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水红莲

第14章


桶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真累......"黄翎羽叹气。
        干刷马桶这活儿的,身上总有股子味道,谁也不爱亲近,所以除了刷马桶壶外加晚上倒倒泔水桶,就基本没啥其他事可做了。这是人人见之则躲的下作活计,在黄翎羽来说,却是难找的清闲工。
        整整一日,都没见到慕容泊涯的面,小宦侍们倒是认识了不少,坐在一旁看着西院的丫环们和那些俊俏宦侍假凤虚凰地打闹一番,日子倒也过得逍遥自在。
        直到里,慕容泊涯还没回到院中。周总管打着灯笼嘎声嘎气地支使小宦侍在门边等着,自己回去睡了。
        黄翎羽和桶哥因是刷桶的下人,没有资格做接触皇子的干净活,运完泔水桶后,十分开心地躲回被窝里睡下。这里熄灯很早,大约是前世计时方法的八时半左右,宦侍的长房就要熄火了,此后做什么事都要摸黑。只有主子的房里才能点灯。
        不多久,桶哥的鼾声在黑暗中轰然大作,黄翎羽则枕着自己胳膊,难得认真地思考自己以后的路子。他是没什么野心没错,但是能舒舒服服地搜罗宝物当然也是更好。横竖宫里那么多宝贝,慕容泊涯也把他丢一边不管了,就算不做贼,好歹也要个个都真真切切地爱抚一番才好。
        轮值侍候主子和大丫环的宦侍蹑手蹑脚地进出长房,谁也没听见屋顶上几不可闻的足间点瓦声。但是黄翎羽听见了。他虽然觉得这皇宫内院里越发阴阳怪气了,但也不想管,听着那足音来来回回的反复,猜想着是什么人来找什么东西呢,渐渐入了梦。
        第二天早上听说,三皇子被皇帝留在裕隆阁罚跪,一未归。
        天气有点阴沉,晚上刚倒完泔水桶回到长房,外面就呼呼地刮起了北风。小宦侍们还要站在廊下等慕容泊涯回来。
        桶哥听他鼻水流得稀里哗啦的,把自己一件夹里丢了过来,道:"等你以后有了自己的夹里再还我。"
        "大哥,你人怎么就这呢!"黄翎羽两眼泪汪汪抓住桶哥的衣襟,扑了上去。
        "嘿嘿,有人兽大发了兽大发了。"王儿点了盏灯笼要往外去,掩了嘴就笑,声音铃铛似的好听,黄翎羽听得是心神那个荡啊。
        王儿也刷过桶,是属于年轻貌早早被提拔了上去的,因为是伺候西院的大人物,所以熄了火也有特权点灯。他和桶哥关系倒好,桶哥就一枕头丢了过去,臭骂道:"就你嘴贫,你和西院那位的大丫环一起还不照样是兽大发?"
        黄翎羽把脸捂在被子里面乐,谁说宦侍没了能力就不能讨老婆?宫里面家家酒样的夫可多着呢。
        那王儿见他乐得贼,一枕头摔回来,细声细气地道:"你就乐吧就乐吧,我咒你和桶哥一样,几年也找不到个相好的。"
        他不提桶还好,一提到桶,黄翎羽啪地拍了下脑门子,啊呀大叫:"糟糕了!"
        "咋了的?瞎诈唬啥?"一边睡着个也是不甚得宠的老宦侍莫槐运,尖厉着声音说话。他恰睡在阴影里,尖细细的声音打屋角那边传来,颇有点厉鬼现世的感觉。
        按理说,这么老资格的人现在应该已经可以独住一屋了,可他还在这边当个小宦侍的班头,可见也不甚得宠。
        "也没啥,刚才倒了两个泔水桶,有一个放在骡车上给人带走了。"黄翎羽答道。
        第十七章月晦鬼影
        "哎呀!作死啊你,你新来的吧你,明天要是周总管发现少了个泔桶,还不扒你的皮抽你的筋!"老宦侍莫槐运一骨碌滚了起来,跻着软底靴子往这边拖,"你赶快去找回来吧,到明日,吃不了兜着走。"
        桶哥也有些懵了,急忙点头压低了声音道:"是不能拖明日,你新来的,不知道周总管那铁公鸡的个,上次西院一个伺候起的小丫头把恭桶盖子砸了个缺,周总管一声令下就把她三十大板子给发落了。"
        "后来怎样?"黄翎羽问。
        "一个小丫头的,哪里挨得过这一顿打,趴在上药石不进,没几日就过去了。"桶哥继续道,"因她那些日子只在身上披着白的里衣,据说现在宫里还常常飘着她的鬼影呢,白森惨兮兮的......"
        房外这时候刮过一阵冷风,呼呼的风声过了好久才落下。
        王儿年纪不大,胆子也小,瑟缩着脑袋看纸窗,便见窗纸上印着树影,在惨淡的月中零落地摇晃,不打了几个哆嗦:"你,你,你还是趁早去取回来,莫要让下膳房的杂役们给丢了,你,你可千万别变鬼啊,我这常走路的怕得慌。"
        莫槐运丢了块牌子出来道:"你就算在我这里报备了,赶紧到下膳房去找回来。不要东张西望,不要停留,我这牌子能去的只有几个下作地方。"
        黄翎羽原本没把这些洗洗刷刷的事情放心上,以为这种上面炕到的小活,做错了顶多就是一顿骂,几顿不得吃,顶多关个闭--要真是闭,他可乐意得紧,巴不祷人打扰。没想到听他们这一说,统管他们的太监头子周总管,那恶毒和吝啬直逼传说中的地主周扒皮。唉,真是有辱周氏一门--呜呜,可怜的周总理。
        黄翎羽哀叹着加了夹里,灯也不打,借着初秋的月光和王儿出了门去。王儿将他私廊下自己去西院当值了。
        这洛安宫里,可一点都不像大明大清的紫城。
        紫城里外墙都涂红漆,洛安宫则是以木为主,也带灰或白的基,端看各内院的皇子子是什么喜好了。就连树木,紫城为了防止刺客藏身,除了御园,其他地方是没有树的,而洛安宫到处都是树木草。不少树木的横枝从内院墙上伸出,若是季,定有不少"一枝红杏出墙来"的好景。
        黄翎羽缩着脑袋出了三皇子府,小步地跑。旁边就是四皇子府的高墙。两府的墙夹出一条两辆马车并行的小道,由于墙高,走在里面顿生井底蛙看天的奇妙感觉。
        三皇子府是灰不溜秋的院墙,四皇子府则是汉白玉砌的墙面,两相对比,顿时不是一个档次。
        出了夹道,按着莫槐运的指点,一路向西南去。好在沿途都点了照明的风灯,有的灯下站了卫兵。见他过路,便都拦了下来,看了腰牌再登记入名册,才又放行。
        一路无话,黄翎羽十分出地完成了任务。说来也好笑,到了那专为宦侍丫鬟准备膳食的下膳房,运泔水桶的杂役也正焦急。皆因各宫苑的泔水桶都是有标记的,那杂役一看自己骡车上多了个桶,还是三皇子府上的标记,顿时浑身冷汗涔涔。
        他那下膳房中也有不少刚从其他方向搜罗了泔水回来的,一见这桶,都大呼糟糕。原来三皇子府里的周总管的恶名早已穿扬于洛安宫的各府各院内了。
        黄翎羽提着桶,一路回来都笑得肠子都青了。他与慕容泊涯相处不久,但也算有点认识。怎么也想不到他府中竟然还容下了个这么惹人厌恶的大太监。是不是那周扒皮太过凶悍了,连慕容泊涯都被管住了?
        他沿着原路返回,宫中的路虽复杂,但方向分明,总归是条条小道通皇子府,也不怕迷路。里风呼呼的,刮得宫里的梧桐跟着哗啦哗啦的响,凄凉冷清,也不知道被吹落了多少还没黄的大叶片子。
        忽然间,又一阵冷风迎面刮来,带来了稼风里的轻微弦响。他心里一惊,这大半的,谁在那里弹棉呢。
        不该看的,不看!
        不该听的,不听!
        黄翎羽压低了脑袋,急匆匆小跑回去,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他越是往来处回去,那拨弦声就越是响亮。等到了三皇子府门口,简直就是从头顶上传来的了。他忍无可忍往头顶一瞄,不张大了嘴巴,下巴几乎要滑落到地面来。
        他看见了什么?
        他看见了什么!
        他看见一个白森森的飘荡荡的鬼影正悬空坐在头顶上呢......头发长长的,在风里乱舞,衣服宽宽大大,不贴身般乱飘。那坐在半空的鬼影膝上还横搁一琴,身旁悬空放着一个粗陶广口的大酒坛。
        --这回是真见鬼了。
        "喂,发什么呆呢?还不快回来?"老宦侍莫槐运就在右手边蹿了出来。原来府门口已经换了一岗人,莫槐运也在其中,"别看他,快回来!"
        "嗡--"头顶那拨弦声忽然一个断裂,鬼影幽幽地呼--了一口长气。
        黄翎羽脖子后面一凉,只觉得几滴凉凉的液体从上面滴到了皮肤上。
        他僵硬地扭过头,抬头,再看。
        一张白惨惨的脸向他露齿而笑,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却让人有种十分友好的感觉。
        --好像在哪里见过?黄翎羽呆立当地。
        这回看仔细了,哪里是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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