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过去的和将要到来的

47 (四十七)


卫长钧出院以后开始醉心于研究棋谱,起因是住院期间徐澈探望他,每次都陪他下棋,他总是输。
    “这个小伙子,也不懂讨好我。”他故意抱怨给女儿听。卫颖翻了翻白眼:“人家那叫老实。”
    “胳膊肘往外拐。”卫长钧笑骂,然后又问,“听说他是做销售的人才,可以叫他跳槽来帮我吗?”
    “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懂。”卫颖干脆利落的回答。卫长钧没辙。
    卫颖暗自好笑,高兴之余不免有些沮丧。这几天徐澈几乎每天都来探望,有时也会遇到姑妈叔叔伯伯,家里的长辈似乎都很喜欢他。相比之下,自己就显得太不合群,太各色。
    莫晓岚跟卫长钧之间的关系倒有所缓和,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两个人不吵架就总是显得有些生疏和客气。有几次卫颖觉察到母亲又想絮叨,被她一个眼色制止,也忍了下来。而父亲有时不耐想拍桌子,也克制住,最多就是不说话黑着脸罢了。
    也许夫妻俩最好的话题就是关于卫颖和徐澈。他们都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从什么地方蹦出来的,只知道他天生就跟他们很亲近,带着晚辈的孺慕之意,尊重之心。而卫颖也不再那么骄傲,有时坐在一边看着徐澈,脸上渐渐就带了笑意。
    卫长钧和莫晓岚很诧异,追问了几次才闹清楚,原来两个人大学时就互有情意,只是为什么折腾到现在就完全摸不着头脑。
    其实卫颖自己也觉得奇怪,好像人生里有些坎就是,一旦想清楚了不为之纠缠了,剩下的一切立刻就飞流直下三千尺的顺畅起来。这么看来,人的大部分烦恼都是自找的。
    她告诉敏知:“我跟他其实从来没有真正的试过一次交往。很多事情不能怪他。我这么畏首畏尾,未免太可惜,也太不像我自己了。”
    敏知高兴坏了:“这就对了啊,其实以前条件不成熟,现在我看你俩挺好的。”
    “是,现在大家都经济不错,生活稳定,而他也变了很多,我也一样,也许就刚好合适了。幸好这么多年,都没被别人抢了空位。”
    “因为你值得。”
    卫颖倒不以为然:“爱情也无非是成王败寇。我让他等这么久,他还爱着我我们蜜里调油,大家说是真爱。如果他爱上别人,大家准说我活该。在郑华瑞的故事里我说不定就是一个面目可憎的女配角。我不过是运气好。”
    “小卫你别这么悲观。”
    “悲观的乐观主义者。”卫颖笑着解释,握着电话走到院子里,卫长钧在后院开了一个小小的池塘,还种了一棵柳树,要的就是那波光粼粼垂柳蔓蔓的效果。夏日黄昏的时候,池塘的色影最为碧绿。
    “我爱徐澈,所以想跟他在一起。”她神思略为恍惚。
    敏知取笑:“说过啦。”
    “我得幸福,得让我爸妈看到我幸福,所以我要跟我爱的人在一起。”她又强调。
    “怎么啦?”敏知心细,立刻觉察到她的异样。
    风吹过水面,涟漪一圈圈散开,卫颖转头,看见落地窗里面母亲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经过这一次,她居然已经开始有些佝偻了。而父亲还坐在老地方看杂志,头发上染了霜色。她心里又酸又软:“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我不是给我自己一个儿活着的。”
    “你啊。。。。”敏知笑着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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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卫颖给徐澈打电话:“睡了么?”
    “还没。”
    “陪我去趟老家吧。”
    “现在?”
    “嗯。”
    “成,你等我。我马上就过来。”
    他开着车赶到的时候头发还蓬蓬的,一看就是从床上匆匆爬起来的。卫颖笑:“早知道不叫你了。”
    “几个小时夜路,你一个人怎么开?”徐澈语气有些严厉,立刻又笑了,却故意皱眉看着她,“你这个家伙,从来都爱心血来潮。”
    卫颖嘻皮笑脸:“是啊,也有个家伙跟着我一起疯。”
    他板起脸:“话真多,快上车。”一面替她拉开车门。
    卫颖坐到副驾驶座上伸了个懒腰:“我发现,你现在才真是变得话多了。”
    徐澈看她一眼,无可奈何的说:“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近墨者黑吧。”
    卫颖的眼睛弯成月牙形,似乎很享受看到徐澈没脾气的样子。
    夜里微微起了雾,高速上车辆很少。一弯月亮在前方云层里时隐时现。卫颖开了头顶的灯挑唱片。
    徐澈不时侧头看她。一看就知道她有很多心事。她却抬起头来笑嘻嘻的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挑了一张满意的塞到音响里:“这是他最新的专辑?我还没听过。”
    “是。很棒的一张专辑,跟以前风格有所变化,你听了就知道了。”
    再熟悉不过的男声响起:
    “那么那么地那么地爱你
    就像梁朝伟爱张曼玉
    每次见到你心里好欢喜
    一切早注定就像电影里”
    卫颖一愣,笑着摇头感叹:“哎呀,再不流浪歌手的情人了?”
    歌手又唱:“
    那么那么地那么讨厌你
    就像那蟑螂与杀虫剂
    每当想起你感觉到很焦虑
    有你的味道躲得远远地”
    “蟑螂与杀虫剂?哈哈哈哈。”卫颖笑不可抑。
    徐澈也笑了,跟着吹起了口哨,俏皮而轻快。
    “徐澈,你也唱吧,我好久没听你唱歌了。”
    他尴尬:“这个。。。。”
    “别害羞,你以前大草坪上一杵就开唱的,怎么不害羞?”她推他的胳膊。
    “我一个过三十的男人。。。。”
    “快,否则跟你绝交。”她耍无赖。
    他不得已,跟着一起唱,起先声音还小,到后来盖过原唱的声音,唱得神采飞扬,手指还轻轻的敲着方向盘。比之原唱,他的声音要更浑厚一些。
    两个人的世界有时很无趣需要一些兴奋剂
    两个人的世界有时很精彩虽然只有我和你
    那么那么地那么需要你
    就像那蚂蚱亲吻玉米
    有你的消息我赶快飞过去
    守在你身旁 我小心翼翼
    两个人的世界有时很无趣需要一些兴奋剂
    两个人的世界有时很精彩虽然只有我和你
    那么那么地喜欢你
    那么那么地讨厌你
    那么那么地需要你
    (老狼—那么那么地)
    卫颖合上眼睛,听着笑着居然睡着了。徐澈伸手把音响关掉,车子里一片安静,她平缓的呼吸声清晰异常。
    凌晨四点半,他们到达目的地。那套房子好久没有人去过,家具都蒙了一层灰。
    卫颖一进门就直奔主卧而去,床头放着一个很大的仿明清紫檀木箱子,一揭开盖强烈的樟脑味扑面而来。
    卫颖把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取出来,徐澈看得分明,那全是旧衣物。到最后,卫颖欢呼一声:“找到了。”然后举着一个毛线编织的大毯子给他看。
    “这有些年头了吧?”他问。
    “嗯,比我年纪还大呢。”
    “是啥?像围巾,可是又太大了。”
    “小时候用来裹我的。我记得我长大一点,还用它来披在身上扮演侠客。”
    徐澈挨到她身边坐着:“侠客?蝙蝠侠?”
    “不是,超人。红披风,你忘啦?”
    他笑起来:“真淘气。”
    “你小时候不淘气?”
    “我从小就是书呆子。”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她伸手推他,他一个没防备,往后跌在床上。她趁机把手边一件衣服罩到他头上,又压住不让他挣开。
    可是他的力气大极了,不知怎么就握住了她纤细的腰,她怕痒,手立刻就松开来。被他反压到身下一顿修理,痒得她眼泪都出来了,一直骂:“混蛋,放手。”
    他松开手,看见她额头上有细细的,晶莹的汗珠,忍不住轻柔的替她擦去。他手指上的茧还在,刺得她有些痛痒,不由偏过头去。
    见她走神,他在她额头上敲一个很轻的爆栗。她转头凝视他的眼睛,神色严肃:“徐澈,我脾气冲,也不太会处理人际关系,尤其是和老一辈相处。你要帮我,给我很多建议。”
    “没问题。”
    “你也要帮我想办法缓和我爸妈的关系。”
    “一定。”
    她笑盈盈的看着他:“我就知道你从来不拒绝别人。”
    他的额头离她的很近,几乎要抵在一起。他的眼睛明亮而充满笑意,气息干净清爽,拂到她面上:“你不是别人。”
    “嗯。”她低而含糊的答了一句,闭上眼睛等待着。
    他揉乱她的头发,手插到她脖子背后让她枕着,顺势就在她身边躺下。
    “啊?”她有些意外。
    “累了一天了,还不睡觉?”他严肃的命令。
    “哦。”她狐疑着,却乖巧的闭上眼,把头靠过去挨着他的肩。
    隔了好久,在她都要睡着的时候,他哈的笑出声,扳过她的脸吻住,随即将她压在身下,用鼻尖蹭蹭她的,笑道:“真是一个天真的姑娘啊。”
    又过了很久,天色渐渐亮起来,外面传来鸟叫的声音。卫颖翻个身,把下巴搁在他的肩头,他握住她的右手放在自己胸前,听着她吐露心事。
    “看见爸爸倒在车子后座的那个时候,我第一次知道什么是魂飞魄散。我其实一点也不坚强。我不接受,不能接受,不想接受,跟自己爱的人分开。我很怕,徐澈,到现在都很怕。差一点,我就成了没有爸爸的小孩,哪怕我已经快三十了,幼稚吧?”她把脸埋在他肩窝里,自嘲的轻轻笑。
    他把她用力搂在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好像哄孩子睡觉:“所以你得过好才成哪。这么大人了,别让你爸妈操心。”
    “去,不要你给我讲大道理。”她推他,抬眼看见他黑黑的眉挺直的鼻梁离自己那么近,突然就受不了了,搂着他的脖子哽咽,“我妈当时是什么心情哪?我都不敢去想。太残忍了。这么多年,她再怨我爸,那个时候肯定也烟消云散了。怎么办徐澈,我不想跟任何人分开,尤其是爸爸妈妈,你,敏知,好好。我知道这么说很幼稚,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可是。。。。。。”
    徐澈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坚定有力的回答:“别怕小颖,人和人是一定会分开的。你和别人说再见的时候,我会在你身边陪着你。咱俩说再见的时候,你要记得,我爱你,活了一辈子就只爱你,刚好你也是这样,咱们特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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