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凌天

第64章


  他的声音暗哑。
  “先前臣弟请战被太子驳回,今次恳请……恳请太子殿下务必恩准……罪臣前往灾区,救百姓于水火!”
  清夜暗沉的目光中沁出丝丝讶异,他的宁折不弯的骄傲的凤凰,之前来求他要上战场,已是出人意表,现在竟然践踏了自己的尊严,以如此的姿态跪在自己面前?
  正在此时,一个工部小吏一路小跑来到朝堂,急急报到——“禀告太子殿下,南方灾情蔓延,今日子时,淮州境内的吴江下游突然决堤,猝不及防间数千百姓失踪,其中正在此地视察的安家家主安齐风一行人至今下落不明!”
  举朝震惊!此次的洪水竟然如此猖狂,吴江水道较宽,流域地势平缓,即便兄弟江赤练江决堤,它也素来安稳,这次竟然连它也泛了洪涝!
  安齐风身为当地领主,应当住在守备一流的当地府邸,却也被卷入洪水,可想而知这场灾难来得多么迅猛!
  太子神色复杂地盯着殿前跪着的人,眼见他咬着嘴唇的地方沁出点点血丝,几乎说出来的话都要是抖的。“这就是你一定要去的原因?”
  天凌一声不吭,缓缓地将身体向前倾去,秀丽的长发顺着瘦削的肩膀流泻而下,发丝随着主人控制不住地颤抖,显然极尽忍耐,却仍旧无法控制。
  清夜再也忍不住,无视两旁骚动的群臣,大步流星地向前迈去,正想一把扶起他,耳际却传来苦苦压抑着的声音,似乎浸着无限的疲惫与沧然……
  “太子殿下,此次若不能赶到他们身边,臣弟也不想再如此苟延残喘地活着了……”
  “你—胆—敢—死?”清夜咬牙狠声道,“你死给我看看?我让安家,让长空山庄的所有人给你陪葬!”
  天凌震了震,却又不愿看他,脸轻轻看向空荡荡的回廊,自嘲地一笑。
  “……死,也死不了啊。”
  声音轻轻的,连吐出的气息都绵薄。
  天凌终于抬眼,淡淡地看着他,旋即闭眼,长如蝶翼的睫毛颤了颤,许久,才睁开。
  “太子殿下,我以自己的身体做为代价,换得这次的出行,也不可以么?”
  这句话仍是很轻,在清夜听来却响彻耳际,震得他发晕。
  晕眩过后,却是密不可宣的喜悦——
  他终于妥协,他终于愿意在我的掌控之中了么??
  他想了想,低声道,“心呢?”
  天凌蹙眉,“太子殿下未免太贪心。”
  清夜勾唇一笑,“你这辈子都忘不了我,那就够了。”
  众大臣或暧昧或疑惑的目光中,清夜缓缓转身,偏过头去,犹如一个天真的少年般问道,“……可若是放你去了,本宫怎么知道你不是有什么阴谋呢?”
  面对这样的太子,有人大感诧异,有人却汗湿重衣。
  天凌一言不发,却是沉下摇身,对着负手而立的太子,一磕到底!
  群臣再次骚动!昭亲王即便撤去了一品议事大臣的职位,却仍旧是当朝唯一的亲王九千岁,他如今跪在殿外,虽然对着太子,可隐隐中难道不是也在跪群臣么?磕群臣么?这如何可以!
  不少人已经忍不住噗通跪下,但跪下后又手足无措,只得僵在原地。
  有几人却迈出原地,齐声道,“请殿下陈全昭亲王的一番赤诚之心。”
  清夜冷笑出声,“平时怎么倒不见你们几个这么和睦的?”
  左丞相魏成中,右丞相杜德深,户部尚书刘谦,大皇子尉迟承飞,睿王爷尉迟沂然,甚至太子太傅沈青,竟然都拱手情愿。
  沈青与杜德深交换了一个眼神,阴沉的笑意在其中一闪而逝。
  在太子触手不及的洪涝之地,现象丛生,昭亲王不小心丢了性命,似乎也合情合理吧?
  太子深深凝视了几人半晌,厉声下令:“南方洪涝,汹涌成灾,今命昭亲王尉迟天凌带工部诸人前往救灾,明日起行!”
  福王尉迟陆月安静地站在群臣间,正若有所思,一双如雕刻般臻美的凤目忽然牢牢攫获了他的眼神。
  “福王,本宫命你率精兵八千,护昭亲王周全!”
  转瞬,那人又来至他身边,暗沉的眼神轻轻掠过太子太傅与右丞相的身影,“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陆月温柔一笑,“臣弟必定把一个完完整整的昭亲王带回来。”
  太子在宽袖下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掌,擦身而过,留下淡淡的青木香。“——很好。”
  殿堂的角落,左丞相魏成中望着天凌离去的背影,暗自叹了一口气,迎着外孙尉迟承飞疑惑的目光,慢慢道,“飞儿啊,我只是在担心……你何曾见过如此忍辱负重的三皇子?只怕他再回来的那一天,掀起的腥风血雨,会倾覆整个殿堂啊……!”
  ***
  天凌在工部重拟治水方案,安排人手等等,待出了工部大院,已然正午。
  一抬头,眼前的假山群里,荷花池边,赫然坐着一个人,他淡青色的衣裳,随意地翘着二郎腿,单手托腮,怀里抱着一个紫檀木食盒,下巴搁在盖子上,正兀自出神。
  天凌暗自好笑,这人怎么像个姑娘家似的?
  杜斐则也看到了他,眼神一亮,却默默走过来,到了他跟前,却停驻下来,细细地看着他的眉眼……好似要把每一个细节都刻进心里,永不遗忘。
  当眼神落到他伤痕累累的殷红唇瓣,杜斐则什么也没说,变戏法般地从袖口里掏出一支膏药,用指腹抹开了细细涂上。
  边涂,边咬牙,垂下的另一只手死死握住。
  天凌觉得疲累,斜斜地靠在他身上,熟悉的气味与温热感缕缕传来,顿时安心不少。
  “我给你带了和宣坊的鸡粥,还有几块素饼,你等下一定好歹吃点。”
  “好。”
  “你真的做到了,我是很高兴,可是,你到底在朝堂上是怎么说的?”杜斐则揽紧了他,眼神哀淡地紧紧扣住天凌膝盖处,轻衣无法掩盖的两片大面积紫红色瘀伤。
  天凌垂下眼眸,淡然陈述道,“我对他说了,太子殿下,以我的身体为代价……”
  “……可以了。”杜斐则推开他,懊丧地抱头道,“当初我毅然放弃自己的官位陪在你身边,现在却无比后悔,若我还是右督御史,以我的人脉……”
  天凌淡笑,“你觉得恶心?我更觉得恶心,可我接下来还要去做更让我恶心的事情。”说罢,头也不回地走向幽幽深宫。
  杜斐则周身颤抖不止,终于上前一把拉住他,神色决然,“我说过,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尽我所能支持你;无论你要面对什么,我都会睁开双眼,站在你身侧。”
  天凌无奈地自嘲道,“可我不想你在这种时候睁开双眼,陪在我身侧——一个应召妓男,会希望在服务期间有人在一边看着?”
  话未说完,已被一拳冲开几丈远,后背磕在花丛里,丝毫不觉痛,显然是对方选好的落地点——只是脸上中的拳头却一点不含糊,刺痛犹如插着绣花针,尖锐无比。
  天凌火大了,挥手制止蠢蠢欲动的暗卫,一个猛虎扑狮,两人便大打出手。
  杜斐则打天凌,毕竟留着半分心疼,脸上是绝计不去打的,可是天凌几天来本就压着汹涌澎湃的阴暗情绪,此番交手,杜斐则脸上身上没有一处完好,最后两人瘫在地上,一个满面青肿,一个脸上却只有最初嘴边的一块擦伤。
  杜斐则痛得呲牙咧嘴,指着天凌好半会儿说不出话来,最后妥协般地垂头丧气道,“你他妈在别人面前装龟孙子,丢尊严我不管,下次再敢在我面前作践自己,我见一次打一次!”
  天凌立稳后,也笑骂,“我这是发牢骚你怎么就看不出来?得了,白白挨了一顿打。”他拍拍衣服道,“我走了。”
  杜斐则挣扎着站起来,一把拖住他,力气大得吓人,“一起去!”
  天凌只能无奈地苦笑。
  他从来不愿欠人过多。
  可是他欠这个人的,似乎终极一生都别想还清了。
  长夜
  西北战线那边,赤鹏将军与日升国对战正酣,太子在议事殿召集了数位大臣商量战事,再批过奏折后,回到自己寝宫,已是亥时。
  皇城白日的明黄色被暗夜笼罩,千万盏琉璃宫灯次第点亮。
  这个时候的宫殿,总是显得尤其庞大。
  太子拖着长长的队伍走进正殿,一个挥手,后面的人全部隐去,鬼魅一般悄无声息。
  高远明黄的殿顶,宝物堆砌的桌柜,宏大的宫殿里,只有灯影下的一个人,一个年轻男子。
  那个男子坐在雕凤红木椅上,长指揉着紧缩的眉头,眼中透着淡淡的厌倦。
  灯火在他如玉的脸上投下一个圆弧,睫毛缓缓翕动,似乎一触即碎。
  那一刻,清夜几乎就要奔向那个孤影,紧紧抱住他,疯狂地亲吻他,不再放手。
  然而,他注意到了他的一瞬,光晕流动的漂亮眼睛中立刻浮起一层薄冰,立刻寂灭了他心中的烈火。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不断重复着,快了,就快了……
  清夜快步到他面前,面色立刻阴沉下来。
  “嘴边的伤是怎么回事?”
  天凌笑道,“整个宫殿都是你的眼线,太子殿下又何必来问我。”
  清夜皱眉,“我不知道他竟然真的下得了这么重的手。”
  天凌侧身避开他的手,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他和你不同。你要我做完好无损的金丝雀,为你操控;他却愿意放纵我的一切,只求生死相随。”
  清夜嗤笑:“道不同不相于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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