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县令

第三十六章故人


    桃李学堂三位夫子见到温折桑时,就见她刚好吃下最后一颗糖葫芦,莫名的,有了几分烟火气。
    “卫老爷子让人抢学生?”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温折桑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直听说卫老爷子德高望重,可一点没想到他还会做这种事。
    学堂里学生多了之后,三位夫子商量着分了两处,方夫子教有基础的甲班,祝夫子则在乙班教年纪小一些的学生。至于曾夫子,因为身体的原因只管些学堂里的琐事。今日和温折桑两人见面的正是曾夫子。
    说起卫老爷子,曾夫子也只能叹息,“原以为没了富户们的支持,卫老爷子就会放弃办学堂的念想,没想到他看云庭学堂招不到学生,就让人四处游说。就昨日,竟有人谎称给家里儿郎送饭,混进学堂里来胡闹。我也是气急了,把人打了出去,竟没想着将他送去衙门。”
    对于每一位夫子来说,学堂都是教书育人的、神圣的地方,容不得任何人撒野。所以昨日曾夫子被气了个半死,一时没想起温折桑来,白白叫那人跑了。
    曾夫子说到气出没忍住咳嗽了两声,好容易养好一点的身体似乎又因这事垮了。
    “卫老爷子究竟是什么打算?”温折桑怎么也想不通,说句不好听的,他已是半身入土的人,如此追名逐利,就算最后得到了,也带不走。
    曾夫子闻言只能摇头,“我打听过了,原先讨好他的富户早与他划清界限,现在帮着他的都是他以前的学生。但是文人相轻,云庭学堂和我们又是不对付的,我是一点问不出所以然来。”
    “要我说,干脆把他绑了,一了百了。”谢贻寇咋舌道。那卫老头子虽说没闹出什么大乱子,但这样搞小动作,也实在让人心烦。再说,大人她好不容易空闲下来,有卫老头这事,肯定又要烦心。
    他说的是气话,曾夫子却当了真,如同上次一样连连摆手,然而这回,他却是担心绑了卫老爷子会让温折桑被些个文人口诛笔伐。知道,卫老爷子之所以敢这么闹,多半就是因为他那群学生。
    曾夫子把心里话一说,就听温折桑道:“好歹是读书人,却尽做些有失文人风骨的事,直叫文人蒙羞。”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曾夫子不由感叹。
    卫老爷子可是他们的夫子,他们哪有不拥护的道理?
    说到这,曾夫子反而把自己绕进去了。他反应过来,索性不再说话。
    温折桑眼眸低垂,她原先就在卫府吃过闭门羹,后来各种琐事冗杂,到现在也没见过卫老爷子。金乌已垂落在苍山之后,晚风吹走百日里的闷热,撩起她耳边的发。“看来,必须得去见一见卫老爷子。”
    眼见着夜幕低垂,温折桑到底是女子,不方便在夜里找上门去,于是又与曾夫子交代了几句,让他一切照旧。而后才领着谢贻寇回了衙门。
    闷热的夏夜里,天上忽然有一阵惊雷撕裂开苍穹,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狂风撕扯着院中花草,吵得人梦里也难安稳。
    被风吹来的雨点打在窗棂上,浸了一层水渍。
    天将明时,暴雨方歇。
    与清丰县相隔遥远的一处山镇酒楼里,上等客房中突然急匆匆出来一人,下了楼,直接找上掌柜。
    “大夫?客官是身子不舒服?”掌柜是个正当花甲之年老人,眼睛有些昏花,因此看不清来人是谁,只觉得声音颇为耳熟:“唉,年轻人,身体应该正当好才是。姑娘,是你病了?哪儿不舒服啊?”
    夏至一撇嘴,不耐烦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家小姐要是出了事,卖了你这破酒楼都不够赔的!”
    听这尖锐傲慢的声音,掌柜似乎想起来了,两手拢在袖子里,憋住了唠叨,说:“出门左转走到第二个岔路口,再往右转,走到头就能找大夫了。”
    夏至抬脚便要走,突然又停下了,对他道:“你找个人帮我去请大夫,要尽快,银子不是问题。”
    “不成。”掌柜摸着算盘眼都不抬一下,“老头子这地儿庙小,就一个跑堂的,叫你弄走了,谁招呼客人?”
    “你……”夏至美目圆瞪,掌柜也不理会他,小二站在楼梯口,闻言赶紧装模作样作出忙碌的样子。
    夏至没法子,提起裙摆小跑着去寻大夫了。
    等她一走,小二才凑过去,问:“四爷爷,有钱都不赚啊?”
    “赚个屁!”掌柜冷哼,“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娃娃,仗着有几个破银子尾巴都上天了。”
    小二摸摸脑袋,也想起了夏至一行人到酒楼那天的事。这小镇一年到头也没几个来投宿的人,原以为这回好歹能开张,谁知那个当丫鬟的,非把自个儿当小姐。这里地脏了那里椅子旧了。一顿饭要换三五回,差点把厨子给气跑。
    他忍不住抖了抖胳膊,心想着,还好那位小姐没什么架子,不然就这小酒楼,还不得被霍霍得关门大吉?
    可想起上等客房里的那位……小二的目光忍不住往楼上瞟去,那位小姐可真、真是和他们这破落镇子格格不入。就那容貌、那气质,叫人一见就心生羞愧。
    夏至心里念着自家小姐,脑子里想着掌柜的话,边找边问路,还真找到了一家门可罗雀的医馆。
    “小姐!小姐!大夫来了!”
    掌柜和小二只看到夏至风一般“噔噔噔”上了楼,后头跟着气喘吁吁的大夫。
    虽然是酒楼最好的客房,但也仅是摆了些半新不旧的家具,好在平日里注意通风透气,倒没什么怪味。
    夏至一路把大夫引到病榻前,催促道:“大夫,快帮我家小姐瞧瞧,小姐她清早起来就吐,还头疼头晕……”
    大夫被扰得头疼,隔着帷幔,他没看到病人的模样。只是看病看病,又不是凭空乱猜的,他道:“姑娘,烦请伸出手来。”
    夏至横了他一眼,许是看他年过半百,又看病心切,这才走上前去和水雁薇小声说了几句。
    “怎……咳咳,怎么又请了大夫?一路上看了多少大夫,咳……吃了多少药都不见好……”水雁薇的声音里透着股虚弱,听起来似是不满。
    夏至好声好气道:“小姐您就让大夫看看吧,您不是急着去清丰县吗?若没个好身子,可不知何时才能到那儿去。”
    “罢了,我也……咳咳咳……我也想尽快见到温姐姐……”说着,一截皓腕自锦被中伸了出来。夏至连忙让开身子,给大夫使了个眼色。
    清丰县。
    衙门院子里坑坑洼洼的,一汪汪积水映出一块块湛蓝无云的天空。昨夜的大雨冲散夏日的闷热,迎面吹来的风难得有几分凉爽。
    江未晞受命一大早就要去驿站呆上几天,后厨里几位厨娘知道了,一人塞花生,一人给红枣,看得冬雪直郁闷。倒不像是去跑路的,反而像是出远门,而且还一去不回似的。
    “谢谢婶婶们,等我回来,给婶婶们带芳水斋的胭脂!”江未晞兴冲冲地冲厨娘们挥手,惹来几人笑骂。
    “你倒是混得风生水起的。”冬雪抓了把他怀里的花生,“大人担心水小姐,偏偏又不知道她走到哪儿了,你去驿站多等几日,要是能等到水小姐的信就最好。”
    江未晞好奇道:“那位水小姐到底是谁啊?大人好像很在乎她。”
    冬雪想也不想便说:“她是大人在上京的友人,反正是高门大户的嫡小姐,到我们这儿来也就是为了见见大人。等人到了,你可千万不能怠慢。”
    “还没见着人,架子倒是挺大的。”江未晞笑得很不走心。
    冬雪蓦地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提醒道:“这话你千万别当着水小姐或者大人的面说……哎呀你快去快去,别耽搁了!”
    “知道了,知道了。”江未晞把乱七八糟一堆零嘴收好走到衙门外,门口早就有衙役牵了马匹候着。
    “走了!”江未晞吆喝一声,带着满腔好奇和一点戏谑踏上了去驿站的路。
    另一边,早就离开衙门的温折桑和谢贻寇二人刚巧到达卫府,照例是谢贻寇上前叫门。
    “来了!汪夫子今儿……”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门房脸上还带着来不及收敛的喜悦,然而在看到谢贻寇的刹那,他脸色骤变,像被苍蝇噎了嗓子,甚至隐约觉得腰有点痛。
    “真是青天白日吹妖风!”门房低声骂了一句,下意识就要关门。然而谢贻寇早有准备,抬脚抵住门板,轻轻松松就阻止了门房的动作。
    “好久不见,怎么不请我们进去坐坐?”谢贻寇一副泼皮无赖样看得门房直心烦。
    但是一想到谢贻寇曾对自己下过狠手,门房又怕了,偷偷打量了温折桑一眼,见她神情平和,于是小声道:“我家老爷今日要与几位夫子议事,真没空。要不温大人你们……改日再来?”
    谢贻寇没动:“巧了,我们也有事找卫老头子。”
    门房脸皮直抽,“这……这……”
    这时,温折桑走上前来,“卫老爷上次有事在身不便相见也就罢了,今日又借故推脱,怕是有倚老卖老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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