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过去的和将要到来的

25 (二十五)


时间过得也快。敏知赶在一月前带着两位老人检查了身体,添置了许多衣物和保健用品,又在附近到处开车游玩。她发现这次来北京母亲有些改变。虽然也不时抱怨:“你要多存钱将来在这里买房。你还要负担家里那套房子,别这么大手大脚。”但是更多时候还是听从女儿的意见。她偷偷跟父亲说:“敏敏现在有点家庭顶梁柱的样子了。”父亲又转述给女儿听,叫女儿飘飘然了若干天。
    月中时破晓时间多了一些,两人才约在咖啡店见面。
    破晓一进来就说:“我发现你胖了点,到底伯父伯母在被照顾得好。”敏知立刻紧张:“啊?这怎么办?哪天我跟你去打壁球,拼命锻炼。”破晓笑:“我喜欢你胖一点。”敏知撇嘴。
    破晓去洗手间,他的手机放在桌上。他刚离开桌子就有短信过来。敏知看着那振动着闪着光的金属块,努力克制自己想要去查看的冲动。
    破晓回来一看,笑着说:“你知道么,李正云又跳槽,来我们公司,我给他帮忙,居然还管用了。”还把彩信上那个作揖的小人给敏知看。李正云是他们的大学同学,自然也很熟。敏知嘴上询问着,心里却在责备自己。
    原来一旦有过一次怀疑,潘多拉的盒子就被打开,再没法回到从前。敏知眼睁睁的看见坚固的大坝上出现一道裂隙,不知道会不会扩大,最终造成决堤。可是她给自己鼓劲:一定可以的,被嫉妒猜疑蒙蔽了眼睛的女人不是关敏知。她好像看见自己勤劳的拿着水泥刀拎着水泥桶在吭哧吭哧修补裂痕,忍不住笑了,破晓讶异:“走神想什么好事儿呢?说来我也听听。”
    敏知就把那天母亲关于□□ Q7的高论告诉他。破晓大笑,安静的咖啡厅里仅有的几个客人侧目,敏知不得不拽了他的袖子一下。
    渐渐进入正题。敏知说:“破晓,我相信对这段交往你我都抱着最严肃的心态,父母年纪大了,他们也想看着我们安定下来。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们的将来?”又忙着补充,“我不是想很快就怎么样,我只想听听你的想法。”
    破晓嗯了一声,半晌后道:“结婚这个事情,还是需要顺其自然水到渠成。我说过,不想太快。”他握住敏知的手,“我们都太忙,没有充分的磨合好,在一些问题上的沟通还不足够。我认为你更需要时间,因为你回国事业才刚刚起步,要花很多的时间精力在上面。我想伯父伯母也是希望你事业有成的,对不对?”
    敏知没有立刻回答。在这个事情的看法上,她和母亲殊途同归。她有事业心,但也异常渴望一个小家庭,每天忙碌的时候想到有个家在等待自己,哪怕要让自己操心也是甜蜜的。而母亲则认为每个年龄必须完成每个年龄段的事情,她到了应该结婚的时候,既要立业也要成家。
    只是面对破晓诚挚的眼睛,她心里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两情相悦的确需要水到渠成,她的步伐太快,不能责备破晓。她埋怨自己没给破晓足够的时间也没能放宽心胸,所以微笑着说:“我明白了,你说的有理。”
    不过事后卫颖问她:“这个顺其自然什么才是自然呢?有没有一个期限?”她只能说:“这种事情还要问,那就更不自然了。”
    破晓带着敏知去打球。从更衣室出来,看见穿着球衣的破晓站在走廊上正跟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说话。敏知走过去,破晓介绍:“周韵然,我们部门的同事。关敏知,我女朋友。”周韵然含笑打量敏知,一边握手一边说:“关小姐真漂亮,何经理好福气啊。”
    等她走了破晓立刻说:“小丫头还年轻,跟我都有代沟了,经常鸡同鸭讲。”敏知微笑,周韵然对破晓的好感实在太明显,她倒不生气,反而见破晓忙不迭想解释而有些歉然,挽着他的手臂说:“我对你放心着呢。”破晓深深看她一眼,默然片刻,突然用一种相当肯定的语气说:“在我心里,她们都比不上你。”敏知脸发烫,轻声提醒:“这是健身房。”
    打壁球极端耗费体力。敏知打了半个小时几乎虚脱,只好坐在外面隔着玻璃门看破晓一个人打,他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角度也异常刁钻,有时几乎要扑到地板上或者撞到墙壁上才能接球。敏知开头看得津津有味,后来有些心惊。
    破晓带着打球专用的眼镜,看不太清楚他的眼神。可是敏知能明显感觉到破晓心里压抑着许多不开心的事情,所以在无声的发泄。而竟然,这些发泄,不能对敏知诉之于口。
    朋友们都喜欢破晓,因为他周到体贴做事沉稳,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在这些周到体贴沉稳后他经历了什么,牺牲了什么。每次问他,他都只是深深的吻她,似乎言语并不能表达。
    玻璃门隔音效果极好,敏知听不到里面砰砰的声音,只能默默的坐在外面看着他,心一阵一阵的收缩发疼。她的目光里充满了爱惜,像是母亲看自己的孩子,那种巴不得把血肉心肺都给对方的痛爱。
    要加倍对他好,她对自己说。
    他们窝在家里看影碟,看的是“天使之城”。敏知特别喜欢里面的主题曲,也为尼古拉斯凯奇忧郁的眼神深深着迷。
    电影看完他们坐在沙发上聊天。
    “那么爱一个人,努力了那么多终于能在一起,他却失去了她,真让人伤心。”敏知还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破晓笑笑:“傻瓜,只是个电影啊。”
    敏知不好意思的笑了:“是,我老是无谓的担心。电影里他都已经想通能够接受了,我还放不下。”
    破晓吻她,轻轻说:“我就喜欢你什么都放不下。”
    敏知搂着他的脖子:“胡说,我能放得下你。”
    破晓一愣。
    她把嘴唇贴到他颈边,呼吸他的体温:“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在你身边,我一定能放得下你。因为我知道,没有我你也会幸福。”没说的话是,如果知道我放不下你,你会难以忘记我。我宁可你忘记了我,也要找到你的幸福。
    破晓沉默了,过了很久他才说:“对不起,你再给我点时间想想,我也不想让你,让你爸妈失望。”
    敏知无比意外,要好半天才明白破晓的意思。破晓以为她说的是分手,是反话,是以退为进。
    她张口结舌,平时的口才消失无影。破晓过意不去,把她搂得更紧:“放心,你说过要对我放心的嘛。”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终于解释,“我是真的在想,如果有天我们不能在一起了,我希望你能幸福。就事论事而已。”
    她不知道破晓有没有相信她,心里却有些悲凉:尽管自己说过不要逼他,可是似乎无形中还是给了他巨大压力,一句无心的话也能让他如此紧张。
    那之后他们都刻意回避了关于未来的讨论。很快就到圣诞节,可惜不是周末,他们各自都忙竟没能在平安夜见一面,便约好了元旦前夜要一起倒计时迎接新年。
    敏知出门前站在镜子前端详自己,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梳童花头穿白裙子的样子。那个时候才是真美,完全不施脂粉就能发出光。
    母亲走进来皱皱眉:“你除了黑色白色就没有别的衣服穿了?”敏知笑着转个圈,裙摆扬起来,母亲又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真不怕冷,大冬天的下雪呢。”
    敏知做个鬼脸:“我穿着厚袜长靴,一点也不冷。”
    “生病了我可不管你。”母亲硬邦邦,又问,“你画了一个小时的妆,怎么跟没画一样?”
    敏知大笑:“妈,以前时兴的雪白脸深眼影已经落伍了。现在讲究透明妆,就是要画了跟没画一样。”
    “哎哟哟,既然这样,还买那么多化妆品干嘛?”母亲看过她梳妆台上瓶瓶罐罐的价钱,一直心疼。
    敏知不敢搭话。
    母亲注视着镜子里的女儿,叹了口气:“很漂亮。”
    “啊?”敏知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母亲似乎有些尴尬的转过眼睛:“敏敏,你又聪明又漂亮又可爱,何破晓不会瞎眼的。”说完居然就走了。
    敏知站在那里不能动弹,泪水渐渐蓄满眼眶,终于捂着嘴无声的哭了起来。
    原来有些话留了将近三十年,不是因为不想说,而是没到时候,要留在最没有信心最需要被肯定的时候才说出来。
    关敏知多么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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