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言写意

第33章


 
  沈志宏有个小女儿,长得白白净净,虽说嘴巴很甜,仍然能一眼就看得出是被大人宠坏的孩子。 
  沈志宏知道他念十六中的时候,不禁脱口问道:“你也读哪里啊?” 
  临走那会儿,沈志宏在暗地里忽然又对他说:“南衍啊,我的写意也念你们学校,一年级七班。见过没有?”   
  “见过。”他对长辈都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却是不明白沈志宏和苏写意有什么样的关系。 
  “那你真的就是她回来跟我提的那个阿衍了?”沈志宏无奈地摇头。 
  阿衍?阿衍。 
  他不知道如何回复,只好点点头。 
  “她跟我说,阿衍要考M大,那么她也要考那个学校。”沈志宏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多教教她。” 
  就这么一句话,让写意在纠缠他时都变得理直气壮起来。结果,整整一个寒假,都有这样一个女生追在他后面,“阿衍,阿衍”地叫。 
  那天大年初八,这个时间他倒是记得很清楚。 
  写意又如往常一样地在路边蹲点,准备继续当跟班儿追着他去图书馆。她背着书包,穿了一件短短的桃红色羽绒服,下面配着一条白色的裤子,一副淑女搭配,很难得。头一天下了很大的雪,她一个人在雪地里等他,鼻子和脸蛋都冻得红彤彤的,远远地就在马路对面大声地叫他。 
  在图书馆里,多遭了他几回冷脸,她也学乖了,不再骚扰他,静静地带了作业去做。遇到不会的题,她拿来问他,他却没什么耐心跟她讲,就将答案算出来扔给她了事。 
  没想到她倒很聪明,也能弄懂个六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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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认真做了一会,三两下就将作业做完,于是好动症又开始发作,唯一治疗自己多动症的方法便是和他说话。 
  “阿衍。” 
  她当然是等不到他心甘情愿地答应她,所以她继续自说自话道:“我是不是挺烦人的。” 
  他挑眉,她终于有自知了。 
  写意有些失落地趴在桌子上,不知怎么的突然看到他放在那里的钢笔。她一时觉得很漂亮,便随手拆开来看,那笔和平常钢笔打墨水的方式有些不一样。 
  她好奇地拧来拧去地琢磨着,没想到一使劲儿,“咔嚓”轻轻地响了一声,吸管拧断了。 
  他闻声抬起头来,看到自己心爱的钢笔在写意手里断成了两截,里面墨水洒了一桌子不说,滴到他借给她的参考书上。他这人爱书成痴,连褶子都不折一个,何况是泼上一管墨水。   
  她尴尬地笑了笑,“我……不是故意的。” 
  他不能再忍了,“苏写意,你离我远点。” 
  “阿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大不了我请你吃冰棍了。”那天室外零下八九度,她却老喜欢在这种天气吃冰棍,可惜不是每个人都有她这种恶趣。 
  她从书包里拿出纸巾,将书本仔仔细细地攒干净,还交给他检查。 
  “继续做作业。”他说。 
  “可是做完了。” 
  “那你就回家去。” 
  “我要等你。”她怯怯地说。 
  他瞄了她一眼,翻开课本将后面容易点的题勾了一些给她做,还说:“做作业的时候不许讲话,不许搞小动作,不懂的地方抄在旁边,集起来再问我。” 
  写意笑嘻嘻地点头。 
  就此,这位姓厉的严苛的家庭教师,开始了对写意长达数年的多重教育工作。 
  他们坐了几个小时,从图书馆出来,走到路上,他一直觉得有人在后面指指点点。他转过头去,那些女生又掩住偷偷笑的嘴,迅速地转身。 
  总觉得有些蹊跷。 
  走到十字路口,写意大叫:“阿衍,快点,要红灯了。”说着就拔脚冲过马路。 
  他却留在了这边。 
  写意跑到马路中间的时候,他才蓦然看见她的裤子上一大片红。那红色被她的白裤子衬得触目惊心。 
  脑子“哄——”一下,他明白了。 
  “喂——”他喊着跟着她冲过去,没想到跑到一半已经是红灯,两边的汽车飞速地从他前面奔驰而过,差点发生意外刮到他。 
  他只好停停走走地左躲右闪才到了对面。 
  写意浑然不觉地笑说,“呀,原来阿衍你要闯红灯。” 
  他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你……”话到嘴巴却不知如何开口。 
  他那个时候已经快成年,对女生的这种事情已经不再陌生,也不会好奇。当然知道裤子上是什么。 
  “我怎么了?”她侧着头奇怪地看他。 
  估计她压根儿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是她的生理卫生老师。 
  他将大衣解下来,递给她说:“穿上。”   
    “我一点儿也不冷啊。”她纳闷。 
  “叫你穿上!”他加重了语气。 
  写意只好接过,狐疑地穿上。大衣很长,套在她身上,几乎过了膝盖,当然也遮住了尴尬的地方。 
  “你不冷么?”写意问。他只穿了一件毛衣走在雪地里,显得有些奇怪。 
  “快点回家!”他严厉地说。 
  “怎么了?”她一边走一边还在问。 
  “回去就知道了。”他不太耐烦地说,面色却是微微一红。 
  “对了,我还要请你吃冰棍的。” 
  “还敢吃什么冰棍,快回家!”他这次是真的恼了。 
  那是写意的第一次生理期,自己却大大咧咧地毫无自觉。而且,居然有人念都高中了才开始发育。 
  她年小不懂事,也不会体贴人,不知道他将衣服给了她,穿着单薄的毛衣跟她在零下几度的寒风中走了很久。   
  后来他考去了M大。他平时和同学相处很和睦,可惜就是有些大少爷的习性,不喜欢宿舍里的生活,便独自住在校外,想过几年清净日子。 
  元旦那天,他一个人借着假期去了趟城附近,看冬日里的大海。 
  第二日回来,宿舍里的老乡侯小东在路上遇见他说:“昨天那人来找学校你,找着了吧?” 
  他茫然地问:“什么人?” 
  “一小女孩儿。”侯小东不怀好意地笑,“厉择良啊,我可是怎么都没想到啊,平时我们的系花都不能入你老人家的法眼,原来搞了半天你是对幼齿有兴趣。” 
  他回去没见有什么人,于是进了屋子关门做饭看书。 
  到了中午,他准备去超市买东西,穿上大衣打开门的时候却跌进一个人来,却是写意。她好像一直靠坐在门前,几乎睡着了,所以一开门便摔了个四脚朝天。  
  她仰躺在地上,倒着看到他以后,愣了愣,然后突然就瘪着嘴哭了,“阿衍——” 
  她背着妈妈辗转地从城来,从车站问到学校,从学校问到寝室,再从他室友那儿问到了这里的地址。昨天在这里蹲到天黑,幸好二楼的大婶帮她找到旅馆住了一夜,早上起来买了零食又开始在这里蹲点。 
  哪知他已经回来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手伸在他的大衣里面去,环住他的腰,哇哇大哭。 
  十五、六岁的人独自赶了一千一百公里就为了来看他。一个人千里迢迢走到陌生的城市,除了他以外什么人也不认识,眼看天黑却还没有着落,心里肯定很害怕吧。可是她却一直忍到看见想见的那个人的时候才哭出来。 
  “饿了没?”他问。 
  “不饿,零食都吃撑了。” 
  “你爸他们知道你来?”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支支吾吾地说东扯西。 
  “他们知道还是不知道?”他加重语气又问了一次。 
  写意最后还是老实交代,“他们……不知道。” 
  他闻言,立刻拉起她就要送她回去。 
  “不要。”写意死死拽住他的衣角。 
  她一抹眼泪,仰起倔强的脸蛋,又说:“他们吵架了,还要我叫任姨叫妈妈。我才不想回去!” 
  他停下来,回过身,默然地看了看她。才半年不见她就长高了不少,脱了些稚嫩。 
  他知道她是沈家的私生女。其实他一直比较敬佩沈志宏,只是没想到事业如日中天的沈志宏,在感情上却有一笔糊涂账。 
  他一边和沈家那边及时联系,一边照顾了她。 
  白天他去上课还带了个小小的拖油瓶。一进学校大门,他就下令:“我走前面,你在后面跟着我,但是不准跟我讲话,知道么?” 
  她像小鸡吃米一样直点头。 
  她明白要是她有丁点儿不听话,第二天铁定就会被送回家去。 
  幸好当时他们管理系几乎都是上大课,百来号人,同学都认不全。她一个人被他安排在大教室最不起眼的小角落里,埋头做着姓厉的家庭教师布置的作业。 
  只有那位城老乡侯小东才知道这个秘密。 
  “小写意啊,”侯小东说,“我们不做作业了,下午猴子哥哥翘课带你去坐海盗船。” 
  写意一听,两眼放光,“海盗船吗?我以前……”她本来很兴奋话说到一半,便看见他扫过来的目光,却又垂下头去说:“我……还是喜欢做作业,阿衍也是为了我好,我不能给他添麻烦,只有好好学习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来报答父母。”她非常有觉悟的将这一席话倒背如流。   
  他听见以后,满意地收拾东西,领她回家。 
  却不想,写意中午吃饭不小心将衣服湿了个透心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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