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我掖好被子,却有意避开般的绝口不提梓靥。
“姑姑,梓靥呢?我要她进来给我梳头。”
“您得待在床上。”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她的表情很平静,也是如此平静却越是告诉发生了什么事情。
湫水无视我的探寻,径直出了屋子。当偌大的屋子又只剩下我一人时,我突然感到了莫大的恐惧。这恐惧我并不陌生,剑天表哥走时我感受过、陈娇姐姐走时我感受过、刘荣走时我感受过,还有薄皇后、景帝,他们每一个人的离开都会让我如此恐惧一次。这次的恐惧更大,隐隐的有一种感觉:又有人要离我而去,而这一次是梓靥。
“湫水,湫水!你给我进来!谦珏!谨珏!你们都给我进来!”
我发疯了的喊,耗尽全身的气力在床上挣扎着起来。
她们听到了我的叫嚷,急急匆匆的跑进来,满脸忧色的问我:“翁主,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还要问你们怎么了呢?梓靥呢,她到底在哪儿里,怎么不过来?”
我倚在床沿边瞪着她们,她们倒是约好了,都缄口不语,只是静静的杵在床边。她们纷纷心照不宣,我也一样:她们有事瞒着我!
“你们最好不要瞒我什么,骗我一次,我以后就再也不会相信你们。”
这一刻,声音冷得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可是我太害怕失去梓靥了,她是我在这里生活的唯一支出,如果连她都离我而去,我怎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谨珏有些急了,正欲开口却被湫水阻挠了,“我来跟翁主说,你们出去吧。”
谦珏自始至终都没有表情、没有开口,只是死死的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咬得嘴唇发白,鲜血似乎随时都要溢出来。相比谦珏,湫水当然要镇定自若得多。而谨珏是最无法掩饰自己的,惊慌的眼神在我与湫水之间游离,她最后求助的去看姐姐却得不到回应,只能悻悻的跟着姐姐离开。
湫水明明说“我来跟翁主说”,却始终没有开口,直到我不耐烦的催促,她才如梦初醒般幽幽的说:“梓靥早晨发现您不见了就急急忙忙的告诉了奴婢,然后说要去找您,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她没有找到我。”我观察着湫水的神情,试探的问,“她被人抓了、拘谨了,是不是?”
心里一千次一万次的祈求得到否认的答案,可事与愿违,湫水默默的点了头。
我愣了三秒,然后突然爆发的嚷起来:“是谁?是谁敢抓她?”
或许她被我这个样子吓到了,就是我装疯的时候也没有这样恐怖过,她只是小心翼翼的叫着我,希望尽快平息下来。
当我静了下来,问湫水“你一定知道是谁抓了梓靥,对不对?”的时候,我才发现所谓的“光阴似箭、岁月如梭”的时间原来也这样漫长。那种感觉仿佛就是在无边无际的大沙漠里行走,一步一步,头顶的烈日烤得沙子烫烫的,烫到可以将一切蒸熟。身体里的水份在一点一滴的流失,就那样艰难而缓慢的走着,不能停歇,却也找不到终点。意志就随着身体里水份一点点一点点的蒸发在炙热的空气中,随时就要崩溃。
到底是我太心急还是她太慢热,直到我问了第三遍,她才缓缓开启她的“金口”:“翁主太心急了。”
我气得差点儿没从床上跳起来去掐死她。在我急于知晓梓靥的下落时她却安然自若的来教育我。想教育我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吗?可是要是我不急,恐怕梓靥就要成为别人的“软豆腐”了!
看到我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湫水才似笑非笑的进入正体,“抓走梓靥的人根本没有想掩饰,他们就是在公主府的大门口将梓靥带走了。奴婢已经查过了,来人是宫里太皇太后娘娘的人……”
桐晚姑姑赠“蛟胆”那日的话还历历在耳……
她仿佛在哀求我:“不要当皇后,就安安静静的嫁给别的王公贵族,您可以平安一生。”
……
“对,用它假死,逃过与陛下的大婚。”
……
“翁主……”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母亲很喜欢您,她要我好好的保护您……”
……
“就是因为您是长公主的女儿,你更危险,更加不能当皇后!”
……
她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定,徐徐才说:“如果您疯了,太皇太后娘娘不会管,可您现在好了。娘娘早看出您有过人之智,若是您当了皇后,梁王就永无翻身之日。娘娘一心要除去陛下,她不会让陛下多出一个你这样的臂手。”
……
“今天早上,公主府的大门外不知被谁放了梓靥的一缕头发和簪子,簪子被劈成了两段。”
呵呵呵呵呵!窦太皇太后娘娘,我的皇奶奶,就这样算计自己的外孙女?她带走我身边的人,就是要让我知道:她这是在杀鸡儆猴!她警告我不要打皇后之位的注意,要我趁早断了这个念想,不然不仅保不住梓靥,还很有可能她的下场就是我的下场——如断簪。
我无声的、冷冷的笑,吩咐湫水:“叫宫里的人给我好好的找,就算把皇宫给挖了也得把梓靥找出来。”
当她转身欲出屋子时,我又说道:“别把我生病的消息给藏了,陛下要知道、太皇太后娘娘更要知道。”
“诺。”
可惜我现在病了,也庆幸我现在病了,不然我真的会冲到宫里要人的。
下午,湫水带给我一个可怕的消息,比我怕的那些鬼魅还要可怕——“找不到梓靥。”一想到梓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生死茫茫,我心里不断的打鼓,仿佛随时都要爆炸了一半。
在晚饭前小憩了片刻,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梓靥就在我眼前哭嚎着,我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一刀一刀割得体无完肤、血肉模糊。
当我从梦魇中挣扎着醒来后就开始发高烧,头昏昏沉沉的,满嘴只有一句话:
“梓靥,你在哪里?”
十多年的相依相伴,她已然成为我生命中不可缺失的一部分。要是梓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人的,就算她是万人之上的太皇太后,我拚了命也要为梓靥报仇的!
虽然一直高烧不退,但我心里还是明了的,我知道宫里传遍了我生病的消息。来探望我的人络绎不绝,但没有一人能侥幸进入我的屋里,就连亲自来的刘彻也被母亲“请”在了我的门外。精明如她,她怎么能让刘彻看到我难看的憔悴病容呢?
直到高烧了五日,我的病才稍稍有了好转,日日来探望我的桐晚姑姑才得以近来。
“真是劳烦姑姑了,日日都来看我。”
我的无任何感情的声音很沙哑,而且很轻,轻到不注意的听就完全听不到。
桐晚姑姑神情有些呆愣,静静的凝视我了许久,好像在极力的回忆我刚才到底说了些什么,又好像在细细体味那句话。
“不敢,奴婢当然要日日来。”
无法形容她的样子,感到的只有满眼的歉意。
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知道她会天天来看我,无论有无都太皇太后的吩咐她都会来,因为她也是为我好的人。
我们都沉默了。我不知道如何开口问她梓靥的处境,或许她不知道如何告诉我梓靥的现状,于是我们都紧紧的闭上嘴巴,等待着对方的开口。
我打了个呵欠,她以为我累了就要告辞。我惊恐的望着她,叫着她“姑姑”。她终于让我看到了愧疚且为难的表情。
“梓靥姑娘是被娘娘的人带走了,但是后来不见了。”她叹息着,说,“翁主,奴婢告退了。”
我的全身头瘫软在了床榻上。
梓靥不见了?我的心仿佛被这个喜悲参半的消息撕扯着。不是我多心,而是我真的不相信,我害怕“不见了”只是桐晚姑姑安慰我的,其实……也许其实梓靥已经不在。但不排除她被某个神秘人搭救的可能,我只能祈求这个可能性更大、更大、更大一些。
桐晚姑姑走后没多久,湫水就进来了。
“有人报,昨天夜里东宫太皇太后娘娘那儿丢了一具宫女的尸身。那宫女全身是刀痕和血,已经无法辨认了……”
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肺都要气炸了,心里想到好多好多恶毒的话语来咒骂窦太皇太后。
这一次,我切实感到了自己的恨意和恶毒。皇宫真是个可怕的地方,我也跟着那些宫中的女人变得蛇蝎心肠了,可是这是她们逼的!就算是付出所有的代价,我也要她们加倍偿还。
“那个宫女的尸身……”
“已经被太皇太后的人掩埋了,我命人为她烧纸。”
冤有头、债有主,窦太皇太后,你给我等着!
入宫斗法
要和窦太皇太后拼,没有好的精力如何斗?我现在的身体已经好多了,可以下床走动。
正在谦珏为我梳头时,谨珏冒冒失失的冲了进来,“翁主,长公主过来了。”
我脸一沉,冷冷的说:“我不见,让母亲会去吧。”
我是不会见她的,她明知道梓靥失踪了、甚至有可能死在了窦太皇太后的手里,可她却对此不闻不问。
“你不见也得见!”
母亲表情不善的站在了我的身后。
我捂住眼睛,“不见不见就是不见!”
“娇儿,你怎么从来不为为娘的想想呢?”母亲叹息着,顺手用梳子为我梳着头发,“母亲不是不想管,可是管不了。你不是不知道,捉走梓靥的是太皇太后娘娘,我管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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