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秋月

第88章


籽烨……”
  “好了好了,月儿,我相信你。再忍耐两天,陛下马上就要回来了,他一定不会责罚你的。我也不会让你有事的,放心。”
  我想好好的活着,我想保护所有我想保护的人……可是,为什么老天不让我好过,非要我身边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还要他们来保护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不幸的偏偏是我?
  “对你,我放心。可他……那是他的宠夫人和他的孩子,那个孩子几乎背负着他的名声、他的一切……而我呢?一个忤逆他、迟早会被他废黜的名不副实的皇后。他以为我心里的不是他,他就那样对我。要是知道我‘害死’了他的孩子,他怎么会绕了我?”
  可是,我虽然害怕却又期盼着他的归来。此时此刻,心里最大的恐惧不是这黑暗,而是我怕死前看不到他,再也看不到他……
  墙那边沉默了片刻,籽烨低声问道:“要是……那不是他的孩子呢?”
  “籽烨,你要干什么!”
  “我要救你。”
  当我再次叫她时,已无人回应。
  我的头倚靠在墙上,沉沉入睡……
  楚服之恨
  ……
  嘀——嗒——嘀——嗒……
  那仿佛是压抑的雨后的滴水声,除了它,周围是死一般的沉寂。就好像这个世界已经消失,没有生命、没有人类,唯有死亡的安静。我的脑海里浮出了曾经千万次想象的当世界末日降临时会是什么样子——
  远远的鸟瞰这个世界,高耸的大厦建筑拥挤在一起,远远的天边夕阳正斜,橘红而诡谲的光芒仿佛包围着这个安静的世界里的一切。可是在某个世界的角落里,没有耸立的高楼,只有一排矮矮的木屋。雨后,水滴顺着屋檐落下,坠在长满青苔的石板路上,碎裂、溅起。周围氤氲着潮湿的古老气息,压抑的宁静中带着沉沉的死气。没有人,没有动物,连植物也在慢慢消失,整个星球都在死亡……
  世界末日,这就是世界末日!
  我好像就站在这条青石板铺成的路的一头,我以为自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可是在这路的尽头,一个眼睛圆瞪的披发白衣女子正一步一步地走向我。她死死地盯着我静立的方向,一步一步靠近。那个女人全身都湿嗒嗒的,好像刚才淋了雨,又好像是从水里钻出来的。
  她一步步地逼近,我却退无可退。我看不见她的容貌,可是我觉得自己认识她并且害怕她。我想呵止她的前进,可喉咙完全无法发出声音来。她身后一路走来竟然是一路的血迹,暗暗的红色。
  在害怕之余,我竟然还在想:“怎么这么像日本的恐怖片?”
  “别过来,你别过来!”
  “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我不会死,我的孩子不会死。还我命来,还我的孩子来。还命来……”
  她咄咄逼近,我能感觉到她那双死死瞪着我的眼睛,仿佛时刻想要撕碎我一般。
  “不,我没有拿你的命,我没有害你的孩子,你找错人了,找错人了……”
  我胡乱绕着手臂,却仍旧无法阻挡她的前进。
  “是你——我们都是因你而死……还我命来……”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
  ……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呼——原来是一场梦,虚惊一场。
  那就是我的世界末日吗?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难道真的是我害死了邱少使和她的孩子,她才要向我来索命吗?
  我拍着墙壁,问道:“外面有人吗?”
  身体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忽冷忽热。我无力地歪靠着墙壁,紧紧地抱紧自己,身体竟凉如寒冰。
  不是说要回来了吗,为什么他还没有回来;不是爱我吗,为什么还不来救我?
  睡了醒、醒了又睡,大脑里越来越空茫,什么思绪都捕捉不到。浑浑噩噩中只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我的身体里缓缓流逝,是生命吗?
  刘彻,你怎么还不回来?在我死之前真的见不到你了吗?
  真的后悔了。我曾经为什么要那么执拗又游离?要是我再乖顺一些或果断一些,我们就不会走到这一步,我就不会到如今才彻底后悔。
  这时,好像有门推开的声音,可惜依旧黑暗。原来还是夜晚啊!
  有人拿着一支火折子走近,我却无力抬头去看来人。
  “皇后——娘娘。”
  呵,是楚服。她阴阳怪气的声音中满是示威和讥讽,我气却无力以还,心中只能暗想:我一定可以撑下去,我会是最后的赢家。假以时日,我一定加倍奉还。
  “你背后到底是哪位太后支持着?竟然敢以‘陛下归宫’为理由设下这个陷阱,竟然还用怀有龙嗣的邱少使的死来害本宫。杀鸡焉用宰牛刀,不觉得这样大费周章了吗?为什么不直接给本宫下毒,抑或着一刀下去更为痛快。”
  这一段话说下来,我竟只喘粗气。大限真的快要到了么?
  “因为奴婢舍不得娘娘这么轻松就死了。呵,当年您让奴婢在夜屋呆了三天三夜,奴婢现在也还给您作为‘回报’。此外,奴婢会让娘娘慢慢地‘享受’死亡和痛苦,奴婢也要让您尝尝当年奴婢和奴婢母亲的痛苦。”
  她心中依旧有恨,多年来都不曾忘记过恨我。莫名其妙的恨我。就算我放过她,她也不愿放过我。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呢?
  “你的母亲?”
  “是的,奴婢的母亲,您的乳母——邱氏。”
  我一惊,原来我没有猜错。在刚来时见她袖子里戴着黑布时就觉得她在为某人披麻戴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邱氏。
  “原来她就是你的母亲。”
  “您为什么要害她?她是奴婢唯一的亲人。母亲自从带了您,奴婢什么都无法与您比。奴婢自知是下贱贫人,没法儿与您比,所以奴婢忍、奴婢不比。但奴婢还是不甘心,奴婢虽不如您是翁主千金,毕竟奴婢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她唯一的女儿、唯一的亲人。母亲虽教奴婢巫术,却从不为奴婢测算,可她却愿意每日为您测算一次。您从小到大,多少灾祸她都为您躲过了,她把所有的爱甚至超过对奴婢这个亲生女儿的爱都给了您,您为什么还是不放过她!您真是残忍,竟让忍得下心去害一个爱自己的人。”
  原来邱氏是那么喜欢陈阿娇,陈娇姐姐为什么偏偏要选择拿她的命作为代价呢?
  她句句“奴婢”、句句“您”,却毫无恭敬之意,不过是一种嘲讽。
  我笑了,幽幽地问道:“你怎么就知道乳母是本宫杀的?”
  她一字一顿地回答:“奴婢,亲眼所见。”
  “她是你的母亲,你竟然亲眼看着她死去也不就她,你还口口声声说,爱她、时她唯一的亲人。知道这是什么吗?——虚伪。”
  我歪仰着头,冷笑着看着那黑暗中看不清的面容。
  “不,不是这样的!”她顿了顿,好像是平静情绪,再次开口时声音已是让人不寒而栗的阴冷,“奴婢,是要去救她。可是母亲……”
  “可是她不让你救。她若有心活命,何必故意在水中挣扎?你谙水性,她又怎不会?”
  我叹息了一声,果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我尽量的将声音放轻、放缓,免得说不了两句就大口大口的喘气,“你作为女儿对母亲的孝、爱,毋庸置疑,可你却不懂她。你以为她满心爱的都是本宫?错!乳母怎么会爱别人的孩子甚过自己的呢?她最爱的当然是自己唯一的女儿——你。
  “她教你巫术,你可以自己为自己测算啊!但是,最好不要。她不为你测算是因为她知道——人活着的意义就是将来是神秘而未知的,你永远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所以你会有很大的好奇心去期待明天,继而度过明天,期待下一天。‘不知’是一种幸福。你不明白,可她明白——知道了自己的结局其实是可悲的……”
  说到这里,眼泪不自觉地溢了出来。
  “乳母所对本宫做的,依你看来是‘爱’,如本宫看不过是‘责任’。她为本宫测算以躲避凶祸灾难,不过是因为她是本宫的乳母——本宫是她的主人,她不能让本宫出事。她任由自己死也不让你救她或自己游上来,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要死。主人之命,奴怎能违?她既是公主府的奴婢,那她的责任也有随时为主人去死,所以她不要活。”
  静了许久,楚服茫然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她死?”
  我晃晃头,微微地闭上眼,说:“本宫不知。那是死人的秘密了,只会永远地埋葬在她们的心里。”我睁开眼看着她,郑重地说道,“你母亲不是本宫害死的。”自她死了那天起,我已经不再是‘我’。
  “本宫对那天以及以前的记忆完全没有印象了……曾经的陈阿娇在那天也死了。”我不过是后来你见到的那个陈阿娇——一个冒着她的命走下去的人、一个替她承受一切的人。我也无辜啊!
  “不管你听不听得懂,反正本宫不是害你母亲的人——信不信只能由你了。”
  楚服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打量着我。虽然不舒服,但我也只把当空气一般任由她不善的目光。
  她突然笑了。虽然无法看清神情,但我知道这笑容并不好,“娘娘饿了两天了,奴婢带了些吃的给您。”
  这时,她又吹亮了火折子,又点燃了一只蜡烛。
  食盒里的菜还算丰盛,都是用银器装的——多此一举,以为我会肤浅的认为她在饭菜里下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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