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过去的和将要到来的

26 (二十六)


因为要化妆遮掩哭过的痕迹,敏知出门的时候已经晚了。她怕破晓着急,忙着打电话过去,可是手机没人接。恰好李正云打电话来祝新年快乐,敏知问:“你还在公司?”
    “是啊,正要回家陪老婆。”
    敏知笑:“你帮我看看破晓还在不在,他一定又把手机落车里了。我们约了吃饭呢。”
    “嘿,你运气可真不错。我刚好要经过他们部门。”李正云一边说着,一边冲人喊,“你们何经理呢?”那边有人笑答:“佳人有约呗,早就跟人吃饭去了。”
    李正云说:“听见没?一会就能见到了,急啥?”
    敏知切了一声:“新年快乐,跟你太太问好,我挂了啊。”
    “小样儿,还不好意思了。”李正云一边挂电话一边嘟囔。
    敏知放下电话,笑个不停。电话响了,正是破晓:“敏知,我还在公司里有点事情,一时赶不过来。要不我们八点再吃饭吧?你先吃点别的掂掂,别饿着。”
    敏知一愣,猜想破晓也许去开会下头的人不知道,便自己先找了家咖啡店喝热饮。
    八点的时候破晓到了。敏知见他风尘仆仆,忍不住说:“其实晚点也没关系的。你开车没超速吧?”
    破晓笑笑:“没,快点菜。你饿坏没?”
    “我刚才忍不住,在咖啡店偷吃了一份椰子奶油蛋糕。”
    “嗯,也好,今年最后一次放纵自己。祝你明年减肥大计成功。不过真的,你现在已经够瘦了。”
    “女人在减肥这件事情上永远没有满意的时候。”
    那顿饭破晓吃得不多,他早早吃好要了杯茶。敏知有了心事,也很快就把盘子一推:“结帐吧。”
    破晓把钱包手机放在敏知的包里,去开车的路上他说:“给我车钥匙。”敏知翻找,却发现包里多了一样软软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条漂亮的羊毛围巾。
    “新年快乐。”他低头在她额头一吻。
    “帮我围上。”她难得撒娇。
    他微笑替她围好围巾,双手揪揪她的耳垂:“暖不暖和?”敏知只是挽住他的胳膊,踮起脚尖在他脸上轻轻一吻:“什么时候放的啊?”
    “你去卫生间的时候。”
    “你行啊你。”
    破晓微微笑了笑,抬头看着前方。敏知从侧面注视他,那点心不在焉无论如何也没法忽视过去,终于,她忍不住说:“你今天胃口不太好。”
    “嗯,有点。”
    “是公事?”
    “没。”
    “还是,你已经吃过一顿了?”敏知问出这句话,自己也吓了一跳。
    破晓全身一僵,沉默下去,过了很久才说:“有个朋友有急事到北京来请我帮忙,我们一起吃了个饭。”
    “是一个女性?”敏知突然开始恨自己做为女人的直觉和敏感。
    果然,破晓叹了口气:“是,是井云升。”
    这个名字多么熟悉。大学四年,何破晓的名字都跟这个秀气的名字联系在一起。
    “你可以告诉我,我没那么小气。”
    破晓抿抿嘴唇,语气是很少有的僵硬:“我不想你做无谓的猜测。”
    “上次你那个同学的事情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为什么井云升就不行呢?她有这么特殊么?”
    “你一问我不就说了?”
    “那是不一样的。如果我不问,或者说,如果我没猜中,你永远不会跟我说。”敏知抽出挽在他臂弯的手,以一种倔强的姿势和他对视。那个时候她的样子,比卫颖更加卫颖。
    破晓烦躁:“你心思重,告诉你你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会琢磨。敏知,我真的不习惯把什么事都跟人说。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知道?你就不能给我点基本的信任?”
    “我觉得我已经不太认得你了。你知道一次谎言的后果么?从今以后,你每说一件事情,我都会想,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破晓从来没见过敏知这样发脾气,一直郁积在心里的烦躁和压力也爆发了:“你怎么回事?我错了,行么?”
    敏知后退一步,忽然想起那个晚上,她在破晓家楼下看着他的车子时那种心凉的感觉。也许她更心疼的,是自己痴心的父母。母亲那么严厉,也一直念叨:“他忙成那样,我下次熬点汤你给他送过去。”
    她在刹那间心灰意冷,轻声说:“何必呢?何必跟我道歉?”刚好一辆出租放下人,她头也不回的冲上去坐进车里。
    过了好久她才发觉自己的腿已经冻得麻木。
    果真被母亲说中了。大冷天的穿什么裙子?
    她闭眼靠在后座上,灵魂好像飞到无穷远,正从高处摇着头叹着气看着自己的肉体。
    “小姐,您到底要去朝阳的哪儿啊?”司机又问一次。
    敏知报了个地址,等开到那里才想起今天卫颖不在,而是回家跟父母过节去了。她付了钱下车,漫无目的的走着。街边的店铺都关门了,路上行人稀少。她靠在路灯下看着交叉路口的红灯绿灯交错亮起。
    “嘿,姑娘,站那里太冷了,我这里有热乎乎的茶叶蛋,要不要吃一个暖暖?”一家小小的杂货铺正要打烊,大妈探出头来热情的招呼着。
    敏知笑笑走过去,老人眼里露出明了和同情的神色。她偏了偏头避开那视线,说:“大妈,有没有巧克力卖?”
    老太太把小店里一打巧克力都卖给了敏知。她摘下手套,剥了一块塞到嘴里。太甜了,甜得有些发腻。
    风吹得更猛,扬起她脖颈上的围巾。漂亮的红色在灯光下显得惨淡。她想伸手取下,可是领口边的温暖在这寒夜里是如此珍贵,手又放了下来。
    大衣口袋里手机突然响了。她立刻抓起,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你好。”
    “是我。高瞻。”
    “嗬,好久不见。”
    “没什么,就想说一声元旦快乐。”他话说得飞快,显然不太喜欢这种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表达情感的方式。
    “新年快乐。你在哪儿呢?”
    “在海上。”
    “啊?”
    “我过来考察,挺怀念从前的日子,就跑到海上钻井平台跟他们一起过新年夜。”他顿了顿,嘟囔道,“哎哟,他们太吵,你别介意啊。”
    敏知听着对面传来的阵阵笑声,也笑了:“你们一定很热闹。”
    “是啊,可惜没法用手机,要不我就躲别处打电话了。你是不是过了元旦就要忙了?”
    “嗯,一月到四月特别忙。不过我可能还会去香港出差,顺便带父母去购物。”
    “我倒休假,要到春节过后才回来。”
    “怎么突然想起休假?”
    “外婆身体不好,医生说可能就这几个月。我攒了很多假,就想着这次好好的陪陪老人家。妹妹也临时打算在正月里结婚,一家人手忙脚乱的。”
    敏知啊了一声,竟想不出安慰的话。
    高瞻继续说:“外婆最疼我家这个丫头,结婚热闹风光,老人家心里也高兴。我回北京带喜糖给你尝,我家里亲自动手做的芝麻糖,尤其是外婆做的,可好吃了。机会难得。”说起生死,他这样的人也有份难言的消沉彷徨。
    敏知轻轻说:“我等着吃你的芝麻糖。我觉得明年,后年,大后年我都还能吃到。”
    高瞻沉默片刻:“谢谢。”
    恰好几声欢呼从电话那头传来,他忙解释:“他们趴窗户上看流星呢。”
    在遥远的地方,漆黑如墨的的海面,有流星从头顶划过。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在这个世界上此时此刻有这样的美丽,敏知好受了不少,因为只要生活还在继续,她就有机会亲眼看见海上流星,也有机会一直吃到慈祥老人做的芝麻糖。
    “谢谢你。”挂上电话之前敏知由衷道。
    手机又响了,接通后破晓急切的声音传来:“敏知你在哪里?”
    “我在家里。”
    “别骗我,”他低声说,“你不会回家的。”
    其实你,什么都知道。
    “我在卫颖家楼下。”破晓说,“你在哪里,我马上来找你。”
    “不用了,我十分钟后就到她家楼下。”
    “好,你别挂电话。”
    远处传来欢呼声。敏知看看手机,新的一年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到来了。
    还没走到小区的大门口,就迎面碰上破晓。他苦涩而温柔的看着她:“我应该跟你一起倒计时的。”
    “别说应该。如果一定要说,就说你想吧,你想跟我一起倒计时。”
    破晓抓过她冰凉的手放在自己兜里,下巴架在她的头顶:“我想啊,怎么不想?宝宝,这真的是个意外,我不知道她今天会来。你不是说过你放心我?让我处理吧。”
    雪花在这个时候细细的飘落,好像大颗粒的灰尘无声的浮在空气里。
    破晓温存的吻她的脸颊:“看在我一直这么乖的份上,别生气了成么?你看,你要我天天跟你汇报行踪,我做到了。你要我不准考虑你是不是忙都要见面,我也做到了。哪怕刚才,我也跟你一起在电话里过了零点的啊。”
    敏知眼眶酸涩,不由点了点头,抱着破晓的腰:“嗯,不生气了。送我回家吧。哦,对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不大的盒子递过去,“新年快乐。”
    那是一支男式手表。卡片上的祝福是:记得我们在一起的分分秒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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