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县令

第四十八章山雨欲来


    翌日清晨,天光刚刚大亮,一匹骏马飞驰入清丰县,马背上的人一身黑衣,神情凝重。
    此时大街上零星有几个早起摆摊的人,见了骏马奔来忙躲到路边去,而后又伸着脑袋瞧,只看到一骑绝尘。像极了匆匆来,匆匆去的夜里噩梦。
    骏马直入衙门,惊得一众衙役差点拔出刀来。好在他们认出了来人——温延。
    “大人现在何处,我有要事禀报。”温延翻身下马,目光从众人身上略过。
    “在书房。”谢贻寇正出来看情况,闻言随手指了书房的方向。
    “昨日看时还不觉得,没想到整理出来竟有这么多破损缺漏的。”水雁薇随手拿起一本被老鼠咬得面目全非的县志,这是六十年前的修撰的,也不知在那位卫老爷子处的县志保存得如何。
    这时,冬雪带着两个提了大大小小盒子的衙役到了书房外,她道:“大人,礼物已备好了。”
    温折桑将破损的县志叠成一摞放到箱子里,正要说话时温延的身影如黑风一般出现在门口,他焦急道:“大人,属下有要事禀报!”
    片刻后,冬雪带着四个衙役并水雁薇主仆二人出了门,直奔卫府而去。
    谢贻寇远远地看着几人离开衙门,那温延却是一直没出书房。正巧江未晞端着茶走过,谢贻寇一把薅住他的领子,另一只手轻轻一抬,盛着茶具的食案在瞬息之间易了主。
    江未晞摸着领子也不生气,笑呵呵地问他:“哎呀大哥你怎么在这里!上次给你推荐的话本到底要不要看?不是我吹,那些都是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搞到的,大哥有时间看看呗,说不准……”他努努嘴瞥向房门紧闭的书房,发出一串意义不明但显然包含揶揄的傻笑。
    “滚。”谢贻寇只有白眼能送给他,“这两个月你和水雁薇说上话了?”
    被一击致命的江未晞捂着胸口满脸悲愤,还在挣扎着为自己正名:“我只是不想给水姑娘造成困扰,你懂不懂?”
    对此,谢贻寇留下个冷笑,继而施施然去敲响书房门。
    开门的是温延,他伸手就要接食案,没有把人放进去的意思。可哪知谢贻寇压根不看他,泥鳅似的滑进书房,他见温折桑神情自然,不像是被什么事困扰的样子。
    但是温延回来时是满脸的焦急,显然有大事发生,看这样子,他们应该还没谈上正事。
    “大人,喝茶。”谢贻寇沏好茶,不动声色地站在温折桑身后,大有赖着不走的意思。
    温延顺手关门,拧着眉看谢贻寇:“大人,此人……”
    温折桑摆手让他不必在意,“你离开数月,本来该一月一封信件,上个月却未有音讯,莫非是尚南芸出事了?”
    温延略一沉默,看了眼谢贻寇,见温折桑果真没有避讳,也只能放下这茬,“属下受大人之命,一路上悄悄跟着尚南芸去了江南,起先她并没有起疑,借住在尚家友人家中,后来因与那家人的女眷死了冲突而搬了出去。她一直收不到尚家的消息,要回清丰县时,那友人借故拖住了她。但没想到她悄悄离开江南,打算孤身回去。只是一个月前,她遇到了一支山匪,属下本想救她,但那些山匪人多势众,掳了尚南芸后连夜奔逃,属下跟了几日,发现他们行进的方向正是清丰县一带。只是一路上青山茫茫,还经过了几个小县,属下失去了他们的踪迹。”
    “辛苦你了。”温折桑轻按眉心,“彻查尚家时,尚家父子三人揽下所有事,后来也查清,尚南芸对他们做的事情的确毫不知情,所以圣上才放她一条生路。原本她若不再回来,至少能平安度过一生。”
    对于尚南芸,温折桑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何种想法,一方面,尚南芸确实没有参与尚家做恶,可另一方面,她因自己的不喜欢,看不惯,而让许多人痛苦不堪——秋荷便是其中之一。甚至于她手上兴许还沾着人命。而她那样唯我独尊的性子,一旦回来知道了尚家的结局,必然会引起混乱。
    突然想到了某件事,温折桑抬头问道:“山匪抓了尚南芸,那她可还在人世?”
    温延迟疑道:“属下最后一次发现山匪踪迹时是半个月前,尚南芸也同他们在一起,想来如今也还活着。并且属下发觉尚南芸似乎与山匪合作了,她在山匪中有些地位。”
    这的确是个糟糕的消息。
    温折桑有些头疼,霞青山那帮子山匪才安顿了不到半年,如今又来一帮山匪,这清丰县莫非是个香馍馍?还是说如今的世道……
    这也不应该啊。虽然圣上才登基五年,但这五年里他攘外安内,王朝应该越来越和平,而非是如此动荡。
    要知道,清丰县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地方,更别说这里刚被王德和老鹰寨的山匪们剥削了三年,早就没什么值得山匪们争先奔赴的东西了。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谢贻寇又说了个消息,“昨天属下去善堂时,百里先生告诉属下清丰县外有一帮山匪,那些人找过百里先生的弟兄们,听起来是要策反。就是不知道百里先生说的和温延兄弟说的是不是一帮人。”
    “你半个月前见到那些山匪是在什么地方?”温折桑问温延。
    温延:“是嘉禾县,半个月的时间足够他们走山路小道来到清丰县。”
    “这就麻烦了。”温折桑道,“不过看来可以确定他们是同一帮人。县外有不少深山老林,他们一躲便不好寻找。”
    谢贻寇忙说:“要不属下带几个兄弟去查查?”
    温折桑摇头:“衙门里的人都是寻常百姓,以前老鹰寨盘庚山中他们根本不敢入山,这些年应该早忘了山路怎么走。”
    “不是还有百里先生吗?”谢贻寇咧嘴露出嬉笑,他低头时能看到温折桑的发顶,反而是温折桑瞧不见身后的他。“百里先生那些弟兄都是靠山吃饭的,肯定熟悉山路,属下带几个人去就算不能找到那些人的老巢,好歹能亲眼看一看,好早作打算。”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温折桑眼神微动,“那些山匪既然已经找过百里先生的弟兄,就说明他们中有人混在县里,他们在暗,我们在明,万事小心。至于百里先生那边……你随我去一趟善堂。”
    她说着就要走,突然停下脚步看向温延,“你一路奔波,先去休息吧。”
    温延沉默着点头,继而看向自觉跟上温折桑的谢贻寇,谢贻寇若有所感,回头瞥了他一眼。那一眼,十足十的威胁。
    可怜温延是个沉闷的性子,受到挑衅也闷声不吭。只是抿了抿嘴,暗暗想着要把大小姐被这小子觊觎的事写信告诉老爷。
    温延杵了会儿,事情交代完了他才觉得劳累。出了书房,迎面碰上温持,两人都是锯嘴的葫芦,但这时,两人一个照面后就开始叙旧。最后,两人对视一眼。
    “打报告吗?”温持。
    “打。”温延。
    于是两封飞鸽传书飞回了上京,至于个把月后温大人收到信准备派人解决了谢贻寇时,事情已经完全变了……
    善堂内,金灿灿的稻谷正在清扫出来的平地上沐浴阳光,稻谷颗粒饱满,像吸饱了水般胀得鼓鼓的。狗子娘偶尔将它们翻一翻,好让它们晒得更均匀。
    温折桑今天来得巧,北郊属于善堂的田地已经全部收完。善堂里几个妇人煮了清热解暑的汤,一碗碗盛出来。
    “大人来啦!”
    “大人好!”
    “见过大人!”
    带着秋收的喜悦,善堂里一声声问候和发自内心的笑容差点让温折桑忘了现在的清丰县正被一群山匪觊觎着。又是一次山雨欲来。
    百里颂觑着谢贻寇,正要问个明白,但这时人太多,不是说话的时候。好在温折桑没忘记正事,找到百里颂后就同他进了屋子。
    陆陆续续又进来几人,他们一个个都刚从北郊回来,汗流浃背的。不像凶神恶煞的山匪,只像辛勤劳作的普通庄稼汉。
    狗子娘端了解暑汤送进来,她早已经知道百里颂和这几个人以前是干什么的。起先她是怕的,但毕竟是大人安排的,她不好意思发牢骚。后来她发现这些人是真心想改过自新,不管是给学堂里的孩子们做桌椅板凳,还是早出晚归去北郊做活。
    她是明白人。她也听说百里先生说过,留下的这些人都是没做过什么坏事的,那些大奸大恶的坏东西,早就被他们头领给解决了。
    至于是怎么解决的狗子娘也问了问,然后得知……
    “也没什么,就是把他们都送进大牢了。只不过啊不在这里,那地方大,牢房坚固,不怕他们会跑出来。”
    狗子娘记得当时百里先生先是吓唬了她一顿,说什么“解决嘛当然是全杀了”,见她面露不安后才说了实话。
    狗子娘在心里叹了一声,犹豫着开口:“大人,今年能有这么好的收成,多亏了百里先生和几位弟兄。”
    她不敢说太僭越的话,在温折桑了然的笑容中走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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