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塌

第33章


  从镜中觑得云毓神情,竟是恨妒交加。
  我笑的狠毒,就算你再恨我又能怎样,今生你既生为男子,不必入局就已经输的彻底。 
  我拈起一块白玉糕放进嘴里,云毓正满口咒骂的提着那件黑白交错的衣衫从澡间走出来,他素性好洁,那样的衣服是绝对不肯上身的。
  我笑道:“云公子,难道你就准备只穿内衣从我未央阁走出去不成?”
  云毓老大没好气,吩咐侍女:“告诉你们世子,我把他的疯女人从那鬼地方弄出来,还把她收拾得人模人样。让他马上送件外衣给我穿。”
  见那侍女走远,我揶揄道:“云公子聪明绝顶,一箭双雕,不旦救了我这落难女子,还平白得一件段沁的衣衫。此后长夜漫漫,足慰卿心啊。”
  云毓瞬间变了脸色,一肚子的恶毒咒骂终是没有说出口。
  我喝了口茶,笑道,“现在四下无人,云公子要细细怎么做,尽管吩咐。”
  云毓有片刻犹豫,开口道:“我乃礼部尚书之子。”
  “久仰久仰。”
  “段沁却是王爷世子。”
  “那又怎样?”
  “如果你想得到一件你根本买不起的东西,你会怎么办?”
  “努力让自己有钱,或者更简单一点,想办法弄坏那东西,让它一钱不值。然后我就能毫不费力得到了。”
  云毓盯着我看了半晌,不等侍女送衣服回来,立时起身就走。
  走到门口,他忽然站住,背对着我说道:“风姑娘,相信我们会合作的很愉快。”
  “一定一定。”我浅笑。
  送走了云毓,我倚在琉璃榻上望着阁外,少时,只见那侍女捧着一件白色外衫远远走过来,云毓就从她身边忙忙的走过,丝毫不曾犹豫停留。
  我掩口轻笑,这云毓若不是一心一意为了段沁,实在可算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他既知道我会是个得力帮手,他的胜算大增,区区一件衣服自然已不被他放在眼内。
  侍女进得门来,问道:“云少爷怎么就这么走了。”说罢,偷偷觑着我面色。
  我不语,只是含笑望着她。这小丫头的心思怎逃得过我眼,她定是奇怪眼前这烟花女子明明早已失势,怎么又绝处逢生,得了云家少爷的垂青?想必心里还有些蔑视,想青楼女子不知用了什么狐媚之术,迷了这个又迷那个,水性杨花,当真下贱之极。
  可那又怎样,今日之势,我坐她站,我是主她是奴,再怎么下作也天生比她高贵三分。
  那侍女被我看得心下惴惴,不由低了头,道:“世子说,姑娘这几天受苦了,虽说已经大好了,但姑娘素来身子就弱,索性多将养些日子。世子怕打扰姑娘静养,等姑娘心情好些,世子再来看望姑娘。”
  我含笑道:“替我谢谢世子关心,就说细细这两天身子不适,待他日精神好了再去向世子请安。”
  那侍女垂首答了一个“是”字,便要躬身退出去。
  我叫住她,道:“那件衣裳留下吧,改日世子来了我再还他,也省得你再跑一趟。”
  侍女依言将衣服放下,便出去了。
  听见关门的声音,我长出一口气,倒在榻上竟是一动也不愿再动,何况,我也实在是动不得了。
  十指指甲皆破碎不堪,血肉模糊,稍一碰触就痛的撕心裂肺,何况身上那数之不尽的大小伤口有的仍血流不止,兀自隐隐作痛。   
  连日来粒米未进,全靠一口气才撑到现在。
  我苦笑,原来这世上对我最心狠的人,竟是我自己。 
  段沁那件衣衫就放在我枕边,我将脸轻轻偎在上面,缓缓磨蹭着。心中无限酸楚,眼里却无泪。
  这样的下场,本在我预料之中。只是不曾想到这一天竟会来的这样快。
  什么怕打扰我静养,分明是沉溺温柔乡中不可自拔,我这残破身躯自然不能与那软玉温香相提并论。但又何至绝情至此,一日夫妻百日恩,段沁,你怎忍心竟不顾我一顾!
  眼中戾气陡升,一口咬住那衣衫拼命撕咬,如同撕扯那人血肉,一星半点都不肯放过,定要全数吞吃入腹才肯罢休。
  段沁,从此我必不眠不休,追随在你身后,除掉所有可能吸引你视线的可厌女子。我只求你爱我,如果不可以,你也休想再爱上他人。
  情绝,泪尽,恨生。   
  卧床一月有余,云毓常来看望,送些衣食汤药,府中诸人因为他的缘故,倒也不怎么难为我。
  段沁却始终未曾露面。
  我面上带笑,暗自咬牙:段沁,你好狠的心。
  我总算已能起身,这日掌灯时分,我吩咐侍女,说要沐浴梳妆。
  侍女边为我挽髻,边小心翼翼道:“姑娘身子刚好些,不好好养着,这是要去哪儿?”
  我冷冷扫她一眼,侍女忙低了头。
  我道:“不梳坠马髻,梳灵蛇髻。戴那套白银点翠首饰。”
  淡扫娥眉,额中描点冰银花钿,以胭脂混些许蔷薇粉涂唇,观之粉嫩欲滴。
  穿白蚕丝掺纯银丝织成的雪色春衫,月白丝绦系腰,足下蹑双珍珠白绣鞋,鞋头各钉一粒合浦明珠。
  指伤初愈,指甲尚未留长,便戴上银指套,腕上一对点翠细环,颈上佩同色缨络,愈发衬得肌肤如雪,眼如点漆。
  绛缡,你瞧,我哪里就输了你?
  出了未央阁,径直朝东而去,下人见了我无不窃窃私语,却也不敢伸手阻拦,任凭我长驱直入。
  昨天云毓临走时告诉我,今晚段沁要在听涛轩设宴,补偿那日被我搅乱的酒宴。
  “风姑娘是聪明人,这种机会相信你一定不会错过。”
  “那是自然,有劳云少爷为细细费心。”
  云毓一脸不屑:“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我是为我自己。”
  我一脸谄媚笑容:“是是是,全是小女子自作多情。”顺势接近,趁他不备,在他脸上猛亲一记。
  云毓先是一愣,一张俊脸瞬间变得煞白,猛地推开我,边拼命的擦脸,边飞一般逃出门去。
  我倒在榻上,笑得直不起腰,只听云毓咒骂连连,走出老远还余音绕梁。
  有趣有趣。
  笑声渐悄,偌大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人,琉璃榻触手冰凉,只觉寒冷彻骨,我慢慢缩成一团,紧紧抱住自己。
  笑声渐渐变作哽咽,我却始终无泪。
  长夜未央,梦短却嫌夜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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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方人影喧哗,想必我已到了。
  不慌不忙整肃衣衫钗环,摇曳腰肢款款而行。今日定要教尔等知道,我风细细今非昔比。
  段沁身影已依稀可见,我却越行越缓,恍如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扼住咽喉,胸口一阵烦躁,竟是手脚冰凉,浑身无力。我不由扶住身旁一棵垂柳,隐身树后,心中满是苦涩:段沁果真我的孽障,这样伤透我心,我却仍是看不破放不开。
  一咬牙,拔出头上银簪刺进手臂。
  剧痛入骨,我却浅笑。将银簪轻轻插回发上,寻出手绢将伤口仔细包扎,不教血染脏了衣裳。
  前程就算是无间地狱,我也再无半点畏惧。   
  头一个见着我的人竟是绛缡,她站在段沁身后侍酒。见到我便愣住了,手中的酒全倒在地上也不知道。
  段沁顺着她眼光望过来,见又是我,不禁皱眉道“怎么又是你,细细,你可是成心要我这酒宴办不成?”
  我走上前去,盈盈一拜:“细细不敢,只是前儿扰了诸位贵人的雅兴,心中十分过意不去,近日特来轻罪,望诸位千万不要介怀才好。” 
  段沁有些不耐烦,握住绛缡的手,冷冷道:“你既已道过歉了,这里也没你什么事,你且退下吧。”   
  “细细遵命。”我深深行了一礼,却借抬头时向上首坐的那华服男子柔柔一笑。   
  花魁终非浪得虚名,哪怕一颦一笑私底下也不知道训练过千遍万遍,力求眉目流转间便能勾魂摄魄。
  对段沁,我却赤裸挚诚如婴儿,注定,节节惨败。
  “段沁对你已全无兴趣,无论你对他如何他也决不会再多看你一眼。除非……你能吸引住那个吸引了他目光的人。” 
  “风姑娘,那酒席上虽然有很多人,但真正的主角只有一个。那个人一定会坐在首席。他就是你的救命稻草。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让他喜欢上你。”
  云毓一脸讽意,“你从前大小是个花魁,若是连这点也做不到,那你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这有何难,天下男子,除去心爱的那个,其他的都是一样。只要稍微假以辞色,便像苍蝇见了血,生怕扑得比别人慢些。
  月夜之下,我那一身清丽妆扮,令人一见之下恍如遇见月宫仙子。
  那人觑得我的笑容,立时便痴了。
  云毓在旁道:“段兄此言差矣,风姑娘既是诚心来道歉,就应该给她个机会。我听说姑娘之前乃是苏杭名花,歌舞奇绝,不如今天就让我们一饱眼福,段兄以为如何?”
  段沁尚未开口,只听首席那人道:“正是正是,请姑娘为我们舞上一曲。段老弟,我今日兴致颇佳,希望你不要让我扫兴才好。”
  段沁微一沉吟,皱眉道:“既是三皇子不嫌你陋质,细细,你就舞一曲。跳得好,本世子重重有赏。”
  我笑道,“细细遵命。”心中伤口兀自崩裂,段沁呵段沁,我不怨旁人视我为烟花蒲柳,怎的你也这般看待我,就算你要重赏,也得看我希不希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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