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虎同穴

进门前还自称是打虎英雄的吴晓来，见到虎爸爸和虎妈妈便没了英雄气概，更像是一只小绵羊，吃饭的声音都不敢弄得太响。白氏夫妇也不说话，通常最沉默的白玉琥反而第一个开口了。
    “爸爸，妈妈，这件事是我自己的主意，晓来是偶然知道的，是我不让她告诉你们，所以别怪她。”
    吴晓来一听，也坐不住了，说道：“伯父、伯母，这事得怪我自己，我不该帮他瞒着你们。其实……他也是有苦衷的……”尽管她也说不清白玉琥有什么苦衷。
    “哎哟，这两个孩子是干什么啊？”白夫人故意拖长声调，“不过是叫他俩回来陪咱们吃顿饭，怎么都跑来认错啊？他们到底做错什么了？”
    姜还是老的辣，白家二老知道儿子吃软不吃硬，如果当面指责，搞不好适得其反。不愠不火，反倒能让儿子生出愧疚之心，主动认错。
    白玉琥果然又说道：“爸、妈，我知道是我不对。你们为了我的事一直在操心，我却用假恋情来欺骗你们。可是，我也是想能让你们过得舒心些，不想你们再为我操心。”
    “是啊，伯父、伯母不用担心，老虎一定能找到称心如意的女朋友的。”
    白夫人看了丈夫一眼，见他正慢条斯理地喝着汤，没有说话的意思，自己也就不开口了。
    白玉琥只好又说道：“爸、妈，你们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婚姻大事当儿戏。只是现在刚接手恒远，没有太多精力兼顾其他的事情，我可不想让爸爸失望。”
    “嗯，嗯，嗯。”吴晓来在一旁跟着点头，“老虎管理这么大的公司已经很辛苦了，还要面对这么多相亲对象，比古时候做皇帝还辛苦。”
    白夫人忍不住笑了，“他还能比做皇帝辛苦？皇帝可是要应付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啊。”
    “当然了。”吴晓来一本正经，“正因为可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才舒服啊，全都收下就好，根本不用挑。老虎却要从一大堆女人里面挑一个出来，难道不比皇帝辛苦？”
    她和白玉琥在一起这么多年，早就见惯了他是怎么应付身边苍蝇一样的女人。年少时可以冷若冰霜不理人，别人还要赞他一声“酷”，现在可就不行了，处理不当就会引起财团之间的矛盾，进而影响到恒远的发展，所以真的不容易。
    白夫人忍不住又笑了，白志远眼看局势就要失控，终于喝完最后一口汤，擦了擦嘴，清了清嗓子，示意他要说话，房间里立刻安静下来。
    “你做的事情是对是错就不用再说了。我也做过年轻人，知道年轻人不喜欢听老人唠叨……”
    “爸爸，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准插嘴。”白志远拿出了一家之长的威严，“我和你妈并没有打算逼你按我们的意愿操办婚姻大事，也高兴你能以恒远为重。可我们毕竟一把年纪了，身体还可以，物质上也不需要再增加什么，唯一挂心的不就是你的婚事？可你倒好，居然搞一出戏来欺骗我和你妈，让我们白高兴一场。”
    白玉琥连声认错。
    白夫人跟着说道：“阿琥，你以事业为重，爸爸和妈妈会不高兴吗？你说清楚不就行了，何必要演戏？真要演也要找个乖巧的、听话的，苏小姐这么精明的人，哪一天反咬你一口让你甩都甩不掉，后悔都没用。”
    吴晓来咬着筷子直犯傻，白夫人这是在批评还是在指导啊？
    白志远也觉得不对劲，“你说这话干吗？还想他再来一次？”
    “哦，当然不能再有下一次！”白夫人立刻严肃地说道，“阿琥，以后我们不会催你，可你自己一定要把这事放在心上，不要因为事业而耽误了，更不许再耍这样的花招，否则就让我和你爸来安排你的婚事，你自己不准插手。”
    吴晓来同情地看着白玉琥，可怜的孩子，要被包办婚姻了。
    白玉琥立刻表态，“放心吧，这一次一定不会了。”
    “晓来，”白夫人的目光放到了吴晓来的身上，“你干吗都听阿琥的？跟着他学坏了？”
    吴晓来立刻呈现出可怜的模样，“伯母，他是我的老板，我不听他的怎么行啊？”
    白玉琥心想，刚才是谁在信誉旦旦地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哼，老板又怎么样？还有伯母给你撑腰呢。要不，别在总裁办了，去你伯父那里，给阿颖做帮手。”
    白氏父子同时停顿。
    吴晓来连忙摇头，“年轻人，还是凭自己的本事好些。”如果这样莫明其妙地变成董事长秘书，她自己也不好意思了。
    “呵，转性了。”白玉琥笑道。
    “不是转性，只是明白了过去不思进取不是看不起名利，而是害怕自己会失败所以不敢尝试。荒废了这么多年，实在是对不住伯父、伯母对我的照顾。今后一定要振作了！”吴晓来说得很诚恳，绝非嬉皮笑脸。
    白志远和夫人都很高兴，直夸吴晓来有出息。白玉琥却有些不自在，因为他知道吴晓来是被何孝深的话给刺激到了。
    从白家出来，吴晓来的嘴巴就没有合拢过。没想到不但没有被批评，最后还得到了二老的一致夸奖。
    “哼，看你这模样还真像是虎口脱险。之前不是发了豪言壮语要和我有难同担吗？”
    “哈哈，如果伯父他们要怪罪我，我当然和你有难同担；可他们不怪罪我，我当然就没办法和你有难同担了。”
    白玉琥当然不会介意她的“叛变”，看到她不再像来之前那样心事重重，他的心里也同样高兴。
    可惜没能高兴太久，吴晓来还是想起了和何孝深之间的不愉快。“老虎，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是从此和何经理老死不相往来，还是去向他道歉？”
    “这件事我可不能帮你作主。不过我觉得应该怎么做并没有绝对正确的答案，关键是怎么做你自己才能真正的舒心，这只有你自己知道。”白玉琥发现自己的心境也发生了变化，不再像往常那样强迫吴晓来按照自己的看法去做。
    吴晓来皱着眉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主意，最后决定第二天找王燕婷探探风声再说。
    第二天，王燕婷先找上门来，打电话问她为什么不愿意接受何孝深的邀请。吴晓来随口编了几个理由，王燕婷虽然有些惋惜，但也没有勉强。接着，吴晓来又向她打听何孝深的反应，王燕婷回答说没什么特别反应，只是通知她让招聘组准备招人。
    “他的手……怎么样了？”她记得他伤的好像是右手。
    “哦，他说影响不太大。何经理和你吃饭怎么会伤了手啊？难道你们俩打架了？”和吴晓来呆久了，王燕婷也学会了开玩笑。
    吴晓来尴尬地笑笑，“我怎么敢啊。”
    知道何孝深暂时没有借机发作报复她，吴晓来的心里松了口气。可回想起临走前看到的一幕，还是止不住觉得他可怜。像他这样成熟、冷酷的男人，最不愿意让别人看出他的情绪，尤其是不好的情绪，如果没有正确的发泄途径，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像昨天中午那样爆发出来。
    昨天发生的事对他而言也是个不小的打击，如果他还是如往常那样把不好的情绪深深地埋在心里，时间长了，会不会憋出病来。
    吴晓来越想越可怕，越想越内疚。晚上睡觉前终于大声宣布：明天就找何孝深好好地谈一谈。
    这句话一连说了一周，每天晚上宣布一次，白玉琥终于忍无可忍，“你要么明天就去，要么就闭上嘴不准再提这件事，否则我一定收拾你！”有时候还是需要执行□□才行。
    第二天，吴晓来鼓起勇气给何孝深打电话，邀请他中午一起吃饭。接到她的电话，何孝深明显很惊讶，但并没有趁机对她大发雷霆。对她的邀请，何孝深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
    再次面对，何孝深已经恢复到最原始的冷库的状态，表面看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但吴晓来却知道他已经和上次见到的人不一样了。
    包厢里的气氛非常压抑，吴晓来不知在心里做了多少次动员，才能开口说话。“何经理，我今天是想为上次的事情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何孝深的声音很冰冷，听不出有高兴的意思。
    “呃……那件事情我只是听说而已，根本没有经过证实，就凭这个来指责你，我、我……”吴晓来端起酒杯，她今天特意点了一瓶红酒。
    “我现在就帮你证实，你说的全是真的。”
    “啊？”吴晓来端着酒杯的手，不知是该伸出去还是该缩回来。
    何孝深看着她，眼眸里也是一片冰冷，“你说的都是真的。我早就知道那女孩暗恋我，也早就知道她会帮我，在她因此被公司辞退之后，我也从没有感激过她。至于陈敏的事，如果你一定要认定是我故意暗示她，就算是我的错吧。你，还要向我道歉吗？”
    吴晓来曾经想过何孝深会向她解释当初是有什么苦衷，或者是有什么误解，却没想到他竟然会干脆承认。既然他确实是自己曾经形容过的无情无义之人，这杯请罪酒还要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