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情司

10 第9章 晨钟暮鼓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却似无情
    又逃课了,心虚中......公告一下,今晚更新正式开始!
    蛋挞,最近是不是很忙呀?呵,我也是。年末了,大家同忙,同忙......很白痴的言辞对不对,有点想念你,问候一下。
    轻霜的问题提的很好!但作者窃以为许多拥有大智慧的人在攸关自身很重要的一些小事上却往往糊涂,我不大会讲哲理,以下文作答.
    罗医生处传来好消息,福契克大夫终于答应给陈煦动手术。
    福契克大夫是当今医学界的一朵奇葩,医道精湛,为众人所公认。
    然而福氏今供职于某大国集团的一个秘密基地,从事着他认为会对医学做出莫大贡献,在某些人看来却是离经叛道的医学研究工作。
    此间汇集了各类专家学者,其中不乏各领域的天才皎者,像极了电影和小说里那种神秘的科学圣地。
    基地本不允许外人进入,但在福契克大夫的坚持,陈氏集团的财力支援下,某负责人终于首肯此事。
    但也只允许陈煦一人进入而已。
    就连随行陪护到基地也不行,只派出一架专机到旧金山,接了人便走。
    福氏言手术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但已给众人带来无限希望。
    只有陈煦自己,反应始终平淡。
    他甚至说要考虑一下才动身。
    雪泠去拜旧金山著名的关帝庙求神祈福。回来路上,只见沿途海浪拍岸不绝,海鸥追逐嬉戏,无限旖旎瑰丽。
    她阴霾的心情一下子放晴,嘴角浮上一丝坚毅的神情。
    “煦……”她回到陈宅,见到陈煦喊着。
    四目相对,他读懂了她所有想要说的。
    “上上签?”他笑问。
    雪泠在背后抓紧了那只下签,微笑着点头,“嗯。”
    陈煦仍凝神望着她,仿佛永远看不够似的,又好像要记忆下她面上每一根线条与那难以描摹的可爱神情,不肯有丝毫疏漏。良久,他才道,“我答应你。”
    雪泠放松下来,又不肯让他看出自己所想,“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刚说完这句话,因陈煦答允成行而松下的那口气,忽又紧提起来,心中便隐约传来熟悉的痛楚。
    等待……是最煎熬人的,尤其对有情人来说。
    他便走过来,将她整个人拥在怀中,热切地吻着。
    雪泠目眩神迷,大脑停止一切思索。
    直到……陈煦的手碰到她双手紧握的那只签。
    她一惊,睁开眼望见他了然的眸子。
    他缓缓将签自她手中抽出,她却无法阻止。
    就在心快提到嗓子眼儿的一刻,陈煦却扔掉了那只签,定睛瞧着雪泠面上的红晕。
    他……什么都明白。
    她缓缓绽开笑容,将头重新靠回他胸前。须臾,羞赧地主动送上红唇。
    陈煦惊讶,雪泠,她是第一次……
    无限温馨旖旎中,他听到她在他耳边轻轻呢喃,“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他不由自主地点着头,抱紧了怀中的全部暖玉温香。平生第一次,对于战胜病魔安然生还有了绝对的信心。
    他必须做到,因为……他的雪泠啊!
    基地名叫“沙漠甘泉”。
    陈煦数周后才发来第一封电邮说。
    他不肯打电话或与她视频。
    不知是否基地不允?抑或是身体……怕她知晓会心痛。
    福契克大夫会同其他专家为陈煦诊断,制定出一套最佳方案。
    只是还需要让陈煦休整一段时间,直至最适合手术的状态。
    “这里很美,只是无法向你具体描述,否则定会为基地‘截杀’。我一切安好,勿念。”陈煦的信很短,出乎雪泠意料的是信尾打上的小小笑脸。任她怎样忧心,看到它的那刻,也禁不住微笑起来。
    “煦,我一直以为没有任何地方能比得上‘天上人间’,看来还是井蛙观天罢了。你怎么样,可感到寂寞?”她回道,看着电邮正在发送的页面,忍不住以指点唇,后又轻轻按在电脑屏幕上。就在她指尖触及的一刻,电邮发送完成。
    煦,你看,老天会帮我们的。她如是想着,浅浅入眠。
    陈曦一直陪在雪泠身边,为她分忧,为她打气,为她找来那么多那么多有趣的玩意儿。
    有时候她很希望陈曦是她的兄弟,那样就不会在心底暗含歉疚了。
    柏年亦在昨日处理完手头诸事,飞抵旧金山。
    有他们在,整个陈宅似多了几分生气。
    雪泠对柏年微含歉意,“我是否受到骄纵?”
    柏年摊摊手,似无可奈何,“女士有这样做的权利。”
    这句话似曾听闻,雪泠偏偏头,“……而男人有承受之的义务。”她接出下半句。
    两人相视而笑,原是陆明姗语,怪不得这样熟悉。
    陈曦不满他们的暗打机锋,“去海边兜风可好?”
    柏年抛个白眼过去,“这种鬼天气?恕我无法奉陪。”
    雪泠却拿起外套,“去走走也好。”
    便与陈曦一路出来,驱车向旧金山海岸驶去。
    陈曦曾参加过F1多项赛事,驾驶技术自然不在话下。车如流水的高速公路上,硬是让他开得如履无人之境,畅快至极。
    不过有雪泠坐在车上,他还是没完全放开罢了。
    雪泠头上蒙着雪青色的纱巾,一副深色墨镜遮住了眼睛,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一径沉默。
    陈曦也难得的没有开口,只放着些英文经典老歌。
    雪泠也是极喜欢这几首的,那熟悉悠扬的旋律,多少驱走了心中几丝阴郁。
    “惦念大哥?”陈曦轻轻问她。
    “嗯。”她承认,“不知道福契克用什么方法治疗,我……”毕竟有几分不安。
    “吉人自有天相。你放心吧,大哥会很快平安回来的。”
    她点头,暗暗祈祷陈曦此言成真。这才感激地向他望去,却看到陈曦来不及遮掩的仰慕神色。
    他……
    她无法装作没有看到,又不便因此有所表示。只将眼光略停顿几秒,而后再度投向窗外。
    陈曦心中更是五味杂陈,按下不表。
    “煦,治疗进展怎样?术前务必告知我,好准备吃食等你回来。”她在深夜惴惴发出电邮。
    不敢向他多提问题,有时只闲闲地说些无关的话,她学了道新菜,或者陈曦带着邻家的孩童弄毁了花房的金花茶等等。
    他的回信在半月后才复,“福氏的种种想法乍听起来惊世骇俗,但细思却有其可取的一面。雪泠,放心,虽然他口口声声言道死马当活马来医,我还是珍惜自己这条命的。”竟是无比诙谐的语气,看来他精神状态不错。
    这晚她便睡得塌实,不期却再度梦入天关情司。
    爱和美依旧那样美丽高贵,只是今日她们玫瑰花般娇嫩的脸颊上带着一丝忧伤。
    “雪泠,要有事情发生了……”爱说道。
    “爱!”美对着她在唇前竖起食指。
    “可是……”爱带着孩子般的神情,待要辩解又轻叹一声,退到一边。
    “什么事情?”雪泠听到自己的声音问,无限惶恐。别是陈煦有事才好。
    “放心,他会平安回来的。”开口的又是爱,洞悉了雪泠的心思。
    雪泠大大松了口气,感激地双手合什,祷告着全部她所知的神灵。
    “嗳,痴儿,痴儿!”美叹息着。
    雪泠睁开眼睛,不解地看着她。既然陈煦能平安回来,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不应该感谢上天的垂爱吗?
    女神的美眸凝望她,吟道,“相见争如不见,有情却道无情,”说着又叹口气,“雪泠,你送走的是暮鼓,迎来的却是晨钟呀!”
    晨钟……暮鼓!
    暗示着什么呢?
    两个女神再无意透露什么玄机,只余雪泠一人站在原地苦思。
    她搅尽了脑汁,仍一丝灵念也无,思绪却越来越乱……
    “雪泠,雪泠!”陈曦的声音在叫她。
    雪泠睁开眼睛,看见陈曦放大的俊颜。
    “罗医生来电话,福契克今天给大哥动手术!”
    这么快?雪泠一下子没了睡意,“可昨晚我还接到他的电邮。”
    “本来要等到一月以后,今早福氏临时改变计划。”
    她不语,心中却如排山倒海。
    福氏再乖张,不可能拿陈煦的生命开玩笑。
    临时改变计划……却不知当时情况有多危急?
    想起昨晚梦境,她一颗心又如坠入冷水里,寒气袭人。
    “雪泠!”陈曦看她不对劲,抚上她额头,却是热得烫手,“你发烧了!”他惊呼,“快躺下!”一边不容分说地给她盖好被角,自去呼唤梅姨叫医生。
    她沉沉地躺在枕上,整个人轻飘飘地,似已脱离真身。
    恍惚间有医生来过,床边围了一群人。然后梅姨喂她喝下琥珀色的苦涩药水,登时一阵倦意袭来,再度堕入黑暗里。
    再睁开眼已是明光四射的白日。
    陈曦就伏在她床侧,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显然并未睡实。
    她注意到他好似几天未刮的青色胡茬,半是感激半是怜惜。
    几天?脑中闪过一丝灵光,难道自己已昏睡了几天时间?
    那……陈煦呢?陈煦那里有没有消息?
    她急着想坐起来,方一动却先惊醒了陈曦。
    “你……”他开口。
    “他……”她亦开口。
    “……怎么样了?”两人同时说。
    看着雪泠热切而充满期待的眼神,陈曦的眼睛令人不易察觉地一黯。“我去叫医生和柏年他们!”他突兀地转身走了出去。
    留下雪泠,满心疑惑与不安。
    陈煦还没有消息?抑或是……
    医生进来给她检查过,表示已无大碍。
    众人退了出去,只余柏年和陈曦二人。
    雪泠望着他们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的不安在逐渐扩大。
    “说吧,”她道,“我已做好心理准备。”
    陈曦摇头,“雪泠,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
    她沉静地将头转向柏年,以目光殷殷询问。
    柏年抓乱了半边头发,始终难以启齿。
    她心中惊慌,欲揭被下床,却又不知该去哪里寻求答案。
    陈曦阻住她,“你高烧刚退,身体极度虚弱,医生要你好好休息。”
    雪泠摇着头,倔强地说,“那么请你们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到底怎样了?”最后几个字竟发音困难,颤抖沙哑。
    陈曦不忍,“大哥手术很成功,不日即返。”
    雪泠本绷紧了全身等他回答,闻言整个人一松,软软倚入他怀里。两行清泪徐徐流下,满眼却是欢欣雀跃的神情,只喃喃地道,“我要快点好起来……不能让他看见我这个样子。”
    神情复杂的陈曦,闻言一震,他深吸口气,缓缓道,“雪泠,有件事我们一直不知道如何对你说……”
    她微笑,转头看着他,“那么便不用急,我随时洗耳恭听。对了,医生可对他术后恢复期的饮食起居有叮嘱?”后半句则是对着柏年。
    一直未曾言语的柏年,此时终于忍不住,“雪泠,陈煦他……失去了近十年的记忆!”
    “柏年!”陈曦出言阻止,却悔之晚矣。
    开口后的两人均面色惨淡,雪泠则一脸茫然,尚在消化柏年带来的信息。
    丧失了记忆……近十年间……
    十年前陈煦才二十岁,他,忘记了病后的一切?包括……她?
    暮色低垂,透过满是水雾的窗玻璃看出去,街灯是一圈圈朦胧美丽的黄晕。
    雪泠从早上便一直关在房里,告诉他们自己要静一下。
    就在陈曦等商量好由梅姨借送餐点为名进去看看的时候,却看到雪泠打开门出来。
    除了脸色有点病后的蜡黄,眼皮有些浮肿外,神情十分和顺。
    她点头向大家打个招呼,而后直接面向柏年,“我可要继续担任陪伴一职?”完全就事论事的口吻。
    柏年一呆,不知道说什么好。
    “雪泠,先坐下来。”陈曦柔声说,“我们有义务将十年间发生的一切告诉大哥,包括……你在内。”
    雪泠仍直挺挺地立在那里,微笑中略带凄恻,“你们可以告诉他任何事,但感情并不是一组数据或一段经历,不是听听汇报便可接受的。”
    梅姨便急急地说,“檀小姐,少爷是个念旧的人。他就算一时记不起来……也会好好待你的。”
    众人心有同感,一并向雪泠望去。
    只见她低下头,微微苦笑,“我……就怕他这样。”
    “雪泠……”陈曦开口,却不知从何劝慰。
    她抬起头来,一副毅然决然的神情,“你们放心,我……没有那么脆弱。”笑,“当然也没有足够坚强到摆摆手忘了这一切。”言罢望着柏年,“希望你能帮我争取到继续‘陪伴’的机会,这是我目前唯一能够做的。”
    柏年长声嗟叹,“你想清楚了?”
    雪泠肯定的点头,稍后道,“如果他不能再次爱上我,那么……多说无益,不如陪在他身边。”
    十年前的陈煦她并不了解,十年后的她……对于陈煦也全然陌生。
    大病初愈,做什么替他徒增烦恼?
    不如顺应天命,重新开始。
    众人拗不过雪泠,只得答应,自去编套说辞应对陈煦。
    只是大家仍不免因此郁郁,一时无话,不一会儿便俱散去。
    陈煦并不如他们预期的返回旧金山。
    他直接去了苏黎世,只带了均叔一人。
    稍后才吩咐众人往瑞士会合。
    眼见大家惊异中又带着一丝了然,雪泠心下明白,这正是陈煦过去的行事风格。若天外游龙般不可预期,又如王者般尊贵而无法忤逆。
    他的记忆中并没有遗忘陈曦、柏年等亲密的家人朋友,因此派了私人喷气式飞机来接他们。
    苏黎世(ZOrich)在克里特语里的意思,是“水乡”,它位于阿尔卑斯山北部,苏黎世湖西北端,是瑞士最大的城市,也是全欧洲最富裕的城市。瑞士有那么多美丽的湖泊,巍峨的雪山,却把所有水的柔媚雪的清澈,尽数给了它,因此常被誉为湖边的花园城。
    陈煦的行馆就在著名的班霍夫大街不远处,名副其实的黄金地段。
    她见他前,紧张极了,双手冷得像冰块,脸色煞白。
    可一颗心却无比炽热,几乎要跳将出来。
    陈煦就在大厅等着他们,面带着微笑。
    他的眼神一一从人们面上逡巡而过,富含深意,不一而足。
    扫过雪泠时,略停顿了下,那一刻,她的心几乎停止跳动。
    可陈煦并无特别反应,旋即便移开视线。
    雪泠的心由热转凉,整个人如置身冰窖中。
    “曦,不向我祝贺吗?”无论他失忆与否,最疼爱的还是小弟陈曦。
    “大哥!”陈曦激动地向前迈出一步,又停住,迟疑地望了下雪泠。
    她不易察觉地向他微微摇头,陈曦会意,收回投向她的视线转而上前拥抱陈煦。
    柏年也走上前,梅姨自去和均叔往一处叙话,众人一一寒暄,场面热烈。
    他对身边人,确是从不高高在上。
    雪泠一时间落了单。她压下心头的难受,过去给陈煦斟上红茶。见碟子里只余一块姜饼,又自托盘中取了些,却也不多拿,刚够陈煦的份量。
    雪泠并不怪柏年等没挂着她的情绪。把她当作一名普通陪伴,正是雪泠自己极力要求的。
    唯有如此,才能帮助她重新找到自己的定位,直到陈煦恢复记忆,或者……再次爱上雪泠。
    饶是如此,以陈煦的精明练达,没有忽略陈曦那一步的停顿和众人微异的神情。
    雪泠添加餐点的灵巧优雅,以及那种毫不做作的熟稔自然,也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这位是……檀雪泠?”他开口道。
    雪泠的呼吸几乎停止,众人亦摒住呼吸。
    均叔在轻轻摇头,陈煦却笑了,“均叔,对吗?”
    原来他并没有恢复记忆,只是从均叔口中听闻。
    雪泠小心掩饰起自己的失望,敛眉顺目地答声“是”,默念着他们编好的说辞。
    “我现在不再需要‘陪伴’……”陈煦说,他望着那脸色骤然苍白的女孩,心头闪过一阵怜惜。想起她刚才的安静乖巧,不知为何改变了心意,“但是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留下来协助均叔。”均叔年纪大了,他身边确实缺少个能干的秘书。
    雪泠愣了一下,点头作答。
    她的脸颊恢复些血色,缓缓绽出抹微笑。
    陈煦望着她,一时怔忪。那一笑间,那陌生的温婉女子色若春晓,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然而那撼动也就一刹那,他还是转过了头,望向了陈曦与柏年。
    陈煦既要与二人叙话,无关人等如雪泠自然悄悄退下。
    出得大厅的那刻,她的眼泪才不听话地成串落下。
    又低头掩着,不肯让梅姨等看到。
    有些甜蜜与苦楚,均难与人共享、分受。
    陈煦身体恢复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重掌其商业帝国。
    以前因其身体原因无法全力施展的抱负如今得以一尝夙愿。
    他成日专注于工作,无暇顾及其他。
    雪泠不免暗自神伤,却也逐渐适应这样的陈煦和新的秘书生活。
    足可见人的适应力是无穷尽的。
    还是会心痛,只是时间间隔愈长,频率减缓,还有,痛起来更加隐秘而已。
    她总结出解决烦恼的一千零一妙方,那就是心痛至深处而犹不自知。
    有时她想福契克大夫该是如何的绝世医仙,一场手术治好陈煦绝症的同时也封闭了他的感情阀门,永不再对人打开。
    相对于陈煦痼疾的治愈,这点对其他人来说也许无关紧要,于她却不啻天崩地裂,世界末日来临。
    但还是感谢福氏与他高超的医术。
    他救了陈煦,也同时救了她,为此便是要她走过七重炼狱也甘愿。
    也许……遗忘便是老天爷设置的第一道关卡。
    陈煦并没有遗忘陈曦的活泼好动,因此对陈曦镇日留在他身边甚感奇怪。
    他起初以为他是有意追求自己身边那个明敏秀丽的女秘书,私下询问时,却被陈曦当怪物似的望着,双手乱摇,口中不迭否认。
    却也不像被人说中心事的羞赧。
    也罢,他笑,陈曦在他眼里还是个孩子,由得他去玩耍。
    不过时间长了,确实觉出雪泠的不同来。
    许多事他刚动个念头,她便已悄悄办妥,甚至比他所想还更合心意。
    并不单是饮食起居等琐事。
    更像是被某个明师□□已久,蓄势待发的商业新秀。
    难得的是并不娇矜,对待下人亦十分和顺。
    他越来越欣赏她,觉得如此人物便是给他来当秘书也有些屈才,应当给予她更大的施展空间。
    却不知为何迟迟难下决断。
    也许舍不得她离开自己身边?他为自己这个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又无声地笑了。最近脑子里很乱,总有些若有若无的东西飘荡在脑海中,窥不真切又挥之不去。
    “要歇会儿吗?华老那里设了个棋局等您。”就像此刻,她那轻柔但不失清晰的语调,唤回了他的恍惚心神,抛出个极具诱惑力的提议。
    他也确实累了,便放下手中的文件,“好,打个电话过去。”临时起意,不见得两取其便。
    “已经在路上了,您喝盏茶歇歇。阖眼的功夫,客人便到。”递过一盏碧螺春,刚从江南空运来,新绿娇嫩,香气扑鼻。
    他那已经半合上的眼,倏地打开了,眼蕴精光地望着雪泠,“若我没有要弈棋呢?”
    雪泠望着陈煦忽然收敛了笑容的面孔,熟悉的压迫感袭来,令人陌生又亲切。
    她有丝心神恍惚,还来不及措词便听到自己回答,“我会设法让您想要弈棋。”语出便心惊,自己这是怎么了,才到哪里便熬不住要崩溃情感。
    今日的陈煦不同往日,她无法掌控他的全部情绪。
    一个不小心,不免被剔除出他的近身人等之列。
    而陈煦决定了的事,没几人能扭转。到时悔之晚矣。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接着道,“我是说……您不是也刚好想这么做吗?”解释仍很牵强,她的语音越来越转弱。
    陈煦凝望着她,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怦怦……怦怦……
    房间里那样静,雪泠几乎能听到自己猛烈的心跳声。
    他忽然扬起头,轻快地笑了,“说得也是!”竟真的阖上眼,闭目养神起来。
    她悄悄喘口气,收拾好桌上的文件带上门出来。
    掌控一切的陈煦,并不习惯被别人所掌控吧?
    他一定很奇怪,就连服侍他多年的均叔和梅姨也不见得如此准确地揣摩到他的心思,且不止一次。
    “煦……”雪泠在心底默念,“虽然你的记忆选择了遗忘我,但你的喜好一如往日。”她仰头望着天空,竭力忍着闪烁的泪花,“那么,我是否可以告诉自己……总有一天你会再度爱上我呢?”
    陈曦不怕被误会,尽量陪伴着她。
    撞钟节的这天,苏黎世城内热闹非凡。人们伴随着悠扬的进行曲,环绕在燃烧着的、象征冬天的雪人周围,一直到它们烧完为止。由此送走冬天,迎来了新春。
    “馥劳”教堂极具特色的罗马式建筑,也给雪泠留下了深刻印象。
    陈曦不停给她拍照,时常要求她微笑,笑一个,再笑一个。
    她很配合。但照片洗出来后,明显看出笑意只停留在脸颊,,从未真正到达她眼中。
    他和她均装作不知。
    陈曦亲自冲洗,制作精美的影集,而她兴高采烈地收下。
    许多事情,大家心知肚明。
    有时她会觉得陈煦是个孤独的王者,对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归属感,因此着迷于亚历山大式的无休止迁徙,巡视着其治下帝国。
    苏黎世小住后,他们一行乘“东方快车”,穿越梦幻般美丽的阿尔卑斯山,横跨整个欧洲。中途在伦敦、巴黎、威尼斯、伊斯坦布尔等地小驻,饕餮历史文化名胜与城市文明之余,兼且处理各地公务。
    “东方快车”号称火车之王,神秘中带着一丝传奇色彩。车厢内装饰异常豪华,食物精美,侍者更是服务周到,四处洋溢着一种怀旧气息。有几次雪泠自小睡中苏醒,恍惚间以为梦入詹姆士--邦德的电影,抑或阿佳莎--克里斯蒂的侦探小说中。
    只是如此旅行更加适合中老年人,于喜静不喜动的陈煦等也无妨,可是憋闷坏了陈曦。
    在他的强烈提议下,他们结束了火车之旅,直飞檀香山。
    檀香山在瓦湖岛的南部,夏威夷语中称为火奴鲁鲁。
    岛上除了世界驰名的Waikiki海滩,其商业区也是整个太平洋地区的商业和金融中心。每每有高大的写字楼与约拉尼宫等极具历史价值的建筑物比邻,其中就包括陈氏在此的办事机构。
    罗医生说这里的气候很适合陈煦身体的逐渐恢复。
    于是太阳王终于停下他的脚步。
    雪泠,也松了口气。
    她始终担心他的身体,又无立场再如以前般劝阻他的行动,只得另作打算。
    罗医生的医嘱,未必没有考虑到雪泠等有意无意的暗示。
    陈煦的生活现在很有规律,气色也一天比一天见好。甚至在一定范围内,重新拾起了他年轻时喜欢运动的习惯。
    与陈曦比赛滑水时不遑多让,将他远远甩在身后。
    沙滩排球也打得极为出色,只是陈曦得雪泠吩咐不肯与他玩的太久。
    两人都晒出一身古铜肤色,高大英俊,惹得沙滩上众多靓女侧目。
    陈煦甚至还同陈曦一样穿上了花花绿绿的夏威夷衫裤,登时显得年轻了几岁。与陈曦站在一起,两人活脱脱一对活力四射的沙滩小子。
    雪泠最痛恨无处不在的日本女游客,借合影为由靠在陈煦胸前大吃豆腐。又有神色不正的日本中年男人,望向陈曦的目光好似面对花样男子。
    他终于如她所期待的那般不是那么不可接近,她却发现自己因此而泱泱不乐。
    她的……陈煦啊。
    陈煦早就看穿了她与罗医生的串谋,但对她之于他二人老母鸡般的护卫姿势不置可否。
    他如她所愿不再进行那些较激烈的运动,避免过多消耗体力。已使她大松口气。
    有天她赫然发现他们已经越来越亲近,只是进行方向错误。
    他信任她,但对均叔等亦如此。
    他有时会买给她价值不菲的礼物,难得的是正对她心思。但梅姨等也俱有一份,足见陈煦的细心,可并不只是留意她一人。
    他有意栽培她,亦提供高额助学金帮助那些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实现梦想。她与他们的区别,只是在他身边而已。
    他对她偶尔的逾矩失态颇为纵容,但她知道那是陈煦对身边人一向的宽容。他对他们视同家人般照顾,并不对她特别。
    事情发展至此,她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按理而论,陈煦并不轻易接纳哪怕一个秘书伴从来到他身边。短短数月间,他对她的信任喜爱不下于伴他十数年的均叔、梅姨等,确实值得庆幸。
    可雪泠却怎样也高兴不起来。眼见着爱人便在眼前,待自己亲切和善,却忘记了那份刻骨铭心的爱情,让她如何也难以接受。
    她第一次开始设想,如果陈煦永远都记不起来……她该怎么办?
    难道真的这样一辈子痛苦地守在他身边?
    暗恋是最折磨人的,那种不为人知、独自承受的痛苦尤为凄侧。
    雪泠所知对暗恋描写最为深刻的,便是奥国作家那篇感人至深的“一封陌生女人的来信”。半个多世纪来感动了无数有情人,直至近期知性的徐女将它套了中国模式搬上银幕,再捧到有其情感基础的欧洲,顺利抱回“银熊”奖。
    她……自认没那般伟大。
    世上没有一份爱是不需要回报的。当然,父母之爱除外。
    还有一个难题等待她解决,陈曦。
    他对她的感情,越来越超出她的承受限度。
    待要规劝回避,又不知如何入手。
    甚至有些怅然,若少了陈曦的热情与“聒噪”,这样的生活,恐怕更加难以忍受。
    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惭愧。雪泠,你何等自私与残酷?陈煦只是遗忘,而你故作不知的漠视,更加让人无法宽恕。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陈曦却比她所知的更为了解其心思。
    他主动帮她解除了困扰,让她暗自感激之余赫然发现其成熟的一面。
    那有着阳光般灿烂微笑的大男孩终于长大了呵。
    还有一个难题等待她解决,陈曦。
    他对她的感情,越来越超出她的承受限度。
    待要规劝回避,又不知如何入手。
    甚至有些怅然,若少了陈曦的热情与“聒噪”,这样的生活,恐怕更加难以忍受。
    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惭愧。雪泠,你何等自私与残酷?陈煦只是遗忘,而你故作不知的漠视,更加让人无法宽恕。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陈曦却比她所知的更为了解其心思。
    他主动帮她解除了困扰,让她暗自感激之余赫然发现其成熟的一面。
    那有着阳光般灿烂微笑的大男孩终于长大了呵。
    怀基基海滩是进行水上运动的好地方。远处美丽的钻石山翠峰如簇,近旁则是高大的椰林,微风中树影婆娑。
    每当夜幕低垂,夕阳的霞光染红了海面,那一碧无垠的海水便幻化出无数种难以描摹的异彩。远方山色如黛,天空是隐隐发青的浅烟色,无限美丽。
    陈曦便是在这样一个傍晚约雪泠出来参加篝火晚会。
    梅姨等也一同去,她找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
    此时此刻她不由暗自庆幸答允了陈曦的邀约。
    他确实懂得如何享受生活。
    任谁也不该错过眼前这美景。
    夜上浓妆,海滩上的灯光、火光却像无数只萤火虫在闪烁。淡淡的银色月辉下,层层海浪温柔地拍打着沙滩,白色的浪花便美丽如长长的玉色花环。
    游客们与当地人一起兴高采烈地跳着草裙舞、火把舞。微一错神儿,仿佛时光倒流回那遥远的波利尼西亚古王国时期,依稀可见战士们在椰林里跳着庆贺胜利的战舞。
    雪泠远离人群,独自坐在海边,慢慢呷着一种当地特产的果汁发酵饮料。耳边隐隐传来吉他和尤克里琴弹奏的轻快、富有节奏的夏威夷民歌。在这优雅静谧夜里,她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
    脑中好似突然放空,没有过去,亦没有未来。甚至没有现时的存在感。
    那种虚无飘渺的感觉,她好生享受。
    有人悄悄走到她身后。雪泠猜着是陈曦,便没回头。
    “我要回香港了。”果然是陈曦的声音。
    她回转头望他,不是没有惊讶,“什么?”
    一向热衷于四处游历探险的陈曦,主动要求回到香港。她有没有听错?
    “你知道我有斯坦福的法学博士学位……”陈曦说。
    她点头,记得当时还感慨陈氏子弟“人中龙凤”的盛名下确实名副其实,个个如武侠小说中那些名门子弟般内外兼修,包括看似玩世不恭、孩童心性的陈曦。
    “……有一天,”陈曦有些踌躇,“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累了,倦了,像鸟儿要回到巢穴,想回去香港,别忘了,我在等你。”他一口气说完,脸色凝重,暗含希冀地望着雪泠。
    她惊呆了,没料到陈曦会这样坦白无畏,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良久,才低声问了句,“你回香港有何打算?”
    陈曦略有些黯然的脸色闻言一亮,“我有同学已经自组事务所……”迎着雪泠疑惑的眼神,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但我不喜欢成日与法庭官司打交道,所以答应了港大法律系的聘请。”
    大学老师?雪泠感到不可思议,还是个大男孩的陈曦,也要为人师表了?细思下又颔首,也唯有大学校园象牙塔般的生活,才适合一派纯真心境的陈曦吧。
    于是她由衷祝贺,“恭喜你,曦。”私下总是这般用陈煦的惯用口吻叫他。
    浓浓夜色下,陈曦依旧迸发出阳光般灿烂的笑颜,“谢谢你……雪泠。”
    他站起来,高大的身影看起来隐隐带有陈煦的压迫感,令人警醒之余又被那笑脸所惑,只觉一片懒洋洋的倦怠。
    这个陈曦,其实很适合去当个演艺界人士,他身上有许多明星特质。
    雪泠不着边际地想着,又被陈曦接下来的话拉回心神,“临走前我有礼物送给你。”他的笑容热情中无限神秘。
    “哦?”她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已升起一丝好奇。
    “跟我来便知!”他向她伸出长长的手臂。
    雪泠望着他的手,正犹豫着要不要握住间,却被陈曦一把拉住,“快点,不然来不及了!”
    他拉着她一起往密集的人群处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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