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极地带(全)

第6章


他以后在她的面前还能抬得起头吗?他不能不这么担心。他说:这行么? 
 
    杜凌风说:行不行就看她是否扎那可笑的麻花辫子了。 
 
    陈重打退堂鼓,说还是不要了。杜凌风说怎么可以这样?我辛辛苦苦替你打造了这个机会,你让我白忙活一阵?陈重有些过意不去,咬紧牙关说:好,我抄。 
 
    陈重把信抄好了,当天下午落课后,杜凌风就偷偷地塞入了秦露妮的抽屉(抽屉是锁着的,他把信从缝隙塞进去),然后两人就等待着秦露妮的反应。令他们失望的是,秦露妮在当晚的晚自修时还是像往常一样,如同什么也没发生似的。难道她没看到信?就在杜凌风以为这一封信又像他的前一封信一样石沉大海(却激不起半丝波纹)之时,翌日,秦露妮进入教室门前,他们眼睛一亮:多美的麻花辫子! 
 
    杜凌风始料不及:同一个人写的情书却导致两种不同的结果。 
 
    陈重忽然傻了,他不但看见了秦露妮的长发编织的麻花辫,且再度看到了她的脸上(以及刻在他的记忆里)的美丽火烧云儿,他突然记起一首歌来了:你那美丽的麻花辫缠呀缠住我心田叫我日夜地想念那段天真的童年你在编织着麻花辫你在缠织着诺言      我曾说残缺。其实残缺存在于每一种事物,哪怕是被人类证实为真理的东西,究竟也只阐明了某一方面;一条真理不能阐明所有的事物及思想,也就是说,真理也有它的残缺性(不完全性)、它的不完美。要在这世间,找出完美来,是不可能的,哪怕虚幻出来的(以趋向完美为目标的)东西,也表现着现实里的残缺性,如同陈重的梦。 
 
    (还是从神学的观点出发)上帝创造人类,就按照残缺性(不完全性)的定律实施的,把人类分成了两半――男人和女人。 
 
    从生命的角度来说,一个人(独立的个体:男人或女人)的一生,若没有出现另一半,就绝无完整的人生。无疑地,男和女是两极,两极回归为一点就是:生活。 
 
    人生――就是男人(女人)从他(她)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他(她)既是独立的个体又是残缺的存在,他(她)每时每刻都在(有意或无意地)找寻趋向完美的机会、找寻能够填充他(她)的生命的女人(男人)。不但爱情是一种追逐,人的一生,其实正是一场追逐(本身的残缺,令人不得不想方设法地填补)。 
 
    男人和女人的结合,就生命的整体去看,是两半合为了一体,然而毕竟也不能完美――太多的裂痕表明:两极,理论上可以回归一点,事实上却绝无可能。所以,真理并不是真实。 
 
    我们的人生,从一开始,就以趋向完美为目标,然而毕竟不存在完美,因此,结果就是:从生至死,从一个残缺通往另一个残缺(由最初的未知通往另一个未知)。死亡不可能是完美,它和生一样,都有着太多的未知,而这些未知实际上就是残缺,人们用尽各种方法去了解并企图填充这些未知(残缺)都无功而返,最后就连自己也由生的未知(残缺)走到了死的未知(残缺)。但正是这种填充残缺(未知)的热情,令人完成了他(她)的一生。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生活的激情:填充未知的生命本性。 
 
    从一般人的角度看来,秦露妮的生活应该是完美的,她有个会做生意的父亲,母亲是初中的优秀教师,她还有个妹妹,这个妹妹很像她,如果用一种审美的观点来评判,她的妹妹可能还要比她美丽。但这种虚假的完美却表现着一种平静;平静如同寂寞一样,都叫人无法忍受。她在这种平静的生活中度过了十六个春秋,使她也变得如同生活一样平静了。出色的外表,令她在初中时收到许多意外的情书以及邀约,她都平静地处理了。生活没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生。母亲是本校的教师,不管是有意或无意为之,她的成绩在初中时都是极其优秀的。母亲教的是语文,但母亲却在她很小的时候让接触音乐,因此,她的小提琴拉得很好,钢琴也弹得不错。她清楚自己并不是很有音乐天赋,只是后天的努力让她得到这些。从初中上高中,她觉得生活忽地开阔了,只是她仍然平静。 
 
    就在她刚上高中没多久,班上的一个成绩优秀的(高中第一次段考,杜凌风处在全校二十三名,班上第四名)同学写了封信给她,这几乎打乱了她平静的心,她一度想把自己的长发剪短了,然而羞耻心令她不能这么做,她还需要一些时间。爱情在她的人生中太陌生了,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承受得住?她想多观察一阵杜凌风这个人,并且等待着他写来的更多的信(杜凌风若知道秦露妮当时的心态,他也许就不会写那封简短的信了)。杜凌风的第二封信写来了,却是要她把前一封信还给他,她失望的同时也感到一些愤怒,直觉杜凌风在戏弄她。她说,信我烧了。其实她一直保存着杜凌风的信。当时间冲淡这一切的时候,她才发觉,杜凌风有着天才似的头脑,不但成绩优秀、画画也很有天赋,就连爱情上,他也表现着大众情人的风范,她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见到如此成熟的中学生。她并不知道,杜凌风凭着他出众的外表优秀的学习成绩以及家庭的优势,在他初二的时候就开始了他的猎艳生涯,到得高中时,已经足足有三年历史了,经验之丰富自不必说。她与杜凌风终于没有成为爱情的一对,后来的相处中,她与他成了要好的朋友。杜凌风并不为曾追求她不得而尴尬或恨她,他还是很喜欢找她聊天,但她看得出,杜凌风对她是没有那方面的感情的(或许写情书给她时也没有),她与他相处得很好很轻松。 
 
    事情发生在高二时,杜凌风与她谈话的时候,说到他的同桌,就是那个陈重,他依稀记得她刚到这学校的时候就相遇了他,那时他把钱丢了,是她提醒他的,以后虽然一直与他同在一个班学习,但她与他之间并无多少言语。她是个文静的人,陈重也很沉静。陈重的成绩没有杜凌风的优秀,但他无疑是比杜凌风努力的,他的成绩也一直处在中上水平。在女孩的眼光看来,他与杜凌风都是班上极其优秀的男孩(女孩比较喜欢高个子的男孩,陈重和杜凌风都接近一米八左右),杜凌风要比陈重高瘦些、也俊俏许多,陈重是个壮实的男孩,这与他的出身是相符合的。用一种成熟的说法,杜凌风潇洒,陈重朴实。她从杜凌风的口中得知这个沉静的男孩暗里喜欢她,并为她画过许多的画。说来是巧合,陈重总觉得他画得不像秦露妮,所以把每一幅画好的画都撕成两半,然后悄悄地丢入讲台里则的垃圾筐。她自从知道这事,便偷偷地把陈重丢掉的画从垃圾筐里捡起来,用透明胶贴合好,留存下来。她共留存了五张,这五张画里她最喜欢的是陈重把她的发画成绿色的那一张,画里的人的确与她本人不怎么相像,但她知道这是为她而画的,只是画功不到位罢了(陈重并没有杜凌风的天赋)。毕竟这画的还是她,一个沉朴的男孩为她悄悄而作的笨拙肖像画。她开始注意陈重,发觉在这男孩质朴的外表里隐藏着一些未知的东西,他的眼睛时常失去神采而进入一种迷茫的状态;一般人幻想,双眼都会神采飞扬,陈重却是个例外,他幻想之时,心灵跟着沉入虚幻,双眼也跟着虚幻。秦露妮不了解这点,她直觉陈重是忧郁的。一个忧郁的男孩,往往表现得比较成熟,也往往能令少女动情。 
 
    杜凌风有次和她谈到陈重,杜凌风说,陈重在这方面是个胆怯的人,要不要他帮忙鼓励? 
 
    秦露妮没有回答杜凌风的提问。紧接着陈重的信就寄存到她的抽屉,那个晚自修,她收到这封信时,心儿是怎样地跳个不停啊?青春,在为爱情而惊喜!她把这些全部压在了她平静的外表下,她知道,后面有一双眼睛正像敌人一样监视着她! 
 
    回到宿舍,她立即问同宿舍的女孩里有谁懂得扎麻花辫子?一个来自农村的女同学自告奋勇。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其实她几乎一夜没睡得着),把那女同学摇醒,女同学清醒后很乐意替她扎辫子。当天早晨,她进入教室,不但给陈重带来了麻花辫,而且更带来了久违的红晕儿。陈重觉得,那不是黄昏的火烧云,应该是黎明的曙光:从色彩缤纷的梦里升起来的红霞。 
 
    秦露妮收到更多陈重写来的信,只是有一点她不明白:陈重的信里都没提到两人初遇那天(关于陈重初遇秦露妮的事,陈重没有和杜凌风说过;信是杜凌风一手打造的,所以没写到陈重掉钱之事纯属意外),这应该是她和他之间最深刻的也是最巧妙的相遇,为何从来不见他提起?写了九封信之后,杜凌风对陈重说:约会的时机成熟了。 
 
    陈重当时一惊:约会? 
 
    杜凌风主说:难不成你只想和她通通信?我很累的,理论时期已经过去了,现在进入实战阶段,你别说叫我帮你去约会,这事我干不来,实在无能为力,帮就帮到这里了,我得去写另外的情书,以后没空代你写了,你好自为之。 
 
    陈重艰难地点点头。 
 
    他们谈话后的第二天一早,秦露妮就收到陈重(其实是杜凌风)写来的第十封信:露妮,在这封信里先和你说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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