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亮的十米

第15章


  幸好!在休息一天后,我第二天就投入到训练中去。
  8月14日,第一天就是双人比赛。我们的对手很多,澳大利亚组合赫尔姆/纽伯里已经战胜过我们几次,而且,他们的难度系数比我们高出0.6。而且,我们自己也面临不少困难。我的搭档是比我小四岁的杨景辉,从去年大运会开始搭档,这之后的比赛我俩都是一路见金,还在2月的世界杯获胜。但在奥运会前最后一站墨西哥总决赛中告负。过去的那些胜利不能等同于奥运会,谁也不能确保我俩到时候能正常发挥水平、默契配合。
  但作为我来说,自从四年前双人金牌旁落后,我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够得到奥运会双人金牌。一方面是想复仇,另一方面,我相信我们的能力。我俩今年和澳洲这对选手6次过招,只输了墨西哥站那1次。
  作为一名征战了三届奥运会的老将,我觉得自己有必要将所有的感悟与经验都灌输给小师弟。在宿舍里,从对手的风格、到走位的一致性,我都对杨景辉进行了详细地解释。
  我从来没有这么自信过。赛前一天,游泳中心主任李桦曾笑着对我说:“好好跳,我们相信你能拿到金牌。”赛前,跳水队内定的目标是四块金牌,我和郭晶晶作为核心人物,立下了各夺两金的“军令状”。对于李主任的话,我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并指着远处布置一新的颁奖台说:“您放心吧,明天您在冠军领奖台上看我笑吧!”而在双人比赛的前一晚,我没有像两年前那么失眠了。我睡得特别塌实,特别安详。
  比赛开始后, 但除了第一跳因为多少有点紧张,让澳大利亚对手赢了0.80分外,我俩的配合出现了不够默契的情况,后面4跳我们的发挥完全可以用完美来形容:第二跳我们反超3.6分,第三跳我们跳5253B将距离拉至8分多,第四跳对手难度系数3.6,我们的是3.2,但我们以出色稳定的发挥,获得了92.16的高分。前四跳实际上已经甩开了对手,领先近20分。最后一跳,澳洲组合不但没追上,居然还被英国人抢走了银牌。
  有人说,配合半年的我们打败了配合6年的澳洲对手,有点冒险。不过,双人跳水本身就是具有表演的特征,不能只追求动作的难度,影响动作的稳定性和美感。悉尼奥运会上,临时组合的萨乌丁/卢卡辛能够战胜我,靠的就是动作的质量和稳定。
  这一次,我当了一把当年的老萨。
  一报四年之恨,我也终于出了没有奥运双人金牌的这口恶气。从冠军领奖下来,我和杨景辉边走边挥舞着鲜艳的五星红旗。有记者说,头戴橄榄桂冠,手举橄榄枝的我那时候真正像个王子。那时的我,兴奋全写在脸上,因为我的付出和喜悦成正比。走到观众席旁,特地前来观摩比赛的陕西体育局局长李明华一把拉住了我,激动得热泪盈眶,我则是一脸幸福的微笑,这一时刻被张练用相机捕捉了下来。
  世界其他大赛的双人金牌我都拿过好多次了,惟独缺这块。而这次比赛后,我可以丢掉一切的包袱,全心准备单人比赛了。赛后,一位香港女记者甩给我一个八卦问题:“你很适合当演员,今后有没有拍戏的打算?”我很高兴地回答:“现在最关键的是演好接下来那一出‘戏’——两个星期后的跳台单人比赛。”
  由于电视转播和场馆的安排,雅典奥运会的跳水比赛被称作是“马拉松”赛程,我的双人跳台比赛是第一天,单人决赛则要等到奥运会闭幕式之前的一天,中间有两个礼拜的时候。在双人夺冠后,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每走一步路都要特别小心。我向来有疏忽大意的习惯,不时有点小意外,就像去年世锦赛和今年的加拿大站比赛时的情况。这14天里,不能出现任何的伤病和意外;其次把心情平静下来,训练好。对于保护自己这一条来说,我做得特别好,一点伤也没有,训练水平也挺高,闲暇时就拉几个队友去国际区里溜达,去网吧排队玩电子游戏、打台球。奥运村虽然有亚洲餐馆,但却没有适合我们的可口食物,泰国菜、日本料理倒是常有,但中国菜却不多。我也只好碰上好吃的就当过年,其他大多数时候就凑合,整个奥运会期间,我瘦了不少。
  8月27日男台决赛前一天是我25岁的生日,由于要准备热身,我是饿着肚子去训练的。上午,我刚坐上去比赛场馆的班车,和我并肩比赛的乌克兰选手诺曼和他的女教练就一起走向我,对我说;HAPPY BIRTHDAY!还送给我一个手工编织的小花篮。诺曼31岁的人了,是我的对手,又是老外,竟然知道我的生日,还送我生日礼物,那一刻,我感动得一塌糊涂!
  但面对明天的硬仗,我是没有心情去吹生日蜡烛的。我希望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自然就是那块男台金牌。为此,这一天的女子3米板决赛我没有到场为参加女子3米板决赛的郭郭和吴敏霞加油。房间里没有电视,这样也好,我不用为队友们的过程起伏而激动、耗费能量。要知道观看队友比赛,比我亲自上场战斗还要投入和揪心。我只是在比赛结束后通过网络了解到成绩的。
  预赛比赛中,我得了第三,主要对手澳大利亚的赫尔姆、加拿大的德斯帕蒂分列前两位。这个名次我基本上可以接受。我的优势并不是在规定动作,而且从以往奥运会比赛来看,预赛第一基本上无缘冠军。
  但我也知道,单人竞争的激烈程度要比双人大多了。别看加拿大的德斯帕蒂今年只有19岁,但无论是技术实力、难度还是心理素质,他都不比我差多少。墨西哥总决赛,应该说我跳的还不错,但最后一跳他却如有神助,跳出了6个10分、1个9.5分的超高分赢了我。但我也谈不上怕他,毕竟我赢他的次数很多。
  决战时刻来了!
  第一轮,胡佳倒数第四个出场,得到83.70分。我的出场动作是5253B,难度系数是3.4。这是我王者的动作,也是排在第一的动作,秘鲁裁判打出10分的满分,得到95.88分。加拿大的德斯帕蒂倒数第二个出场,他得到86.40分。
  一开始,我领先了第二的德斯帕蒂10分。
  第二轮,我用的是新学的难度系数高达3.5的109C动作。从我的比赛经验来看,这个动作的成功率是最低的,在昨天的预赛中,我就在这个动作中出现失误。如果这个动作跳好,金牌就像煮熟的鸭子,飞不出我的手掌心。但如果跳不好,金牌就比较悬了。
  我是一个喜欢挑战的人,越是遇到有难度的动作,我就越有信心去挑战它。
  我不是盲目地要去突破。满脑子都在想技术要领。如果没有跳好,冠军可能就悬了!这个动作太关键了。我充分地准备好。跳下去。
  成功!真想表露自己的兴奋:鸭子真是煮熟了,金牌近在咫尺。我领先第二名二十几分。后面几个动作都是十拿九稳的动作,跳不好的可能性非常小,只要正常发挥我的动作,表演给大家冠军就是我的!
  可能就是因为这一瞬间的喜悦,我在第三条和第四跳,特别是第四跳出现了失误,不大,但足以让我的优势成为泡影,我又回到了起跑线。潜意识地告诉到,金牌有可能要飞走了,不一定属于我。前面那么大的分数优势给我输掉了,心理优势也没有了。后面两个动作至关重要。第五跳是我比较拿手的动作,但我的领先优势彻底没有了,还输给胡佳不到两分。
  就拼最后一跳。
  最后一跳,胡佳在我前面出场,获得了100.98的全场最高分。我的动作和他一样,可惜在入水时稍显不足,结果得到86.70分。按说这个成绩不算很差,但和胡佳的高分相比就显得太平淡了。我之后的赫尔姆也是跳这个动作,表现得不错,总成绩反超我一分。
  爬出水面后,我知道金牌无望了,但胡佳肯定能保住冠军位置。我第一个向他表示祝贺。他站在跳台后面,等待着最后两位选手的动作。我是中国跳水队里第一个向他祝贺的人。自从悉尼奥运会后,他一直在玩命地训练,沉默地比赛,他付出了这么多,这是他应得的荣誉。
  祝贺完胡佳,我就和自己展开了“对话”:竞技体育真是有魅力、充满悬念和戏剧性,煮熟的鸭子都能飞。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多人爱体育,喜欢观看的原因。我做好了最好的准备,最有实力,以往比赛的胜率最高,但就在奥运会这一场比赛中,我没能拿到最后的胜利。这就是体育。
  比赛结束了,我想明白了一点:这不过是一场被赋予了特殊意义、被无数人关注的比赛,无论前缀是什么,这终究是比赛,世上哪有常胜将军,失败并不可怕。更何况,我自己没有出现特别大的失误,只是中间两个动作表现不够抢眼而已,我没有输给对手,是输给了自己。
  有人问我:“落后老外一两分获得铜牌,有什么想法?”我回答说:“对中国跳水来说,第二名和第三名,没什么区别,但是我们的选手拿到了冠军,这才是最重要的。对我来说,这场比赛我是一个失败者。”
  不过,后来国内有一家媒体以《田亮输给心中的魔鬼》为题,说我欠缺风度,在胡佳获胜后,面对他伸过来的手,我扭头就走。看了这个报道,我心理很不是滋味。我估计当时的情况不是记者没有在场,或是根本没有看完整个比赛过程,只从当地电视的现场剪切画面中得出此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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