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者

第四章


“说说吧,”勃尔塔靠在躺椅上,微闭着双眼,淡淡的说,“大家怎么想?”
    羊皮袍子蹲在勃尔塔肩上,懒洋洋的舔着爪子,眼珠子叽里咕噜的不停转着,心里大不耐烦,莫名其妙,根本就是莫名其妙,真搞不懂主人在想些什么,干嘛这么大力气和这些连毛都没几根的动物啰嗦——在羊皮袍子的眼里,只有皮毛浓密、光滑厚实的动物才称的上是上等的(它总是忘了勃尔塔也是没什么毛的)——不听话的不是杀掉就好了吗?妈的,主人不能见血,害苦了老子,一肚子的火还没地方发呢,现在连人都不让杀了,唉,长此以往,狐将不狐啊!
    不过会场里好像没什么人听见羊皮袍子的心声,守地的将官们向来“匪”惯了的,这会忽然来了个少将军,诸事都要受他辖制,如何使得?更何况TMMD少将军还是眼前这么个不管用哪只眼睛都看不出来有什么了不起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如果不趁这次机会制住这个家伙,撤出荒芜之地,大家肩膀上的也不是爹娘给的脑袋,都摘了当夜壶算了。
    劳赖斯坦将军鄙夷的斜睨了一眼勃尔塔,心里暗暗冷笑,这家伙简直就是个还没断奶的小乳牛,居然带着个白银面具,还养了只猫儿一样的狐狸,娘的,这里是打仗的地方,是男人来的地方,他以为他来做什么?看戏吗?逛花园吗?
    他清清喉咙,大剌剌的说,“少将军,这个地方同您以前呆过的地方不一样,既没有肥沃的草地,也没有成群的牛羊,战马的数目更别提了,认真数起来,连十根手指都用不完,稀稀拉拉的那么几匹,少的像冬天树上的叶子一样,比人都金贵,真要打起仗来,守无囤粮,攻无利器,就算兄弟们肯拼命,就这么点人,全拼光了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不是我的士兵怕死,只是死得这么没意义,弟兄们真做了鬼,也是个没脸的鬼,我也没法和将士们交待。”
    劳赖斯坦的话音刚落,底下立刻响起了一片应和声。大家心里本来就很是看不起这个少将军,何况又是来让自己送死的?眼下自己的将军出头,大家急忙随声附和,一来讨好劳赖斯坦,显示自己心里很是分得清大小王的,二来趁乱压压这个新来的家伙的气焰,省得以后被他骑在头上,白白多了层盘剥。各人心中所想大致相同,又都怕落了人后,一时间七嘴八舌竟乱成了一团。勃尔塔好整以暇的靠着,也不理论。
    底下人以为这个小毛孩子怯场,本来就是痞子匪类,这下更加肆无忌惮,一个叫埃里克冯的仗着自己是贵族,索性站了起来,一脚踩了椅子,大声喊到,“我们在这鸟不下蛋,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守了这么久,也没见上面多给一分军饷,多给一两军粮,这些年别说人,就连只鸟也没见上面来过,眼下要打仗了,要我们送命去,保着你们骄奢淫逸,胜了,是你们的功劳,军功、奖赏、金银、奴隶、女人,都是你们的,败了,是我们作战不利,黑锅丢给兄弟们背,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我们条顿军人不做这种不明不白的事情!”
    此话一出,底下更是乱成了一锅粥,那些贵族将领本就觉得自己出身高贵,受这个贱民的统辖很不受用,这下拍桌子的、吹口哨的无所不有,竟当勃尔塔是透明的一样,全没看在眼里。埃里克冯见自己的话得了拥护,更加洋洋得意起来。
    李小米本来在旁边静静坐着,一声不出,他人本就长得没什么特征,在这群张牙舞爪的将领面前,更加好像隐形了一般,连羊皮袍子都几乎忘了他的存在。这时忽然站起身来,冷冷的说:“都别吵,听少将军说话!”说着眼睛环视了一圈,更很留意的看了埃里克冯一眼。众人心头都是一寒,都觉得这人的目光好似钉子一样,直盯进自己心里去,沸腾的会场霎时一冷,大家心里都是一个感觉,这小子记住我了。埃里克冯更是觉得浑身不自在,好像周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一样,心中暗暗骂到,“娘的,老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贱民插嘴?”心里虽是这么想,嘴上却竟然一声也不敢出了。
    劳赖斯坦心中也是一凛,他与那些受祖荫的贵族将领不同,是由奴隶一步步踩着人头走过来的,远比那些含着金汤匙出世的人有眼光的多,立时看出这个少将军远非看起来那么好惹,忙打圆场说,“少将军勿怪,我们这些人在这荒芜之地被扔的久了,大家都没了规矩,况且也的确是苦的很了,倒不是对少将军有什么不满。”
    众人也觉得面上无光,正在尴尬,忙都借机下台阶,纷纷附和。
    勃尔塔挥挥手,淡淡的说,“这我都知道,将军们不必放在心上,说正事。”
    劳赖斯坦咳嗽一声,接着道,“少将军勿怪,我们实在并非不受管理,也不是怯战,只是这荒芜之地与别处均不相同,地形狭窄,大部队没有回旋的余地,同时兵员、武器不足,寡不敌众。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眼下应该先行突围,撤过江去,保存实力,以便日后反攻才是正理。”
    勃尔塔抬起眼皮,饶有兴致的看着劳赖斯坦,道:“哦,你是这么想的?”
    劳赖斯坦心中虽是惊疑不定,不晓得这个少将军心里打什么鬼主意,但还是坦然看着勃尔塔,正色说,“是!”
    勃尔塔说:“好!你们都说不能打,我硬要打,你们心里也是不服,我就说说能打的道理。”语毕,长身立起,眼中精光四射,将众人挨个扫视了一遍。
    “眼下叛军已经围住了荒芜之地,我们这个地方,说它是个‘风雨飘摇下的煤油灯’,相信大家应该没有意见。这么个地方,我们应该拿它怎么办?”勃尔塔微微顿了一下,一指劳赖斯坦,接着道,“劳赖斯坦将军认为应该突围出去,以待日后反攻,相信有此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我且不说此方案对是不对,我只说为什么要坚持固守荒芜之地。”
    羊皮袍子看到主人有了精神,不禁也有些兴奋起来,在勃尔塔肩上弓起身来,眼睛闪闪发光,满面傲然之气,眼睛四处乱瞟,心里琢磨着哪个人的味道更好。
    “为什么要守荒芜之地?”勃尔塔双手在空中一比,“叛军好比是一条牛,牛头和牛身子是向着行省去的,在荒芜之地留了一条牛尾巴。如果我们松开了这条牛尾巴,那就不得了,这条牛就要横冲直撞,到时候不但荒芜之地保不住,行省也危险。如果我们捉住了牛尾巴,敌人就进退两难。因此,捉牛尾巴是关键。”
    勃尔塔顿了顿,又说道,“如果我们不坚持守住荒芜之地,突围出去,突围、过河时就要损失千许人,撤到行省敌人还要追过来,还要打仗,从荒芜之地撤出去的部队又要损失上千人。如果我们从荒芜之地撤了,敌人可以全力对付行省,那时行省也可能保不住,部队只能继续向北撤,一直撤到轩辕境内。可轩辕怎么会让我们进入?即使他们让我们进了,但我们条顿的军人,总不能一直住在轩辕境内吧?早晚有一天还要打回荒芜之地来,在这些战斗中,我们的部队又要损失几千人。这样前后加在一起,突围撤军要损失多少人?我们又有多少人可以损失?相反,如果我们留下来固守荒芜之地,部队可能会损失六成,甚至七成、八成,但只要守住荒芜之地,就不会失去掎角之势,就可以牵制大批敌人,使他们不能集中精神去打行省。两相比较,还是坚持守住荒芜之地比突围撤军损失小。而且叛军在荒芜之地的兵力也不够,我们守住荒芜之地是完全可能的。”
    勃尔塔坐回椅上,加重语气说:“我不是来和大家商量的,我是来拍板的,拍板守住荒芜之地。整个军队全部留下,一个人都不走。我们现在是背水一战,只能前进,虽然艰苦,但还是比退到行省以后被叛军打出边关再打回来的好。”
    勃尔塔一片长篇大论分量甚重,底下一时鸦雀无声。众人本来没看得起这个乳臭未干的少将军,心里也清楚他是上面扔下来背黑锅的,根本没想过听他号令,还想趁这次会议好好压住了他,从此还像从前一样自行其事,没想到这看着和小羊似的年轻人胸中竟大有丘壑,句句掷地有声,气势不凡,一时间倒不知道怎么反应才好了。
    劳赖斯坦这时心里已然有数,这个少将军绝非凡人,他能从奴隶做到将军,眼光、机变自非常人能及,此时早已决定不再出声,只是微微颔首。他心知肚明,勃尔塔虽然看着好似双眼微闭,不闻不问的样子,其实全场尽在他眼中,大家都是明白人,自己的意思他早已洞晓,只是鉴于自己身份特殊,不方便明着站出来与条顿这些贵族将军们唱反调。那些贵族自小锦衣玉食,说到打仗作战,实在没什么本事,平素也多看着自己不顺眼,互相嫌隙已久,此时刚好趁势剪除了去,这出头椽子,由得他们做去。
    静了片刻以后,果然贵族将领们有些坐不住了,内中有些稍有见识的,或是略怕事些的,还安静些,只沉默着静观其变,埃里克冯那一伙人却按捺不住了。他们本是建国时便分封了的贵族,后来势微,被派了到这苦地方来,心里早就老大不忿,还好这地方地处荒凉,倒也没什么战事,关起门来做他的土皇帝,倒也自在。现在三面受围,心中早自慌了,一心只想突围撤走,这时又听得要他们坚守,那是无论如何也不愿的,因此虽然对勃尔塔的威势已有所觉察,但仗着自己是贵族,只料勃尔塔也不能拿他们怎样,犹豫了一会,又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虽是如此,到底谁也不是傻瓜,暗中彼此推诿,都想别人先开口。如此悉悉索索弄了半日,埃里克冯因平日隐然是这群人的小头头一般,此时别人尚能推脱,他到底是躲不过去的,况且他又是条顿最古老的贵族,以前在帝都的时候犯了大错,皇帝却也不好杀他,只是将他远远扔出去了事,因此想着勃尔塔究竟也不敢拿他怎样,这个头也只有他出得了了。虽如此想,口气也究竟已软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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