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秋月

第102章


要是放了任何一个出去,老子可不给你们保命!”
  “姑姑,到底怎么回事?”
  “奴婢这就出去看看。”
  我心里“突突突”地跳个不停,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湫水还未出去,就有人闯进了正殿里。我只好摆摆手让湫水和我一道出去。
  我冷眼将这些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的的人一瞟,端出了皇后的架子,问道:“不知道本宫犯了什么,要如此劳师动众?”
  那士兵的头头同样瞟了我一眼,不屑地说:“有人告说:‘椒房殿藏有巫女,皇后伙其行巫蛊之事,以‘偶人厌胜’诅咒美人卫氏。’我等奉王太后娘娘之命来寻‘射偶人’。”
  巫女——巫蛊——偶人厌胜——卫子夫……还以为一切都变了,一切都会好,原来一切还是一样,我还是躲不过。宿命的神祗早就抛弃了我,怎么还会给我幸福呢?
  “本宫问心无愧。你们要搜可以,只是若想偷偷摸摸地做了手脚,你们可要三思而后行之。本宫现在还是皇后,而且较之卫美人——你们也要想明白了,到底是谁现在圣恩正宠?”
  我虽说得不动声色,但手心已经开始透汗了。心里隐隐明白:他们是肯定可以搜出来些什么的。
  “朱头儿,找到了!”
  外面一声兴奋的吆喝,我却差点儿没有瘫软到地上。再这群人迫不及待地转身冲出的时候,我连忙握住了湫水的手。
  该来的总会来,躲不过,躲不过……
  可是,到底是谁要害我!
  我让湫水搀扶着,疾步走出去探个究竟,心里有一个名字念叨了不下百遍……
  呵,果然是她!
  楚服被两个士兵压着不得不伏在地上。在她前侧方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兵模样的男孩手中握着一个木偶,他激动地叫唤着,似乎想向所有人宣布:“‘射木偶’是我发现的!”
  我本如坠冰窟的心在看到楚服挣扎地抬头望我的时候,更是寒冷如冰。她倔强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恐慌,而是愤恨,甚至夹杂着得意和欣喜。
  巫蛊是古代信仰民俗,即用以加害仇敌的巫术。它起源于远古时期,包括诅咒、偶人厌胜和毒蛊等。偶人厌胜,又名“射偶人”,是用木、土或纸做成仇家偶像,暗藏于某处,每日诅咒之,或用箭射之,用针刺之,认为如此可使仇人得病身亡。当今巫蛊之术十分盛行,所以汉律规定:“凡巫蛊诅咒者,皆处于斩刑。伙谋者,不论主次,皆死刑。”
  ——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吧?
  湫水看了我一眼,对那个姓“朱”的士兵头头说:“此女名‘楚服’,听闻确会一些巫术。只是她原来并非皇后娘娘的人,与我椒房殿的其他宫人是在生疏……”
  湫水还没说完,那士兵头头就不耐烦地说:“这些老子不管。”
  我看了那小士兵手中的木后一眼,身子一凛,悔当初没有执意把它给找回来。
  那士兵头头皮笑肉不笑地望着我,那直勾勾的眼神里裸露着太多的龌龊,冷语道:“娘娘,您自谋多福,小的要回去复命了。”
  我横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说:“搜出这‘射木偶’,本宫自是无话可说,也只怪本宫管教不严。可是你如何断定这就是诅咒卫美人的那个?又为何告诉本宫‘自谋多福’?你可知,误怪了皇后是什么罪名——”然后将眼睛一瞪,厉声道,“想清楚了,再——说!”
  那士兵头头真不经吓,被我唬得脸都白乐。明摆着是欺软怕硬。
  我将声音放轻,带着一种蛊惑地问他:“你可知这木偶到底刻的是谁?又可知到底为谁所作?”
  士兵头头一愣,鼓足了气,几乎是吼出来的,“当然是……”
  “是朕!”刘彻冷着脸从士兵们退让的道路中走过来,厉声说,“这木偶原是朕赠给皇后的礼物,上面刻的乃是皇后之像。据朕所知,它半年前突然遗失,疑是被手脚不净的宫人所偷。果不其然,原来是这个贱奴。”
  所有人都慌慌忙忙地跪到了地上呼着“陛下”,我被刘彻扶住了。他冷冷地看着地上伏着的一干人,也不叫他们起身。刘彻已经很久没有在我面前这么恐怖过了,全身都透着一种暴戾的感觉。
  “‘射木偶’何在?”
  他冰冷的语气让我都不寒而栗,炎热如火烤的六月突然让我觉得寒冷得赛过三九寒冬,幸好这份寒冷不是对我。
  士兵头头连忙呈上木偶。刘彻一见木偶,脸色更加骇人,冷若千年难化之寒冰。
  我侧目一看,亦是大惊,那上面竟然刻着——“我”的生辰八字!针眼也还在。偶人厌胜,我虽然不信这些毫无科学的迷信东西,可乍然看去心里还是十分恼怒。
  我受够了!这次,对楚服还是一笑了之,既往不咎吗?我这到底是隐忍,还是软弱?今天她可以在我的木偶像上扎针,下次是不是就轮到我本人了!
  是我眼花了吗,为什么他的眼底似乎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我的心随之也掠过难言的苦楚和嫉妒。咬了咬牙,我俯身半跪在刘彻面前,哀声楚楚地说:“陛下,都怪臣妾管束不严,臣妾任凭处罚。索幸这‘射木偶’上只是臣妾,若真的是卫美人,臣妾都死有余辜了。但请陛下从轻发落臣妾,如果死了,臣妾就再也见不到陛下了。”
  话落间,我的眼中已泫然欲下。话语虽然矫情,但我吐词轻重拿捏得很准,配上那略带几分哀怨的声音,乍然听来犹如心声。
  我的言行对刘彻很受用。他猛地听去,浑身一怔,连忙扶起了我,轻声劝慰道:“这怎么会是你的错?”
  于他,我就是深爱着,却还是在算计。耍心计,又如何?我只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我才能继续爱他、继续让他爱着。我自私、我贪婪,如果这是一种关于爱的堕落,我愿意。我只要爱他……想到这里,我的心中突然一窒——原来,我也终于在这宫闱只中为了这个天下最伟大的男人而沉沦,彻彻底底、完完全全。
  刘彻冷眼盯着俯在地上一言不发的楚服,瞳孔一紧,目光犀利如剑透着杀气。
  “楚服——”他的眼睛突然一瞪,说,“朕念你曾救太后一命,对你一再容忍。殊不知你逝恃宠而骄,一再无理于皇后。今日又查出巫蛊之物,你还有什么话说?”
  “罪奴无话——可说。”楚服似乎是豁出去了,猛地抬头,死死地瞪着我,脸上露出诡异的笑,“陈阿娇,我今生无法除你,只怪你本事太好、我技不如人。可是,你干涉朝政、独宠后宫却无所出,娘家更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做尽,想推你下地狱的又何止我一人?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多少双手守着你?我会在地下等着,好好地看着,你能得宠几时?一朝红颜老去、圣恩不复,我等着你一同——上路!”
  说罢,她哈哈大笑了起来。那笑声,妖冶、刺耳,却带着一种畅快。
  她的字字句句,犹如千刀万刃刺划着我的心。她所说的,不正是我所害怕的?多少人,等着我失宠,好送我下地狱。
  如果不曾得宠,我或许会了了此生,无人记挂着我吧?今日君之宠将是明日死之因,一旦失宠,这份曾经令人的羡煞只会变成我走向黄泉的催化剂,所以——无论如何,在死之前我要牢牢把握刘彻,不能失宠、不能失爱!
  我也说不出自己到底是有意还是真的,只是身体一软,摇摇欲坠。
  刘彻连忙扶住了我的肩,几乎是吼的,说:“你们还在干什么!还不把这贱奴拖下去!行巫蛊之事、诅咒皇后,给朕处以凌迟!”
  我全身一僵。何止是我,在场的所有人听到都气息一屏,不敢出声。
  凌迟,这种刑法谁会陌生呢?它中国古代各种残酷的刑罚中最惨无人道的一种极刑。凌迟,据说原本写作“陵迟”,本意指山丘的缓延斜坡,后便将“凌迟”用作刑罚的名称。不言而喻,是取于它的“缓慢”之意,也就是说“用很慢很慢的速度将人处死”。它也叫做“剐”、“吋磔”等,是用刀一刀接着一刀地割,直到差不多把犯人的肉割尽,才剖腹断首,使犯人痛苦毙命。
  我曾听说历史上有名的宦官刘瑾,被剐了三千三百五十七下才死,然后还锉尸枭首。
  楚服,这是你……自找的。
  我现在不能再想着“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了,感情泛滥,最后死的就会是我——只会是我。或许,还会连累到籽烨他们……
  是的,我不能再心软了,不能,不能!
  可是真的就“能”吗?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和她在某些方面是同类人,执著的偏激。楚服害我,不过是她的嫉妒和仇恨在作祟。如果知道我不是真正的陈阿娇,她定然就不会如此。
  但是,这次我一定要狠下心去。一次、两次……那以后呢?这总是不算回事吧,终究需要一个了断!
  我略有心虚地不愿去楚服,在视线将要触及她的时候连忙别开了。
  隔着遥遥庭院,我却看到在门口矗立着的两个人。虽然被墙掩去一小半身体,两人脸上复杂的神色却依旧可见——那里,没有赞许却有……失望。
  心徒然增添了几分酸痛:籽烨,谦珏可以误会我、不理解我,但是——你不可以啊!
  代楚求情
  那日之后是如何,我已经不记得了。或许忘记是最好的,可是为什么不能完完全全地忘记呢?非要留下一些突兀的记忆,在心中更加铭刻。
  唯一清楚的是——楚服关进了死牢,等待正审,然后定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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