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隐私

第39章


我找不到他,呼他、打手机都没有用,就在那个时候我还想着不要影响他,所以不往他的单位打电话。
    有一天他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问我过得好不好。我当时一下子想起很多我们一起生活的细节,又开始在心里劝自己认错,就当是我错了吧,这样就可以维持这个家。我这样想着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你借给我五千块钱吧。”
    松雨又笑了。她每一次这样笑的时候都会让我感到无边无际的悲凉。
    我知道他应该有钱,工资加上其它的至少有一万多,怎么才这么几天就没有了呢?那是个什么女人啊?!那时候我和我的朋友们都知道,他上班的时候那个女人还是出去,所以大家就打趣他说:“白天被人嫖了个够,晚上回到你这儿讲感情。”其实他就是她的一个食宿的保证吧。他不管我说什么,就是要钱。我还是答应给他了。我的同学都骂我,说他有本事做就应该有本事承担,怎么能拿老婆的钱去养一个这样的人?我心里还有些不舒服,毕竟我不愿意别人说他的不好。我的一个同学告诉我,他很早就开始跟他们借钱,为了给女孩子买衣服。他们没办法跟我讲,其实他跟那个女孩子已经有一年多了,我一点也不知道。
    他不想见我,让我把钱放在桌子上,他自己会回来拿。那天是八月十五,我坐在家里等他。他回来了,说要出差。我说:“我送送你吧,今天是八月十五。”我就又哭起来了。我告诉他:“咱俩分开可以,但是你一定不要找这样一个女孩子……她绝对不会找一个正经工作的。她确实是个鸡,从十几岁就开始干这个,她知道怎么对付你。”他说他们之间绝对是真感情。我当时觉得真的没有什么好指望的了,我说:“我不允许你和我保持着关系同时又养着她。”他指着我的鼻子说:“你从学历、社会经验来说,都比她强得多,但是你的人生观怎么就是这样?她就不这样,总是那么乐观、轻松地活着,你就这么沉重!”我可能也是不冷静,就大声制止他:“你不要把我跟她比!我是人,她是鸡!”说完这句话他走了,但是我一直记得当时的情景。我也不明白,他怎么就会爱上一个这种女人,还把我和她比。但是说实话我也很失落,我怎么就会败给一个这样的女人?
    松雨停顿了大约有三四分钟,一边用纸巾擦脸一边和我对视着。她的表情说明直到现在,她也还是没有真正明白,她究竟输给了什么,是那个“小姐”还是那个让“小姐”们可以自由自在地为所欲为的环境。
    11月的时候,我找到他,我们之间也该有个了断了,现在这样不行。那天他是在快到子夜的时候才来,他说他不考虑从前:“我跟你一起生活太累。你就是会要求我学这个、那个,我受不了。”我们决定离婚。
    尽管都很坚决,但是我的确很伤心。这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太失败了。就这么一个女孩子……
    松雨把一缕头发掠到耳后。
    这个时候我的老板请我吃饭,他说感情不顺利正好是一个干事业的机会,提升我做副总经理。真正做到这个职位以后,很多原来的平常事都变成了另一个样子,因为毕竟是有每个人的利害关系在其中,工作上的矛盾就开始显露出来了。我做得很努力,但是也得罪了一些人,工作使我很充实,但是并没有因此改变我的心境。我之所以不辞职也就是因为我实在舍不得我的家,那是我辛辛苦苦一点一点建设起来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我亲自去买,费尽了心思。如果我走了,也许他就会带着那个女人回来住。我不愿意,而且他也提出过这样的要求,我拒绝了。
    他生日的时候我买了一件很贵的衬衫给他,约他出来一起吃饭。大概是我心里有一种不服输的感觉吧,就是那么一种女人他还如此地执著,我不懂是为什么。那次也不是很愉快,他的装束和状态跟原来大不一样,人很邋遢,裤子上还有一个口子。原来是我打理他的西装和衬衫,现在成了这样。但是他坚信这个女人会为了他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们不欢而散。
    12月份的时候他打电话要求离婚,并且已经定好了假期。我只好也请假了。
    95年12月24日,我们上了回石家在的火车。在车上还算开心,一路打牌,开玩笑说“人家都是旅行结婚,我们是旅行离婚”。我怎么也不能相信,十年的感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急不可待地分手、喜形于色地等待离婚。火车到了郑州站的时候,我怎么也抑制不住地放声大哭。
    松雨便咽着说不下去了。她的哭泣像一只很小但是很尖利的爪子,在我的心头缓慢而又用力地一下一下刮过去。我也想不明白,是一个不本分的女人的突然出现使男人意乱情迷,还是男人本来就注定不会属于本分的女人,所有这一切只不过需要一个契机而已。
    他不让我哭,说这里不是谈事的地方,“有什么可哭的”?
    到了石家在,我的一个朋友来接我,因为我也实在不知道该回到哪里,没有家了。那天他父母也到车站来接,我还是回到他家。已经是早晨五点多了,喝了点水就躺下休息。还没有睡着的时候就叫我起来吃饭,原来是他家里找了一个熟人,跟法院的人认识,这样离婚可以很快办完。
    松雨透过泪眼又给我一个苦涩的笑容。
    那个人开着车带我们去法院,法院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还不太愿意办公似的。解释了半天,说“这两个人大老远专门来离婚的”,这才让我们假模假式地登记一下,接着就问:“你们谁当原告?谁当被告?”我说如果我当了被告就成了一种笑话,还是我当原告吧。后来说是一木正经,其实也是都事先安排好的,一个一个问原因,我说是因为第三者,问他同意不同意,他说同意。审判长说:“即使你同意我也不这样写。这样写你们可能就离不成了,我还要去调查之类的。这样吧,就按你们感情不合写吧。”两个人像演戏一样,就“一切符合法律程序,婚姻宣布结束”了。有时候我都不太相信法律,连离婚的时候都要去托人安排,就为了得到两张纸证明我们从此没有什么关系了,让我怎么相信呢?
    元旦以后,我又回到了广州。我的性格也有了很大的改变,每天只要有应酬都要去的,喝酒呀、唱歌呀,让自己放松。那个时候我也有了一些真正的朋友,在我最苦的时候陪伴我。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就好像在挥霍一样,挣的钱除了交房租和吃饭之外,剩下的全部用在买衣服和娱乐上。但是我自己清楚,心里的那种伤痕没办法改变。几乎都成了习惯,每天晚上要喝酒或者吃安眠药才能睡觉,三点钟的时候肯定会被恶梦惊醒,然后在客厅里来来回回地走,鼓励自己不要哭。
    这时候有的人就开始欺负我了。在单位我管的事情越来越多,很多人觉得我超越了他们、夺走了他们的机会。工作中的麻烦不断,可以说是很不顺利吧。我一个人只身在广州,不缺钱,但是毕竟没有家庭、没有依靠。我遇到的事情应该说是很多独身女人都有可能遇到的,我的老板,64岁,对我有了一些想法,我非常反感他。我的一个朋友也曾经劝我,说这是很多女孩子想找都找不到的机会,但是我觉得我不是那种人。有一次在大街上,我碰见了我的前夫,他带着那个女人逛店。我心里很不舒服,他怎么会带着一个鸡满街转呢?而且他的样子也大大的不如从前了。我和我的老板之间的误会越来越多,几乎有点儿合作不下去了。所有这些加在一起,让我觉得广州这个地方实在不能再留下去人而且我当时对自己回北京也很有信心,所以97年7月,我辞职了。
    松雨很平淡地说这些,很明显她不愿意多谈。这的确是一段平常的经历,我的一些还在单身的女性受访者几乎无一例外他讲到过这类事情,她们有的称之为“办公室常见病”,有的直截了当地称之为“性骚扰”。她们普遍认为这是没法避免的,因为对方从各个角度都有理由认为“你也需要”,似乎这是最容易被引诱也最容易被抛弃的一个安全群落。松雨说她的老板恐怕也是这么想的。
    我想我还是回北京吧。有一个家要处理,全套的电器、电脑,全套的家具,东西很多。那时候的心情也很轻松了,反正马上就要回家,回来以后可以凭我的能力重新再闯一番。所有的东西都卖掉以后,认识了曾经是一个体育项目全国冠军的他——我的一个好朋友的朋友,他在北京工作,当时正好也要回北京。
    那时候我的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地上铺着一条白单子,我睡在上面,还有几个凳子和一张桌子。天气非常热。我当时觉得一切都解脱了。大家一起出去吃饭,也有他。不知道怎么他喝酒有些醉了,我陪着他在外面走。等我们再回到吃饭的地方,人已经走光了。他一直抓着我的手,开玩笑似的说:“反正你也逃不脱。”他的手很有力量。那天他问了我很多我自己的事情,我不愿意讲,真的是从心里想把那些不愉快都忘掉。他也讲了他自己,他也是离婚的,前妻对他的父母很不好,觉得跟着他不会有什么前途。婚离得很无奈,他们结婚的时候,女方已经怀孕了,结婚以后才发现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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