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鹰飞

--5.花前月下凭栏意
    寂寞人一惊,斜目一侧,冷声道:“谁?”脚尖一点,一根火把如飞射向那人。
    火把淋过松油,随风助燃,火势顿时大亮,但夹着寂寞人的七成功力,呼声猎猎,去势极其神速强劲。
    黑暗中,那人哈哈一笑,随手摔出一物,立时将火把撞飞,闪耀着一大片火星，煞是好看。
    寂寞人借着火光看清楚了这个人，狞笑着说道:“谢意,你终于来了！”
    那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身披淡黄麻棉襟衣,背后斜cha一把长刀,一张脸在火光下显得极是坳黑,但眼光却是明亮异常。
    这人也不理会寂寞人,径直朝木兰君走了过去,神色之中洋溢着无尽激动之情,bi视着她的眼睛,仿佛要看透她的心思一般,好一会才说道:“你真的是西门如烟?”
    木兰君面上惊喜,瞬即又一片漠然,别开他的目光,又冷冷道:“西门如烟早在三年前的长安一役中就已死了…”
    她虽然口中不承认自己是西门如烟,但话里的意思却恰恰说明她就是西门如烟。
    谢意心中酸痛,扶着她坐了起来,掏出一粒大还丹递给她,说道:“三年前,我为了你,和路远独闯‘烟雨飞花楼,’没想到高慕飞率领一众高手随后而至,从而一举灭了‘烟雨飞花楼’,只以为你和木兰君母女都死于那次‘长安一役’,却没想到你原来还活在世上！”
    木兰君幽幽一叹,极是哀怨,却没有回答。
    因为她就是三年前美誉江湖的第一美女“美人一笑很倾城”西门如烟。
    谢意道:“我知道,木兰君母女死了,‘烟雨飞花楼’没有了,所以你活着,又重组‘烟雨飞花楼’,就是要为她们报仇。”
    西门如烟的心一阵抽痛,终于道:“如不是因为我,她们也就不会死,‘烟雨飞花楼’也就不会被灭亡，所以我绝不能原谅我自己！”说着话,晶莹的泪珠忍不住滚滚而下。
    谢意痛苦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真傻,没想到三年后,又被高慕飞他们利用,还傻乎乎的救了被废武功的路兄流亡江湖。”
    西门如烟叹道:“他们的计划本来就是要以他们‘光辉岁月楼’的势力让你救了路远无路可逃,迫不得以,你只得逃入‘死亡之城’了。”
    而‘死亡之城’却正是“烟雨飞花楼”的秘密总舵所在地,江湖中极少有人知道。
    所以谢意随同寂寞人从高慕飞手里“救出”路远,被高慕飞追得无路可走,只得听从寂寞人的建议,避走“死亡之城”以求安身,后来途中又经过一场血战,寂寞人和路远按计划失踪,谢意只得独自一人避难‘死亡之城’,他又哪里知道,自己一入‘死亡之城’，便是将在自己心中早已死了三年的而实际上还活着的最心爱的女人西门如
    烟送上了败亡之路。
    直到现在,谢意才知道西门如烟不但没有死,反而又因为自己而让‘烟雨飞花楼’再一次面临了灭亡的命运,所以他内心的痛苦绝非常人所能体会。
    寂寞人面上毫无表情,但神色之中却极是乖怂,冷哼哼的道:“江湖之中,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尔虞我诈,生死存亡,莫不过于此。”
    谢意这才将目光落在高慕飞早已冰冷的尸体上,又是悲哀又是可笑,道:“高慕飞千算计万算计,没想到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到头来还是被自己的兄弟所算计了！”
    寂寞人得意的说道:“这不叫算计,应该叫做运筹帷幄的策略！”
    谢意又望了一眼地上痛苦不堪的丫鬟,正要走过去,却见丫鬟示了一个眼神,便扶着西门如烟,诚恳的说道:“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希望你今天一定要跟我走！”
    西门如烟吞了谢意的大还丹,气息已好了许多,缓缓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谢意道:“杨碧玉告诉我的！”
    西门如烟一喜,连忙道:“他…你救了他?他…怎么样了?”心中这才知道谢意如何知道了自己就是西门如烟,自然就是杨碧玉告诉他了，所以这才匆匆赶来。
    谢意见她如此关心杨碧玉,其间情谊自是可见一斑,不由心中酸楚,说道:“我带你去见他！”心中又想道:“她因为愧对木兰君母女,不惜一切代价重组‘烟雨飞花楼’,而且瞒了我三年多,就是我进入她的‘死亡之城’,她也对我毫不提起,未必她在心中早已不爱我了吗?唉,我谢意两次累及于她,如此无用之人,又凭什么被她所爱?”
    他黯然伤神之中,眼前不觉浮现出三年前与西门如烟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的浪漫情景,心中是又甜又酸,又想道:“当初若不是木兰君要生生拆散我们,又何至于后来我和路兄怒闯‘烟雨飞花楼’,否则这一切的一切也就不可能发生了！”
    正在万般感慨之间,只听寂寞人说道:“谢意,你来就是想从我眼底带她走?”
    谢意望着他两条黑得诡异的眉毛,只觉夜风不寒而冷,心中一愕,随即笑道:“怎么?你可不要说你想留下我来为你剃眉毛哦?”目光又落在高慕飞扭曲可怕的脸上,只见他的两条眉毛早已被刮得干干净净，在火光中无比的丑陋狰狞。
    谢意一来到这里,自第一眼看到高慕飞的尸体时,就发现他已没有眉毛了,知道必是寂寞人下的手。
    因为寂寞人杀人时,有一个习惯,对于江湖上成名的高手,只要是被他所杀,必剃其眉毛,而且是一刀剃尽,久已弛名江湖,别人绝对模仿不了。
    这种噬好对于寂寞人来说,显然有着无比卓越的刺激感和成就感。
    或许眉月弯刀的来历,多半与此有关。
    木兰君听着谢意说着什么剃眉毛的话,心中一颤,也想到了寂寞人的这种嗜好,不由随着谢意的目光望向高慕飞的脸,“啊”的一叫,张口却发不出声音,神色极是恐惧骇然。
    高慕飞是怎么死的,她看得一清二楚,但他的眉毛是怎么被剃的,她却毫无所知，想象着寂寞人的眉月弯刀的那种快,那是何等的一个诡异?
    绝非旁人所料。
    寂寞人摇摇头,喟然一叹,一副岁月苍老的样子,忽然又满眼生光的说道:“据说你谢意也是用刀的高手,而且刀法在江湖上几乎无人可敌！”
    谢意道:“哦?那就你的意思,你倒是想来剃我的眉毛了?”
    地上的火把已熄了一支,光色顿时一暗,一缕轻风吹拂,吹皱了晨曦的清冷。
    正是九月的时候,林中珠丝染露,轻雾如乳般流淌。
    寂寞人抬头望了一眼灰蓝的天空,说道:“在天亮之前,我已决定要试一试,看能不能剃下谢意的眉毛！”
    他说着话,就好象是在和谢意商量一件事情一样轻松和谐,但四周的空气忽然间变的如冰的冷。
    地上的丫鬟左肩被老太婆一拐砸碎,虽然痛得很厉害,却咬着牙,哼也不哼一声,额头上渗满了细小的水珠,也不知道是冷汗还是露珠。
    谢意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眉毛,幸好眉毛还在,松了口气,说道:“我这眉毛下回让你剃,好不好?我今天可没工夫陪你玩剃眉毛的游戏。”
    谢意说的也是商量的口吻,但寂寞人一听就生气了,冷声道:“你走可以,但西门如烟必须留下！”
    他手中的眉月弯刀闪烁寒芒,映着火光,发出一种黑得刺眼的光亮。
    谢意摆摆手,哈哈笑了起来,说道:“你这人就是这么一个jian滑相,说话总不那么讨人喜欢。”
    寂寞人嘴角一扬,目中精芒暴射,道:“想走,就一个人走,想留下,就出刀！”
    西门如烟走上前来,轻轻道:“你…走吧！”
    谢意握住她的手,说道:“我一定要带你离开这里,何况我…唉呀…光顾说着废话,倒把正事忘了,我们得赶快走,时间来不及了！”
    他满脸忧急,拉了西门如烟的手,就要走。
    寂寞人一声冷笑,忽地横刀一展,喝道:“逆我者死！”刀光斜带,划向西门如烟腰间。
    谢意连忙拉了西门如烟飘身后退,退出两丈之外,但西门如烟腰间衣服还是被刀风划破,可见寂寞人这一刀之凌厉,非同凡响。
    西门如烟轻哼一声,面色寡白,脚步一个踉跄,却被谢意扶住,终不至摔倒。
    寂寞人眼见西门如烟重伤之下,已无还手之力,心想:“谢意一人不足为惧！”他刚才吃过西门如烟的大亏,自是心中对她颇有畏惧,知道若是这二人联手,自己必然不敌,这时见她脚下虚浮,浑身无力,立时放下一百个心来。
    谢意对西门如烟道:“你没事吧?”
    西门如烟道:“我没事，他刀法好厉害。你…你…”
    谢意一脸的紧迫,打断她的话,说道:“时不等人,如今我也顾不得了！”唰的一声,拔出后背上那把长刀,但见刀身细窄,刀锋薄刃,泛出一片碧蓝之光。
    西门如烟面色大变,望着这柄刀,吃了一惊,叫道:“杨碧玉的刀,杨碧玉他…他到底怎么了?”
    谢意没有回答她,慢慢的走近寂寞人,说道:“传言眉月弯刀,如鬼如魅,今日当领教领教！”
    寂寞人望着谢意黑黑的脸上的两条眉毛,狰恶的道:“好极！”说着盘刀一展,刀势极其简朴。
    这一招从来就是他的出手招势,无论是对敌于什么样的敌人,从来也不会改变。
    面对敌人,他永远只坚持一个字:杀！
    无论是什么招势,只要能消灭敌人,自然就是好招。
    ---有时候,是不是越简单的东西,往往反而更复杂?
    ---不是,最复杂的是人,是人的内心！
    谢意也不会去多想,也没有时间去想得更多,现在时间对于他来说,也许比xing命还要重要。
    因为有一个人在等着他,不是为了延续生命,而是为了完全一个美好的心愿。
    所以现在他没有选择,只能以最快最有效的速度,战胜寂寞人,再以最快的速度带着西门如烟离开这里,去见那个人最后一面。
    这一瞬间,他的心又一痛,是不是真的要带着这个自己深爱着的女人去见另一个深爱着她的男人?
    刀风凛烈。
    谢意忽然也是横刀一展,出了一个和寂寞人一样简单的招式。
    丫鬟这时已经坐了起来,望着谢意和寂寞人使的是同一招式,不由一诧。
    西门如烟心想:“莫非他们是…”随即又否定了心中的想法,显然这两个人第一招使了一个相同的招数,不足以说明什么。
    她轻轻走近丫鬟,轻轻的扶起她,轻轻的说道:“委屈你了，你怎么样！”
    虽然她没有说声“谢谢”两个字,但言语神情之间,无不充满了内心深处最诚挚的感激和关怀,却一样能够温暖人心。
    丫鬟感动不已,咬着牙关,坚毅的说道:“没事！”
    西门如烟心中暗暗一叹,没有再说,目光无意间落在沈百川尸身上,竟是满目无尽的凄凉。
    她忽然想道:“人生苦如戏,莫不如过眼云烟,所谓爱恨得失,无非心是如来一场空…”
    突然,只见丫鬟瞪大眼睛,惊叫道:“九月鹰飞?是九月鹰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