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秋月

第30章


现在我也希望如果刘荣哪日在江陵的时候想起我了,就唱这首歌吧,我相信我能听到的。
  “原来阿娇会奏这首歌,能再奏一遍吗?”
  听到我弹的是《弯弯的月亮》,有些意外又有些欢喜。
  我无声地笑着点点头,又弹了起来,刘荣这次也和着音乐而唱:
  “遥远的夜空
  “有一个弯弯的月亮
  “弯弯的月亮下面
  “是那弯弯的小桥
  “……
  “小桥的旁边
  “有一条弯弯的小船
  “弯弯的小船悠悠
  “是那童年的阿娇……”
  三年了,他竟然还没有忘,唱得这样好听,都让我和梓靥沉醉了。
  “太子——太子!”
  一个焦急的声音搅乱了动听的歌声。
  “檗瞳,我已经不是太子了!”刘荣皱着眉头向那个急得满脸通红的小厮厉声道。
  “是是。”檗曈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如见世界末日了般,“临江王,栗娘娘……栗娘娘甍了。”
  “嘣”的,琴弦竟然自己断了。
  “你说什么?”
  刘荣震惊不已,从没有过的惶急地抓起了檗瞳的衣襟。
  “栗娘娘刚刚甍了……”
  一阵风过,刘荣已经跑远了,檗瞳呆愣了半天才撒腿追去。
  “栗姬竟然……死了?”
  显然,梓靥和我一样不敢相信。这些日子并没有听说栗姬有什么病痛,怎么一下子就没了呢?
  “去打听一下吧!”我挑起那根自断的琴弦,哀凉地说。
  命运果然是不公平的。刘荣已经失了太子之位,为什么还要夺取他的母亲呢?
  春风吹过,鱼池起了层层涟漪,树叶也沙沙作响。人人都说的最柔和的春风“抚过”我的脸时竟然感到生生的刺痛感,原来春风也凛冽瑟然。
  因母姬突亡滞留七日过后,刘荣启程至临江都城江陵。这古代交通不比连书信邮递都不屑的现代,刘荣这一去便再也没有了音信。
  栗姬的突亡可谓是我来这里后听到的最悲凉的笑话:栗姬得知景帝废了自己的大儿子的太子之位,又将自己的兄弟栗卿打入牢下赐死,却苦于禁足而无法面圣。她竟然傻傻地认为那个曾经极宠自己的陛下会对自己仍会有一丝丝温存,于是玩起了小女子最无知的小伎俩——一哭、二脑、三上吊,以求景帝会来见她一面,二人重修旧好。却没有料到自己上吊时,随侍的婢女冬杞突然有事离开了。等众人发现时,栗姬命已归西了。
  刘荣走后一个月,即汉景帝前七年、辛卯年二月,景帝免了陶青丞相之职,而任太尉周亚夫为丞相,但免其太尉。又调济南守郅都为中尉。
  有人传言这郅都为人正直,是有名的酷吏,人赠号“苍鹰”。原先郅都为中郎将时就敢直谏,无论皇戚贵族与否,只要犯过就绝不心慈手软。
  这次跟随景帝到上林苑,随行的景帝宠妃贾姬如厕,野猪突然闯入,景帝想自己领兵去救人,郅都却上前阻挠:“死了一个贾姬,陛下就可以进去了。天下就只缺这一个贾娘娘吗?陛下纵使自轻,可将宗庙太后置之不顾吗,将天下万千黎明百姓置之不理吗?”景帝才觉察自己鲁莽了。贾姬死于野猪之腹后,野猪才悠然而去。窦天后听说此事后,赏赐郅都黄金百斤,命景帝提升他的职位至中尉。
  同年夏四月乙巳日,立美人王娡为皇后。早在去年即景帝前六年秋九月,不知道为什么,景帝竟然食言地以无子嗣为由废了薄皇后为薄姬,但仍留居椒房殿。薄皇后就再也不出殿门,就连我也不见了。
  丁巳日,景帝给十皇子刘彘更名“刘彻”、字“通”,立皇子刘彻为皇太子。以皆儒门出身的中尉卫绾、王臧为太子太傅、少傅。另以刘舍为御史。
  “阿娇姐姐!”
  刘彻兴冲冲地跑到我的屋子里,全然不顾什么“未嫁女子的闺房慎入”。
  “奴婢恭请太子安福。”
  正伺候我练字的梓靥、谦珏忙福身行礼。
  “起来吧!”刘彻迫不及待地凑到我身边,“阿娇姐姐,今天陪我玩吧!”
  我放下笔,微眯着眼凝视着眼前的这个才足虚八岁的小男孩,三年的光阴竟然就能将他满脸的稚气出脱得所剩无几了。许久才吊起嘴角,回给他一抹浅笑。
  我的桌案上平铺着一张毛边纸,上面只有隶书书写的规整的四个字——物是人非。
  刘荣下狱
  光阴荏苒,如今已是汉景帝的中二年了,这两年过得依旧,我仍旧装哑过活。
  我所知的两件大事之一是中元年初关西地震。但此时的古人知识有限,下面的官员纷纷呈报景帝“天怒之”才发大地震的。于是景帝大赦天下,赐民爵一级。另一件事是自南宫公主下降后安生了几年的匈奴又猖狂了起来,对汉朝百姓侵略无度。景帝闻报,大怒,下令中止与匈奴和亲,并命令边郡吏民予以抵抗,听闻李陵的爷爷李广屡立奇功。
  “翁主,”是楚莎冰冷的声音,这五年来她鲜少出现在我的近旁,“刚才有宫里的人来传陛下口谕,命您即日入西宫。”
  我臻首,她便退下了。
  五年前的那件事或许真的磨了她的锐气,现在的她语气冰凉、毫无表情,如果鼻子不在呼气,我真的会把她当作僵尸。
  其实五年前我就有计划了,只是突然“哑”掉,我不便再开口,也就一直耽搁了。
  我本本打算带梓靥,在母亲一再要求下也带了湫水。
  这次我并没有去怀阳殿,而入住了未央宫的猗兰殿。
  听说猗兰殿原来是王美人居的地方,却在六年前突发了一场大火烧了大半,因为那天王美人带着刘彻和三位公主岁景帝去了上林苑才所兴于难。这猗兰殿一时半会儿是不能住了,景帝那时又很宠王美人,记得王美人怀刘彻的时候有怀日之梦,便在北宫悉心调了一殿更名“怀阳殿”给王美人。这猗兰殿虽然后来修葺好了却也没让她回来,而一直空置着。
  “知道吗?临江王犯事了,陛下很生气呢!”
  “知道,但陛下下令任何人都不能说。”
  “听说是不能阿娇翁主知道。”
  “你说是因为临江王和阿娇翁主关系不一般还是陛下太宠翁主了?”
  “反正阿娇翁主这五年虽然很少进宫,却听说越来越受陛下和太后娘娘的宠爱。我听说她会是将来的皇后娘娘呢!”
  “真的?那陛下还把临江王……”
  “你们在说什么!”两个小宫女的“悄悄话”就这样被湫水打断了,“不知道陛下不允许猗兰殿这边讨论政事吗?”
  “湫水姑姑,我们知道错了。”两人被湫水吓得不轻,忙求湫水不要说出去。
  “快走吧,别让翁主听到了。”
  湫水虽不是宫里的婢女,但品级还是比她们高的,她们不得不从。
  我说这几日怎么周围的宫人的嘴巴都闭得死死的,不再八卦地讨论一些他们从官方、小道弄来的政事消息,原来所有的消息都被景帝封锁了。为什么不然我知道呢?刘荣到底犯了什么事情?
  正想着,梓靥进来了,“我去找夏姊了。”
  虽然夏姊的父亲是景帝的人,但她死心塌地的只认一个主儿——薄皇后。又因为薄皇后与我的关系,我倒是很放心她,许久以来她倒成了我在宫中的一条“眼线”。
  “听说临江王在江陵修缮宫殿,占了文帝的太庙空地边上的一面墙,宫殿还没建成呢,就有人上到陛下这里告发了。景帝听了之后勃然大怒,把这个案子交给了中尉郅都去审问。”梓靥怕隔墙有耳,便附近我对我耳语道。
  “郅都不是那个有名的酷吏‘苍鹰’吗?”我以唇语问她。
  “是啊,刘荣这下子肯定凶多吉少了。”
  为什么,他丢了太子之位、死了母亲、没了母舅,现在老天连他的命都想要了么?
  “刘荣到长安也就这些时日了。”见我怔忡,梓靥忙宽慰我,“说不定景帝怒气一过就好了呢!”
  “不会的……”
  仿佛心里压满了石头,我快承受不住了。
  “陛下万岁。”外面传来了一干宫人的声音不久,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丫头。”
  我和梓靥闻声时已在梳妆台前做好掩饰。款款侧头,对景帝莞尔一笑,眼里却是一般怒火、一般寒冰。
  正好迎上我目光不善的眸子的景帝微微一愣,转而又扯着嘴角勉强轻笑了一下,“就知道你这丫头无所不能,这么快就知道了。”
  这景帝总是不好好叫人,每每见到我就是左一个“丫头”、右一个“丫头”的,旁人看来是他特别宠爱我,可我却郁闷不行,此时此景听起来更是让我怒火中烧。
  我“咻”地几乎是从地上跳起来的,全然不顾地厉声道:“你到底是不是人!”
  高高在上的景帝听罢却不以为忤,仿佛只是在和我说笑,“朕,是天子。”
  朕……天子……是啊,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但他不是人!
  我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足以让自己的脑袋身子分家了,但不后悔。死,不也是改变命运的一种方法吗?
  低头、呼气、抬首……我这才惊异地发现,虽然景帝已经将所有人都支走了,却湫水还在。她听到我能说话、看到我对景帝大不敬,脸上却没有一丝波澜,安然自若地副手立在虚门门口。
  我缓缓跪下,只求这个冷血的人还有一丝丝的善心,“阿娇求陛下放过您自己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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