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开彼岸

第15章


 
霄瞿堇看着都有些语无伦次的晓烙,笑笑,摇摇头。玄溟,他隐藏身份的别名,也许在前世他是熟悉的,但在此时,对霄夔凛而言,也不过是个陌生人。
“京中是不是来了消息?”
“恩?啊,是是,严浚来信说,太子成年大礼,堇主子也必须参加的。”
 
“恩,知道了。”他也料到了。
霄瞿堇等待着霄夔凛派人来接,心中却也并不急迫,只是脚伤一直未能愈合,肿胀也未消去,行走有些困难。
在等待中,时间过去了两日,还是不见来人。
......
寺院古朴幽雅,小径幽深曲奇。皓月当空,寺院显得静谧而平和。拒绝了小和尚的带路,霄夔凛凭着儿时的记忆向着思堂院走去。
对于霄瞿堇,他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了,记忆中只有在九年前见过他两面,长相早已模糊,不过那双如幽潭般的黑眸露出的哀戚可怜,却是深深印在了脑海。
快到思堂院了,霄夔凛心中有些复杂,放缓了脚步,经过莲池,皎洁清辉下的莲池幽静迷人,水天一碧,清风徐来,迎面阵阵荷香。他发现池边的青石上,那有一名少年坐在斜斜倚靠在柏树旁,清风带动他的衣摆,轻轻飘扬。他单脚支起,抬头看着天上的圆月,不知在想着什么。
  
霄夔凛停顿片刻,便迈步走向莲池,距离拉近,那少年听到了声响,转过头来,是一个修眉秀目的男孩,面貌并不出众,却有一双恬淡的眼睛,见到霄夔凛,他微微一愣,便支着树站起来,淡淡看向霄夔凛,合掌轻轻施了一礼,“阿弥陀佛,施主有礼了,不知施主深夜来访有何贵干?主持师父有事外出,施主若有事,找寺中的觉嗔师兄也可。”
“你叫什么?”霄夔凛听他这般说话有些惊讶,尽管已经确定了他的身份,仍是开口问到。
“法号觉明,是寺中的俗家弟子。”少年依旧语气淡漠地回答着,不知为何看着那双恬淡的眼睛,霄夔凛觉得心口有些堵。
“明日起程回京。”
少年不明所以地看向他,霄夔凛语气僵硬地说到,“我是你父亲。”
霄瞿堇这才有些明了地点点头,态度有礼而生疏,“是,父亲。不知父亲今夜所宿何处?”
“与你同宿一夜便可。”
“是。”霄瞿堇回答完毕,有些困难地迈出脚。而霄夔凛却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得他心中有些发毛,“不知父亲还有何事?”
“你的脚怎么了?”
疑惑他还会关心自己,霄瞿堇有些自嘲地笑笑,“摔伤了。” 
霄夔凛静静看了他一眼,撂起他的长裳下摆,看到那双肿大的脚踝,眼眯了眯,并不说话。霄瞿堇心中波涛汹涌,面上还是一副平静的表情,“多谢父亲的关心,只是一点伤罢了,大概过些时日便会复员,父亲无须担心会因此延误行程。”
霄夔凛并不回答,反之伸手将他抱起。
霄瞿堇愣住了,诧异地望向霄夔凛,心如波澜般起伏,他握了握拳头,努力让心情平复,随后施了个巧劲跳了下来,受伤的那只脚接触到地面,拉扯了肿胀的脚踝,撕裂般地疼痛,他咬紧牙关不哼一声,半晌抬起头来,望着霄夔凛恭敬有礼地说道,“不敢劳烦父亲大人,瞿堇能自己行走。”
霄夔凛眯眼看着他,却不再动作,霄瞿堇咬牙在前面带路,却能感觉到身后那道若有所思的视线,他尽量保持着正常的步伐回到思堂院,这短短的一段距离却已是让他汗流浃背。
  
“咦?堇主子,怎么没等晓烙去接你......”正在整理经书的晓烙见进门的霄瞿堇大声嚷嚷着,突然见到他身后的霄夔凛,一时噤了声,吃惊地瞪大了眼,又看了看霄瞿堇,这才回过神来,跪地行礼,“晓烙拜见主子。”
“恩。”霄夔凛淡淡应了声,环视了禅房的环境,虽是简陋,但收拾地极其整洁,桌上摆放的紫砂熏炉浮起袅袅香烟,闻之清心安神。
没什么可以整理的,霄瞿堇走近床边,将被褥铺好,顺便取走床头的几本经书。
收拾完毕,霄瞿堇转身看向霄夔凛,双手行礼低头说到,“夜深气寒,父亲大人也请早点安歇,瞿堇先行告退了。”
“去哪里?”
“瞿堇睡相极差,恐扰了父亲,今日和晓烙共宿一宿也无妨。”
霄夔凛面带不悦,看着霄瞿堇,冷冷说到,“不必了。”
得知霄夔凛最恼别人违抗他的命令,霄瞿堇暗叹了口气,对已呆立许久的晓烙点点头示意了下。晓烙这才缓过神来。
“属下先行告退。”待晓烙离开,屋中又只剩他二人,霄夔凛并无再说,洗漱过后,脱了外衣便上床休息了。
床榻不大,霄夔凛躺下,便已占了三分之二的面积,霄瞿堇躺在内侧,尽量侧身,与霄夔凛保持距离,然那温热的体温却是不断的传递过来,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感觉,霄瞿堇闭着眼,思绪万千。
  
曾经的奢望,如今竟也能坦然面对了。
冥域里淡淡的一滴泪,便成自己一生刻骨铭心的记忆。情到深处,伤不言痛;爱到尽头,复又何求?冥域相识,在加上自己的三世相随,两人间的恩与情,已非一个爱字能说的清的了。记得玄衍几次问他,对于霄夔凛如此的对待,何以还能无怨无悔地为他造功德?无怨无悔?只是做出的选择他不愿更改,求仁而得仁,又何怨。
感知自己见到他时的平静,与他共眠一榻也能作到心如止水,其实明白,不能说他对霄夔凛已没有了爱,只是将那爱沉淀到了心底的深处,情到浓时情转薄,断肠回首处,泪偷零。
 
九年佛理的浸染,如今的他也看透了。得到,已经不是他追求的结果了,最后期待的只是让一切回到原点。让他重新回到冥域。
霄夔凛看着呼吸渐渐平稳的霄瞿堇,心中微有些复杂。九年未见,尽管知道自己是在迁怒于他,可一见他,便会想起那尸首都不见所踪的菩泠。若非云昙暗中使坏,菩泠也不至于年纪轻轻便丧命,也不至于到最后连尸首也会无故失踪。云昙想争宠,怀上他的嫡长子,那自己就用一剂堕胎红花让她自尝恶果,研苏琴虽无参与,却是知情不报,而她诞下的孩子,自己又该如何对待?
 
霄夔凛伸手按了按太阳穴。
菩泠,我欠你的,何时才能偿还。
你的死,我用云昙的孩子偿还你够不够。
第十九章 归程
窗外蝉鸣阵阵,不绝如缕,声声载入梦中。夜空明月皎皎亮洁,透过窗栅映照在并靠而眠的两人身上,却隐隐显得有些凄清。
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一张小小的床榻上并躺的两人,各怀心思,曾经是那么的接近,而如今呢?宛若隔着冥域那道漫长无边的忘川江,愈离愈远的两颗心,还能复返吗?
......
清晨的空气凉爽清新,无一丝躁热。如往常一般,霄瞿堇寅时便清醒了,凝神细听,淅淅沥沥,外头竟下起了小雨,不知今日如何上路。
他转头看了眼身旁的霄夔凛,霄夔凛依旧闭目而眠,他轻轻起身,小心地跨过霄夔凛的身躯,伤脚用力过猛,一个踉跄便要摔下床去,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横向伸来扶住了他。霄夔凛神光炯炯的双眼竟是无一丝睡意,不知是何时清醒的。
霄瞿堇站稳了,向他行了一礼,恭敬说到,“抱歉,惊扰父亲大人了。”
 
天还未亮,屋子显得有些昏暗,霄夔凛看着在一旁着衣的霄瞿堇,问到,“这么早起做什么?”
 
“回父亲大人,瞿堇卯时尚有早课。”
“每日如此?”
“回父亲大人,是。”霄瞿堇淡然清秀的脸上满是恭敬和疏离。
霄夔凛看着霄瞿堇一句一个“父亲大人”的回答,微皱起了眉,“你我父子,无需如此多礼。”
 
“瞿堇不敢。”
霄瞿堇低头说道,心中却微有些惊讶,眼前的霄夔凛比之过去有了些许的改变,融入了一丝温情,果然,做了九年的父亲,的确是有些不同了。而这改变又是因为谁呢?
看霄夔凛再次闭上眼,霄瞿堇也不再多话,微微跛着脚,掩门而出。
门外,意外地看到比他还早起的晓烙,一副焦急的神态,踱来踱去。见他出门,对他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紧蹙的眉头才慢慢舒展,微微松了口气。他也难得得没有多问,待霄瞿堇洗漱过后,便扶着他去了大殿。
早课完毕后,在客堂,霄瞿堇告诉师兄们他今日便会随父亲一道离开,大家一脸不舍,九年的相处,让每个人都不知不觉喜欢上这个乖巧聪明,极具慧根的小师弟。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分离了。品了数盏清茶,霄瞿堇起身告辞,觉嗔领着寺院的一班僧众将他送出门外。霄瞿堇双掌合十与他们话别,再回头看了眼这个自己生活了九年的古寺,由晓烙搀着跟在霄夔凛身后离开了。
 
寺院外已有一车一马侯着。秋风夹带着寒雨吹拂林梢,沙沙的竹林声响阵阵。降雨的秋晨,放眼望去霜雾弥蒙,霄瞿堇看着正准备披上雨蓑衣的晓烙,转身对霄夔凛说,“瞿堇斗胆,肯请父亲大人让晓烙一同乘坐马车?
晓烙听了这话一着急,憋在喉头的一口气散了,忍不住咳嗽起来,“堇主子,咳...晓烙没事,不敢同主子同乘。咳...”
看他咳得面红耳赤,手忙脚乱的模样,霄瞿堇心里好笑,走过去,一边拍他的后背帮他顺顺气,一边说到,
“你伤寒未好,又嫌药苦不肯喝药,今日再淋这雨,恐会延误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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