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极地带(全)

 
 
    陈重喜欢把这世界想象得单纯，他却不喜欢对这世界付诸太多的思考。陈重爱幻想，他只对现实感兴趣。在他们两个人的画面上，陈重的总是跳跃了太多的幻虚的元素，而他的画，着重真实。他画画，必须有原形（模特）；陈重却可以用幻想构思出一付美景。 
 
    他知道，秦露妮给予陈重的刺激太大。秦露妮是他们两人共同的朋友――她还是陈重的恋人。她与陈重，也相识了五年，相恋了三年。然而这一段感情，最终在黄昏，得到诠释。 
 
    黄昏是美丽和悲凉的矛盾集合。 
 
    他与陈重是在晚上八点左右进入迪吧的，要喝酒，陈重选择这里，说是这里的音乐震得让人什么也思想不来什么也可以忘记的。 
 
    陈重真的可以忘记（为何偏偏要选择在有音乐的场所喝酒）？整整一个钟就这么过去了，他知道，陈重并没有忘记什么，只是醉了。他必须带陈重回去。 
 
    喝得烂醉的人通常的反应就是呕吐。陈重也不能例外。在黑夜里，路灯和其他商店的灯光下，杜凌风扶持陈重蹒跚地行走。他听到一个女孩的尖叫，他知道惨了：陈重把一堆的苦水喷到旁边行过的一个女孩的身上。女孩狼狈极了。 
 
    杜凌风道歉：对不起，他喝醉了。 
 
    喝醉就可以这样么（女孩不原谅喝醉的男人）？ 
 
    杜凌风感到尴尬（满街的人都在看着）：他不大喝酒的，他失恋了。女人（无论什么样的女人）对失恋的男人都寄予很大的同情，杜凌风清楚这一点。女孩一愣，原谅了他们，背着书包离开了。杜凌风猜想她是刚下自修，正准备回家的，只是晦气让她承受了陈重的一涌呕吐人类的文明造就的一个结果：幻想的多重表现形式。 
 
    网络是人类文明的产物，也是幻想的最好集中营。现实中无法存在的，在网络都可以得到满足。 
 
    我们在小说里写着自己构想里的人和事――写出来了就是一种存在。网络的产生和迅猛发展，使得人进入了小说的角色里，可以进行各种角色扮演。 
 
    年青人上网，很少是为了正事，要么玩游戏，要么是聊天（彼此不知谁是谁的谈话）。（很多的）男孩想通过聊天来认识并追求女孩，女孩上网聊天更多的则是为了让这些男孩哄她们开心（并没有实际损失，却得到了愉悦）。 
 
    有一个三十多岁的（没读过多少书的――在中国，这般年纪以上的男人一般都不懂电脑的）男人问：上网可以玩女人吗？我说：可以，只要你很能聊天。他就让我教他上网（这证明了男人时刻在为女人而做出各种努力），令我哭笑不得。一个网吧的老板，五十多岁了，在QQ里总是扮演纯情男生，把凡是到他的网吧上网的有点姿色（也还是有选择性）的少女的QQ号码输入他的QQ里，然后找那些女孩谈情说爱，不亦乐乎。很多类似的事也就不多列举。 
 
    网络的存在是一个真实，但网络又形成一个幻想的无限大的空间，这是网络的两极：立足于现实和体现着虚幻。 
 
    年青人不一定就会上网，但作为一个大学生，若连上网都不曾，就是一种耻辱。陈重和林灵的相识，首先是从网络（虚幻）开始的。 
 
    也就在他醉酒后的第二周周六，他在网上认识了林灵。是林灵最先在QQ里找他的，林灵的QQ名像她的人一样美丽：灵光闪烁。陈重第一次看见这个名字，想起的是一双精灵似的大眼睛在眨。 
 
    她在QQ里打过来的第一句话：我是你灵魂的光，誓将照亮你的灵魂的黑夜。 
 
    陈重的QQ名就是：幻夜。幻想中的夜总带给人无限的温馨和美妙，那里有星的明闪、月的清幽，最重要的是有着一切未知的梦。 
 
    女人喜欢夜，是因为只有黑夜才有她们所梦想的浪漫氛围；男人爱在夜里沉思，只因白日太喧哗，只有夜，安静着。 
 
    陈重很喜欢自己这个网名，同时也喜欢林灵的网名。她仿佛是专门为他而存在的？ 
 
    他在看“灵光闪烁”的基本资料时，发现她只有十五岁，他不敢相信这个年龄。 
 
    幻夜：你只有十五岁？ 
 
    灵光闪烁（打过来一个代表很惊讶的表情的符号）：你怎么知道的？！ 
 
    幻夜：你资料里填写的。 
 
    灵光闪烁（吐舌头的可爱符号）：哦。那么，你相信吗？ 
 
    幻夜：不就一个字。 
 
    灵光闪烁：好，我说实话，我三十岁了。 
 
    人类有种惯性的思维方式，就是人在说话时，听的一方觉得对方在说谎，说话的人就把自己最初的话否定了，听的这方就直觉对方第二次说的是真话了。这就好比，一个犯人最初坚持他没有犯罪，但后来他承受不了各种心灵和肉体的折磨而终于选择认罪，此时，就有很多人相信他说得是真话了，其实，也许连犯人本身也不知他说的是否存在着？也许这个犯人根本就是个好人，他从来没有犯罪，可是他最初讲了真话，而这种真话偏偏令人觉得他是在说谎，最后，他只能选择说谎，可笑的是，偏偏谎言变成了真理。陈重相信了，他和林灵就是这样认识并开始了。在他处于失恋的深渊之时，他掉入了一个女孩的圈套（这是他后来与林灵的戏说）。 
 
    陈重和灵光闪烁（林灵）在QQ里聊了大概半个钟无关紧要的话题，就下线了。在他结了帐转身之时，他碰撞到一个女孩（这女孩站在他背后，也正准备结账），他说声对不起，女孩给他一个微笑，他就走出了网吧。 
 
    在他走到校前时――这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左右，他相遇了秦露妮。她看到他的时候，垂下脸去了，然后钻入一辆名牌小车（陈重不懂这是什么牌子的，只知道这是那些有钱的男人开得起的）。透过玻璃，他看到那个三十多岁的成熟男人托起了秦露妮的脸吻了她的唇。这仿佛是向陈重示威的举动，令陈重痛苦的心灵开始燃烧，几乎要冲过去再打他一顿。他把手中的画夹砸到那车前玻璃上，车里的男人咒骂一声，开车离开。 
 
    陈重呆站着，一个女孩从地上捡起他的画夹，走过来递给他：这是你的吧？ 
 
    他并不觉得她问得多余，这个女孩是他在网吧碰撞到的那个，他接过画夹：多谢！ 
 
    女孩还是一笑：不客气，我叫林灵，你呢？ 
 
    他说，陈重。 
 
    林灵：沉重？ 
 
    陈重笑了（他没有发觉，这是他自醉酒那天到现在第一次无意识地开怀地笑），说：你是个幽默的女孩。 
 
    林灵说：你为什么要用画夹砸那车？ 
 
    （这问题不幽默了）陈重的脸色黯然，他没有回答林灵的问题，就转身走入了校门。一个问题扰乱他的思绪：为何要拿画夹砸车？这问题几百遍地在他脑里重复地问，每次都只有一个回答（在他灵魂里的对话）：是的，为的是车里坐着他曾经的恋人，秦露妮。    在人世，很多美丽是由错误这一极造成的，并非来自“正确”这一极。 
 
    对于“美丽的邂逅”，许多人都有着这种希冀，男人希冀邂逅自己的梦中情人，女人希冀邂逅白马（黑马也行）王子。陈重相遇了秦露妮，或许也算得上是“美丽的邂逅”。 
 
    然而美丽总是一种错误，它们的前后因果关系百分之一百成立。之所以会这样，因为丑陋永远都是正确的（丑陋本来无所谓错误，本身就是错误这一极的，所以它从来就的因和果显示同一个结果――是为正确）。 
 
    在错误还未翻身之时，陈重迎来了他的美丽的日子。他找到自己所在的班级，就手钻入裤袋里，以确定里面的钱是否还在？走到班级收费处，在桌前坐着的即将是他高一的班主任了（他猜的，后来证明他是正确的）。在他的右边还坐着一男一女，女的有十六七岁，男的（他有四十岁左右）应该是她的父亲（后来又证明陈重的猜测是正确的）。 
 
    女孩看了陈重一眼，无意地垂下脸。 
 
    陈重很有礼貌地问了他是否在这里交学费？班主任从陈重手中接过《录取通知书》，把近视眼镜调整了一下，看了看通知书，然后拿着一支笔在他面前的桌面那张花名册上虚划虚点了一会，见到陈重的名字，圈了，抬首说：是的，同学，请坐。 
 
    陈重在班主任对面的长板凳上坐好，取出钱交给老师，老师拿起钱点数得飞快（比银行里的职员没差上多少――陈重又猜测他是教数学的，后来又证明他的猜测是正确的），点完，老师说：同学，还差十块。 
 
    陈重脑子一乱：怎么会？我在家里数了十多次了的？他说：老师，你再数数，可能――可能您数错了。 
 
    班主任笑了，说：我天天与数字打交道。 
 
    陈重说：那您让我再数数――班主任正准备把钱递回给陈重，女孩说话了：你的钱掉在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