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虎同穴

“你敢说陈敏犯的错误里没有你的责任？”吴晓来的言辞却开始犀利。
    “当然有，我身为她的直属上司当然有责任，而且我也接受了公司的处分。难道你觉得处分不公平？”
    “仅仅是管理失职的责任吗？如果不是你说能把人家的资料偷过来就好了，她会有这个念头吗？”看到何孝深一付事不关己的模样，吴晓来更加生气。
    何孝深觉得吴晓来的指责很无理，但他压住怒气，尽量语气平和地说：“我那时只是开个玩笑，任何一个人都应该可以判断出来，即使我是认真的，作为一个行政主管也应该明白这样的事情能不能做。难道我有强迫她吗？”
    “你是没有强迫她，可是你在暗示她。对别人而言这种暗示可能是无关紧要的，可对她而言不同。为了讨好你，只要是你想要的东西，她都会想办法弄到手。”
    何孝深皱着眉说：“我怎么可能会暗示她做这种事？或者说我为什么不暗示别人偏要暗示她？这都是因为她个人的功利心太重，你怎么能把责任都推给我？”
    “不是陈敏的功利心太重，是你的功利心太重！为了达到你自己的目的，你甚至不惜利用她对你的爱慕之情，实在是太卑鄙了，即使你是个有能力的领导，我也还是看不起你！”听到何孝深对陈敏的批评，吴晓来终于忍不住把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说了出来。
    何孝深真的愣住了，脸上的神色也说不清是红还是青，“你、你在瞎说什么？我和陈敏之间只是普通的上下属关系，没有别的……”
    “哼，没错，你对她只是普通的上下属关系，但是可以利用一个女孩子稍嫌狂热的感情为自己谋点好处也是件好事。”吴晓来冷笑着。
    “我想你是误会了。”何孝深却苦笑起来，“我真的不知道陈敏对我有什么想法，我一直以为她讨好我只是为了能够更快的晋升。我也不否认刚刚接手行政部时，是利用了她急于出头的心情为自己培养同盟，但我绝对不会鼓动下属做盗窃商业机密的事情，哪怕这机密对我们的公司有天大的好处。难道连这一点你都不相信我？”
    吴晓来当然不会相信他的说法，“你知道不知道她的心思当然是你说了算，至于你有没有那个心思更是只有你自己说了算，而我是不是相信你其实对何经理没什么影响。只是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邀请，因为我不想重蹈陈敏的覆辙，就算真是个误会也是个可怕的误会。”
    “重蹈覆辙？你、你……”何孝深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吴晓来立刻发现自己的话有很大的歧义，连忙说道：“不要胡思乱想！我对你可没有那种心思！我只是担心哪一天会因为禁不住你的鼓动而铸下大错。你鼓动人心的本事太大了，刚才不过是个激将法就差点让我上当了。”如果不是因为对这个人有着很大的偏见，她刚才很可能真的答应了。
    何孝深松了口气，旋即又苦笑道：“你一定要相信我，陈敏的事真的是个误会。我是个比较注重办事效率的人，但我绝对不会因此触犯法纪或是违反职业道德，更不会允许别人这么做，所以我才没有包庇陈敏。”
    “不好意思，即使这真的只是个误会，我也不愿意。”吴晓来说的很平静，心里却在骂：“靠！真应了那句话，又要做□□，又要竖贞洁牌坊。”
    “为什么？是不是我还做了什么让你有误解的事，我也知道我过去的管理方式有些不妥，不如你一次说出来，我们一起探讨改进。”在吴晓来说出这些话以后何孝深还能这么说，已经显出不错的涵养。
    但看在吴晓来的眼里，却觉得这个人虚伪至极，“真的要我说？请问那个女孩现在怎么样了？”
    “哪个女孩？”何孝深摸不着头脑。
    “就是那个为了让你顺利晋升而毁坏竞争对手的资料，最终却被公司辞退的女孩啊！”
    何孝深的脸色又变了，是大变。不再是刚才那种被人误会而隐隐含怒的模样，而是那种突然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之后，有些不知所措又似乎要勃然大怒的情形。
    “谁告诉你的？”他的声音很低沉，很压抑。
    “哼，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何孝深的样子让吴晓来有些心慌，心想自己一定是发疯了，可是说出来的话是收不回去的。
    “你、你不知道真相，不要……道听途说。”何孝深挣扎着抬眼看吴晓来，眼神里含着一丝痛苦。
    “哦，当然了，我忘了，也许这也不过是个误会而已。也许何经理不知道那女孩暗恋你，也许何经理想不到那女孩会为你做这样的事，也许何经理事先知道了就会阻止她，因为何经理是不屑用这样的手法给自己找好处的。”吴晓来的话里带了一丝嘲讽。
    “够了！别说了！”何孝深突然大喝一声，同时两手在桌子上猛地一拍，两声巨响加在一起，差点把吴晓来的魂都吓出来了。
    现在的何孝深哪里还像是冰库，简直就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吴晓来不敢说话，可又不甘心示弱，便气鼓鼓地和他对视着，心里却在祈祷何孝深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
    何孝深脸上阴晴未定地闪过不同的神色，最后变为一层灰白色，微微低下头，看着桌子上的一片狼藉，双手紧握成拳，从牙关里挤出一句话：“请你……出去！”
    从没有听到有人用这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话，吴晓来哆嗦了一下，心跳骤然加快。然后她看到何孝深紧握的右手里似乎有血迹，桌子上还有刚才被砸坏的碟子的碎片。
    “何经理，你的手……”
    “出去！”何孝深突然抬起头来，眼里露出可以称之为凶狠的神色。
    吴晓来又是一哆嗦，心里暗骂道：“好心却被当作驴肝肺，出去就出去，我还不想呆在这里呢。”于是，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站起身来吴晓来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在发软，手也在发抖，放在门把上拧了几次才把门打开。临走时，她又回头看了一眼，何孝深依然低着头，双手紧握，一动不动，看上去弥漫着一股难以言状的悲哀。
    回到办公室的吴晓来依旧惶恐，甚至更为不安。白玉琥警告过她不要随意在别人面前说起此事，因为并没有真凭实据，可她不但说了，还是当着何孝深的面说的。如果何孝深恼羞成怒，到白玉琥面前告她一个诽谤罪，她可怎么办啊？白玉琥会对她网开一面吗？
    办公室里的人都发觉了吴晓来的不对劲，许萌以为她和何孝深发生了争执，询问究竟，却被她以晚上要被白家二老审判为由给敷衍了。白玉琥压根就以为她是在害怕父母的质询，因为此事是因他而起，自然不好意思批评她，却又引起了胡琪真的不满。
    在去白家的路上，看到坐在自己身边心事重重的吴晓来，白玉琥心中不忍，说道：“你不用担心，这事全是我的责任，我父母心里也是清楚的，不会责怪你。有啥事你就往我身上推吧。”
    吴晓来白了他一眼，“我是那种人吗？再说就算是受你胁迫，我也确实做了你的帮凶，理应向伯父伯母道歉。”
    白玉琥笑道：“既然你都视死如归了，还这么心事重重的干吗？我妈妈顶多也就是唠叨几句，勒令我们下不为例。”
    “我不是为这事担忧。”吴晓来还是决定把中午发生的事告诉白玉琥，总比让他从何孝深那里听说要好。
    听完吴晓来的叙述，白玉琥没有马上说话，而是专注地开着车。让吴晓来心里更是没底。
    “老虎，我是不是做错了。”
    “你自己觉得呢？”
    “呃，应该是错了吧。你说过没有真凭实据的东西不能乱说……可我看何经理的表现，这件事应该不是假的，至少不是百分百的虚假。”吴晓来低声嘀咕。
    刚好是个红灯，白玉琥停住车，转头对吴晓来说：“既然你肯定确有其事，你为什么不安？因为何经理生气了，你怕他报复你？”
    吴晓来认真地想了想，“我原以为我是担心他会报复我，可现在再想想，我觉得我是担心我伤害了他。”
    绿灯了，白玉琥又回头看向前方。“为什么？你不是确定确有其事吗？”
    吴晓来叹了口气，脸上少有地露出忧郁的神色，“这件事我是听王燕婷说的，她是听她的朋友说的，而她的朋友大概是自己揣测出来的。整件事虽然不是凭空捏造，但有谁认真了解过何经理的想法。也许我们所知道的只是部分的真相，也许这其中真的有什么误会……我以为骂过他之后我会很爽快，可我不爽快，一想到中午我临走时何经理的模样，我就不爽快。”
    “他当时的模样怎么了？你不是说他对你大吼么？”
    “老虎，我觉得他好可怜。”
    “你说何经理可怜？”白玉琥把车停下来，前面就是白家的大门。
    “老虎，不要笑我。”吴晓来的语气里可没有一点玩笑的成分，“我知道用这个词形容他很可笑，可凡是看到当时情景的人都会这么想的。”
    “你打算怎么办？”
    “我……”吴晓来还没得及说，大门缓缓打开了。
    白玉琥再次开动车子，“回去我们再说吧。不过这样子也好，我爸妈看到你不安的模样，肯定舍不得批评你。”
    “切，不要小看我的职业素养，在伯父伯母面前我才不会不安呢。”车子驶进白家的院子，吴晓来突然来了精神。
    “哦？你现在是什么心态啊？”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白玉琥最后一次停下车，眼睛里闪着危险的光芒，“我们白家除了我还有老虎？”
    “呵呵，你是老虎，伯父就是虎爸爸，伯母就是虎妈妈。”
    “你是什么？”
    “我当然是打虎英雄！呃，好像说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