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凌天

  “楼上包间吧。”无帝微微一笑，他这一说话，磁性中带着清朗的声音十足十地引人想要一观其容。
  于是，本来懒得回头的，故意不回头的，此时全转了过来，有的眼中闪过惊艳就又回了过去，有的直到他们上楼也没再动过脖子。
  “招摇很好玩？”如寂不动声色地以只有身边人才听得见的音量说道。看他穿得轻纱曼舞的，不是带了布衣么，而且，这么多人，他偏要开口干什么。
  他被无帝摆了一道，心里正不爽，所以句句冲人，无帝倒也不恼，有些委屈地说：
  “有人不解风情，只能到别处取些自信了。”
  说话的档儿，他们已经上了楼，莫如公子一直母鸡保犊似的挡注某些不怀好意之人的目光，姿势有些好笑。
  先是吃饭。
  饭菜喷香入味，精致美观，色香俱全，如寂一边理所当然地享受，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热情地给他夹菜的无帝。
  那边厢的莫如夹起一只烧得油亮红烫的大虾，三两下用筷子剥得精光，轻轻放入无帝碗里，还不忘送上一个温柔的笑容。
  无帝低头，筷子一转，那只虾就进了如寂碗里。
  莫如的脸色立刻云谲波诡。
  如寂想了想，对表情迥异的两个人分别笑笑，又把虾夹入正吃得不亦乐乎的楚情碗里。
  楚情张开犹如黑洞的嘴巴，大虾立刻不见踪影。
  “好归宿，好归宿。”
  旁边伺候的小侍女一个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立刻脸色变得惨白。
  无帝却看也不看侍女一眼，瞟了他一眼，抿起嘴唇轻笑。
  吃过饭后，他说要去隔壁的厢房午睡，无帝竟然也没有阻拦。
  他靠在床上，隔壁传来一些茶杯碰撞碟子的轻微声音。
  等一下，就会有不同身份，却都同样尊贵的人来到隔壁的房间，和无帝见面。
  无夜宫垄断着“日落之地”的所有资源。
  其中，冷兵器与杀手两样，是放眼整个大陆都无处可出其右的。
  当今被称为鬼斧神工的两位大师，一位是铸剑师左旬，他喜怒无常，向来不问身份年龄性别，只为自己看中的人铸剑。他最近一次铸剑，也已经是七年前，传闻中为皇室中人所铸的“霁月耀星”双剑了。
  另一位，便是鬼杀聂无常。
  他年轻时嗜血成性，直到遇见一位红颜知己，他为她退隐尘世，甚至持家种田，却无法阻止他爱的女人被昔日的仇家一刀送去黄泉，从此天人永别。
  他再次提刀，最后浴血消失在众人眼中。而“日落之地”，则多了一家名为“忘尘阁”的兵器阁。
  不同于，他向来来者不拒，只要砸下重金，主顾就能得到锋利无端，寒气森然的好兵器。
  而杀手组织本就是日落之地的主要组成，其中，又以“花烬楼”最为出名，几年前老楼主逝世，其养子零殇继承其位后，花烬楼更是进入鼎盛时期。
  奉命接触无夜宫的人，无论是为明里，或者暗里的理由，想来都并不希望他们的交易走漏了风声吧。
  如寂听到隔壁传来人走动的声音，和刻意压低的说话声，了然一笑，微微闭眼。
  似乎也是太劳累，如寂睁眼的时候，已是日沉西边。
  隔壁不知已是第几个人，他聚神听去。
  “……陛下……不大好，没多少……他已经开始动手做掉……下月就到……来。”
  “……周大人，”无帝的声音竟然透出浓浓的疲惫，“继续……吧。”
  拼凑出个大概，如寂心中一惊。
  虽然他的情报网已然完善，但绝对还是不及在黑暗中栖息了不知道多久的无夜宫，这些消息他也有所听闻，却没有这么详细的。
  如寂推开房门，提气掠到那个房间的门前，声音陡然清楚很多。
  “宫主，那个人还是要继续去找吗？”
  无帝似乎沉吟了一会，低低道，“不用了。”
  那个周大人有些疑惑，却也不作声，方客气着离去。
  如寂靠在他这边的门后，眼神停在脚边被夕阳熨出一片黄色的地面上，神色不辨……
  “九儿，你过来。”
  隔了一面墙，无帝的声音有些渺渺的寂寞。
  他推开门，无帝拉过他的手，如寂抬头，竟然在他脸上看到一些脆弱。
  他又想起刚才听到的透着疲惫的声音……还有昨天月光下面光滑冰冷的脸颊。
  这些，真的是那个罂粟般美丽邪恶的他么。
  挣了一下，拉不掉，于是随便他去。
  “都听到了？”
  “……宫主。”如寂安静地看进他的眼睛，“你究竟知道了我的多少？”
  “……也许比你以为的要多？”
  无寂心中一跳。
  他潜入无夜宫，为的就是能够联合这个无人可以忽视其力量的神秘组织，为以后的事情添加更有力的筹码。
  当然，也是为了很久以前那个和零雾的约定。
  本来也就没有想要向无帝隐瞒自己安如寂的身份，况且他也不相信凭无帝的本事，能够瞒得了。
  这样隐瞒着身份，完全是为了不让外界得知这个动向。
  可是，如果他所知道的超出了可以让他知道的范围……
  他闭上眼，血色蔓延，女人死后空洞的眼睛，少女隐忍执着的眼眸，千万的盔甲反射刺目白光，宫人逃窜……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一个脱尘绝世的少年自岩石后探出脑袋，恼怒间带着无奈的笑意，“你又一个人来这里。”
  他还是在那里。
  他赶不走他。
  最后他的样子，好像没办法和以前的他重合起来，好像完全是两个人，一个给予他一件珍宝，一个在他面前把那件珍宝片片撕碎。
  紧握的双手生出柔和的力道，把他带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如寂奇怪地抬头，无帝脸颊上隐约显出一片可疑的红晕，头软软地搁在他肩上。
  滚热的气息抚过来。
  如寂一怔，突然明白过来，手摆上眼前人的额头，立刻有些哭笑不得。
  竟然是发烧了。
  想来是事务繁忙，昨天又穿那么少站在窗口吹风，今天又没好生休息……
  他能够感受到他有些削瘦的肩膀，这个人，纵然武功高强，却并不强壮。
  想要扶他去隔壁房间，无帝难得乖乖地任他摆布。
  走到门口的时候，却被他的一句话震住了。
  “他……那个人要来了。很快。……你会怎样？”
  声音闷闷的，几乎是呢喃。
  下章要xxx么，要么要么，挣扎ing
  见右～
  芜城（下）
  眼前，远处的景色与近里的物什模糊成一片。
  那一团团的，都是些什么？
  是了，那蓝的是天，万里飘云，白色如棉；绿的是草，绵长青涩，拂面的是风，风流得意的少年躺在地上，嘴里咬着草茎，一只腿翘起来，惬意摇晃。
  有打扮华美的小姐们嬉戏而过，看到他，脸红成一片，言语不能。
  他却都懒得睁开眼。
  家世显赫，天生聪敏，才思卓绝，俊美风流，方圆无人不知，无人不叹，这一切他都轻而易举，甚至是一场早就玩腻的游戏。
  身后有稳稳的踏着青草而来的脚步声。老人温和的声音响起。
  “终于京里请来的太学师傅也教无可教了吗？”
  “大抵书上的东西没有我学不会的，至于那些书上之外，脑子里出来的东西，”他拍拍自己脑瓜，眯缝的眼中露出笑意，“他迂腐不通的那颗怎么比得上您赋予我的这颗？”
  祖父也笑了。
  “也好。下个月，要不你就进京应试吧。老夫是想帮你磨磨嘴皮子，打通关系，不过你肯定不要也不需要……”
  老人自豪又宠爱地看着地上神采丰然的孙子，又有些担忧，“可是你……知道么。”
  “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几百年才能出这么一个呢，看着这个孩子，竟然真的觉得，他想要什么名利财富地位——都可以拥有。
  “我现在也讲不准，不过看惯了这么多无趣的事务，无趣的人……”少年挠挠头，玩世不恭的表情有些认真起来，“不知道有没有一个人能有趣得，让我移不开眼睛，让我一直看着他……要和他一直在一起……”说着说着自己觉得真是玄乎，笑道，“我在说什么。看来实在是太无聊了。”
  抬头看去，背光之中，祖父的表情看不太清楚，只是觉得他的眉目，有些幽然……
  他看到祖父张了张口，一阵风吹来，那句话就消散在了空气中。
  无数的草茎飞起……
  拂面微痒。
  好热。滚烫得难受。
  睁眼看去，一绺乌发耷拉在自己脸上。
  再上面，紧绷的下颚线，紧抿的薄唇。
  额发遮住了眼睛。可是肩膀有力，胸膛温暖，都是他的。
  无帝放下心来，热度实在汹涌，一下子翻滚起来，意识立刻远去。
  又隐隐约约听到清脆的碰撞声，人轻轻走动的声音，最后一切归于安静。
  如寂皱着眉头看着自己被死命抱着的手臂。
  怎么会这样。有这样的么。一整条手臂啊！
  一般的小说连续剧里，一般也是病床边人被病人拉住手吧？现在他把他的手臂当抱枕，他只能姿势尴尬，腰身酸痛，脸色黑臭……
  刚才莫如咬牙也要把他手臂抽出来，抽得他手臂都快断了，醋海泛滥的莫如才在如寂的提醒下发现，无帝竟然隐隐用了真气，清澄的紫色流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