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县令

第三十八章执念


    清丰县里,衙门和卫府之间暗潮涌流。卫老爷自打看了告示后就一病不起,请了大夫说是郁结于心,乃是心病,光凭外物难以医治。
    清丰县外的驿站里,江未晞也百无聊赖地等了好几日。终于,在一个日暮西沉的傍晚,一辆马车悠哉悠哉踏走近驿站。
    金乌沉下山去,暮色渐起。江未晞百无聊赖地跟驿站小厮闲聊,他在这里守了四五天,一封要送到温大人手头的信都没有。眼看着今日也将空等不到,他伸个懒腰就要回房去。
    然而忽然传来“哒、哒”的马蹄声,江未晞站在门口一瞧,那马车正直奔驿站而来。马车看起来普普通通,左右却有数个护卫保护,就连那赶车的马夫也是个练家子。
    江未晞心里好奇,就等马车驶到门口,几个护卫摆出脸色让他离远点。须臾,从马车上下来个十七八岁的小外套,看着模样还挺水灵。丫鬟没作停留,立马回身等着马车上的主子下来。
    看起来还有些排场。
    驿站的小厮是有眼色的,看这一行不似普通人,于是连忙上前搭话。这驿站虽说是挂在官家名下,但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也可以给行人提供住宿。上赶着的买卖谁会嫌少?
    小厮凑过去个护卫头颈说话,江未晞全部的心神却都被一下马车就捂着嘴咳嗽的柔弱小姐给吸引了去。弯眉杏目,明眸皓齿,单看相貌就是绝色。更不用说这小姐还抱病在身,脸颊因病气而有些微红。活脱脱就是江未晞在话本上看的那些大家闺秀。
    丫鬟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视线,她冲江未晞瞪眼骂道:“哪来的登徒子,再乱看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她说着又急忙从马车里拿出一件披风给水雁薇穿上,挡出江未晞的视线。
    “误会,误会。”江未晞面露尴尬,到也没抵赖,而是好声好气赔了罪,还给人让了路。
    那边小厮和护卫头颈也商量得差不多了,一边招呼着人帮他们牵马,一边对丫鬟夏至说:“客人们要说去清丰县,实不相瞒,这里就在清丰县地界里。不过要去县衙,可还有些路,其实也不算远,明日一早启程,要是走得快些,估摸着申时便能到。可就是这位小姐……看起来不宜劳顿啊。”
    夏至扶着水雁薇往里走,江未晞本是要退让的,但冷不防听说他们要去县衙,就没忍住问道:“不知这位小姐是哪家的?”他是山匪出身,大字不识几个,说话颇为随性。
    偏偏就是因为太随性,叫夏至更坚定他就是个登徒子的想法。试问,有哪个陌生男子一上来就问姑娘家这种问题的?不知道的,还当她们家小姐是打哪个花楼里出来的,这会儿问了名号,明儿就好去捧场?
    夏至气了个半死,骂道:“你这人真是没脸没皮,信不信我抓你去见县令?”
    江未晞也愣了,“我就是问问你们家小姐姓甚名谁……”
    “呸!登徒子,快滚开!”夏至扶着人不好动作,于是叫了两个护卫就要动手。
    江未晞只觉得莫名其妙,眼看着场面不好收拾,那垂着头好容易平复了呼吸的水雁薇轻声呵斥道:“夏至,不得放肆。”
    “小姐,分明是这登徒子先出口伤人,您就是抓了他,送到温大小姐跟前去重重判他个罪也没人好说什么。”
    “住口。”水雁薇神情渐冷,只是脸还泛着病态的红,反而让人生不出畏惧,“他不过是想与我结识,何苦咄咄逼人。”
    夏至埋怨,“他是什么身份,哪里配与小姐相识?”
    她这一说,江未晞的火气也起来了,虽然的确是他一直看着人家小姐颇不礼貌,但他也让了路,道了歉。再有就是想问个姓名,好确认这一行人是不是温大人要等的,可谁知经这黄毛丫头一张嘴,他反而是下三滥了。
    可没想到他张张嘴,没料吸了一口凉风,把一腔火气给吹灭了,“咳咳咳……算了算了,我直接问,你是水雁薇吗?”
    “你、你竟敢直呼小姐闺名!”夏至惊叫道。
    华灯初上。清丰县内。
    “大人,卫府又派了人来。”冬雪挑了挑灯芯,让烛火燃得高一些。“这回来的是个管事,他说卫老爷快到头了,只是执意要见上大人一面。”
    温折桑一边处理琐事一边道:“你如何回他的?”
    “自然是说大人不肯见了。这几日卫府天天派人来,也着实让人心烦。”冬雪不懂政事,她只是看着温折桑被杂事所累,好容易扳倒了尚家,制衡了县里的富户们。本来,事情也该结束了,可偏偏卫老爷不服老,依仗着自己年岁大,有功名傍身,一心一意和大人做对。
    她给温折桑添上茶,远处的池塘里传来热闹的蛙鸣。
    “大人,出事了。”谢贻寇臣着脸进来。
    片刻后,温折桑见到了因为在衙门外寻死觅活而被衙役带进来的人——卫府的管事,卫棕。和尚金全一样,卫粽是被赐了主家姓的下人,在府上地位不一般。
    可就是这么一个能在府上吆五喝六的人,在半刻钟前,正闹着要自尽。
    温折桑见到卫粽时他已经被衙役控制住了,兴许是因为卫老爷是个读书人,所以卫粽也投其所好,养出了一身书卷气。要不是一早就知道他的身份,温折桑恐怕会把他当成儒生。
    卫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看到温折桑就忙拜倒在地,“草民见过县令大人。我家老爷重病在身,只想与大人见上一面,今日出此下策,还望大人多多包涵。”他小心翼翼地大量温折桑的神情,暗暗揣摩。
    更深露重的,温折桑压下心头的疲惫,脸上露出几分不易察觉到薄凉:“早已说了不见,你们倒是胆子大,闹上衙门来了。”
    卫粽头压得更低,“草民实在是没法子,我家老爷恐怕是不好了,大人能否看在老爷为清丰县教书育人数十年的份儿上……与他老人家见一面?”
    原来卫老爷这次是真的被气狠了,他的年纪本来就大,又突遇这事,一时间气血郁结,人都差点没了。
    卫粽本以为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温折桑无论如何也该去看一看,这不光是为了温折桑这个县令的脸面,更是因为卫老爷德高望重,地位摆在那儿。虽然温折桑曾被落过面子,但这些日子卫府上来的人可不少,怎么着都给足了她这个县令的面子。
    若是如此她还不肯见老爷……到时自然有旁的手段。
    他打得一手好算盘,料定温折桑不敢太过分。却没想到一旁闭目养神的谢贻寇突然扯开嘴角,露出个嘲讽的笑来:“要我说啊,既然折了半条命,就该安安分分养身体。我们大人日理万机,忙得很,你看啊,要是你家老爷没了,需得有个人主持大事,那倒是可以请温大人帮一把。可温大人又不是大夫,那老头子不老老实实养病,非得见温大人,莫非是脑子坏了?”
    他还指了指卫粽的脑瓜子,眼神里流露出虚伪的惋惜。
    这不是明晃晃地骂他脑子有病吗?
    卫粽仿佛有一口老血更在喉咙,可是此时不能发作。不上不下让他憋红了脸,好在这会儿夜色浓重,他一低头就能掩盖住神色。
    他没等到温折桑呵斥谢贻寇的话,后知后觉这位县令大人是真的厌弃了自家老爷。于是他不敢再托大拿乔,偏偏还说不出什么借口来,只能一遍遍重复道:“大人明鉴啊,我家老爷纵然以往有对您不住的地方,如今也只求与您见上一面,大人是顶好的父母官,恐怕不会不顾一为老人的请求。”
    温折桑听得有些惊奇,这个卫粽倒是会说话,一边说尽好话,一边还敢威胁。
    须臾之间仿佛有数个时辰那么长。卫粽说完话后就惴惴不安地等着温折桑的回答,他不是不知卫老爷以往是怎么对温折桑的,只是心底里觉得她年岁小,面嫩,应该弄不出什么大动静。
    可这么几天,卫府前前后后派了不少人到衙门,都只得了一句回绝。他今儿也是不要老脸了,就在衙门外撒泼,也亏得夜深无人瞧见,否则他得羞死。可即便如此,到这会儿,他仍旧没得到温折桑点头。
    卫粽心觉不妙,恰好就听见温折桑开口了,“夜已深,你且回去吧。”
    看她的意思是要拒绝。
    “大人,大人且慢!”卫粽咬咬牙道,“大夫说我家老爷怒火攻心,已时日无多,就请大人发发善心,顺了我家老爷的心愿吧!在者,老爷好歹是举人,大人便一点颜面也不肯给吗?若真是如此,未免太让人寒心。”
    温折桑刚迈出的脚步就这么停下,她蹙了蹙眉,终于松了口,“明日正好休沐,本官会亲自拜访卫老爷。”
    卫粽顿时喜形于色,连连道谢。
    温折桑看了他一眼,这人是孤身一人来的,大概也有不想让旁人看到他撒泼的场景。这会儿将近子时,于是温折桑派了两个衙役送他回卫府。卫粽听闻后又一阵千恩万谢,只是话里有几分真心就说不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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