  我报以一个友善的微笑。
  “母姬、长公主姑姑……”男孩发现那两个女人在吵架，离也不是、留也不是，只有尴尬地硬着头皮叫了声。
  “荣儿？你怎么来了？”
  他就是现太子刘荣？可怜的人啊，难得生得如此平易的模样。
  估计栗姬和我母亲吵得太“忘我”了，连屋里什么时候多了个人也没觉察。
  “是母姬叫……我是想来看看母姬。”男孩不自在地应着。
  “荣儿，姑姑有话问你……”
  “长公主！”
  母亲的话还没有问出口就被栗姬不敬的怒叫声制止了。其实，在这里除了刘荣谁都明白她要问什么——包括“不懂事”的我。
  “母姬……”刘荣疑惑地望着脸都气红了的栗姬。
  “母亲，娇儿累了，可以回去了么？”我扯着母亲的衣角，用一种近乎哭腔的声音说。
  再这样下去，只会让刘荣陷入难堪。
  顿时，三束目光同时投向早被遗忘的我。
  “娇儿……我们走。哼！”母亲将脸一扬，拉着我就往外走。
  我回头偷偷冲刘荣抿抿嘴，露出一个单纯中透着无奈的笑。他愣了须叟才会应我了一个微笑。
  我这也算是帮刘荣吧！要知道，如果母亲问出来，而刘荣很有可能按他母姬的意愿回答，那日后母亲针对的就不只是栗姬了，说不定她会往死里害他们母子俩儿。而现在还没有关系到刘荣，即使日后太子被废，他也较安稳地过完清闲王爷的一生吧！至于他的母姬，只能怪她幼稚得自寻死路。
  这个栗姬，生得妩媚漂亮，却不想是个“花瓶”。如果她有王美人的十分之一精明就应该对母亲的建议高呼“万岁”，想也不想就应该答应下来。生活在这宫闱之内，她却不明白厉害关系——这桩婚事于她于她的儿子刘荣是百利而无一害啊！我的母亲刘嫖是窦太后疼爱的女儿、是她的丈夫——汉景帝倚重的皇姐。我的母亲此时几乎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地位，如果讨好了她就等于讨好了汉景帝、窦太后，还有窦太后下面的梁孝王。而讨好刘嫖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和她成为亲家，让自己的儿子娶她疼爱的女儿——我为太子妃。这样一来，她的儿子便可稳稳坐着太子之位，而她的皇后、太后之位也指日可待。
  可是现在，她不但与母亲的意愿背道而行，还端出一副“准皇后”地架子把母亲狠狠地骂了一顿。估计母亲长这么大还未被什么人这样羞辱过。栗姬以后准没有好果子吃了！
  我不禁暗叹：可怜了刘荣，有福无命，有一个这么幼稚、爱吃醋、不知轻重的母亲。为他夺了这至高无上的地位与荣耀，也亲手毁了它们。
  自从上次被栗姬羞辱后，母亲窝了一肚子的火，闷在家里，连宫中请安也不去了。而我呢，没有像当初想象的那样美好——想着那夜睡去后第二天就能回去了。可翌日醒来，依旧没有回去。但这几日过得也相安无事。
  这日，母亲正陪我在屋里玩耍，忽然那个我来这里见到的第一个婢女——姒珣进来说：“长公主，王美人、胶东王来给您问安。”
  母亲愣了下，似乎没有料到王美人会突然造访。尔后不冷不热地吩咐：“让他们在前厅候着，我一会儿就去。”
  “看来，宫里传遍了。”姒珣退下后，母亲冷哼道。
  以栗姬那幼稚的性格，一定会在桂宫其他姬妾面前炫耀自己如何如何地羞辱地位崇高的馆陶长公主母女。而那些平日里不得宠、无所事事的姬妾们也不是等闲之辈，一定会你传我、我传你地大肆宣扬。不过一两日，这桂宫中的姬妾、女官们大半都知道了的。
  不过，她们再八卦也并不是傻子，这种事情当然不会传到未央宫皇上和长乐宫皇太后的耳边。即使皇上、太后的亲信知道也不定会上报，相信现在他们还不知吧？
  “娇儿，我们出去吧。”母亲爱昵地理理我的头发，说道。
  “嗯。”我只有回着一个讨人喜欢的笑。
  “可真是稀客呀！”
  母亲牵着手出来。
  “公主姐姐安好！”王美人恭敬地福福身子。
  “姑姑安好，阿娇姐姐好。”
  上回见还在叫“长公主”，这回就省了。他一个四五岁的小孩还不会机灵讨好到这个地步，一定是来前王美人教过的。
  来前厅的路上，母亲教道：“娇儿，记得母亲原来教你的吗？——你是我馆陶长公主的女儿，除了皇上、皇太后你大可不必向其他闲杂人问安，即使是皇上的宠妃也要敬母亲几分……”
  于是，我只是冲刘彘笑笑，不语地站在母亲身后。
  母亲和王美人坐好后，奴仆上了糕点、茶水，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起来。我则被刘彘拉在门槛上坐着玩耍。
  “姐姐这几日怎么不进宫去玩了？”
  “呵呵。”母亲不答。
  其实王美人那么聪明地人，肯定是心知肚明，只是不好说得罢了。如此拐弯抹角地说只为了引出话题，好趁机奉承母亲一顿。真是精明。
  “阿娇、彘儿，你们在玩什么？”
  母亲也不答，只是默默地品茶，王美人尴尬不已，突然转来问向我们。
  “在看蚂蚁。”刘彘笑呵呵地答道。
  我则站起来，走进厅里找了一个垫子坐着，开始吃糕点。我知道，她们的话题正式开始了。
  “唉……”
  “公主姐姐为何叹气啊？”
  “你不知道……”于是母亲将在栗姬那里受到的羞辱前前后后地讲给王美人听。
  王美人很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就批评几句“太不对了”、“这可是大不敬啊”、“不识好歹”之类的话。
  我佯装吃糕点，却同样很仔细地听着。虽心卷入这宫中女人们的斗争中，但却很好奇她们这没有刀枪、没有血腥却更加残酷的战争——或许，我也得尽快适应它。
  待母亲讲完后，我的糕点也吃得差不多了。那个贪玩的孩童——小刘彘一直蹲在门外，饶有兴趣地看着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