榛生小说集

第13章


 
“不不不,简蓝我不爱你。” 
“你真的不爱我?”我拿眼睛逼他。他把眼睛先移开了。 
他低下头,不看我。“我不爱你,你是大学生我是社会上的人,我什么也没有,我当你是好朋友啊。” 
我把铜镜子摔在地上,大步走了,我又退回来,朝他后背狠狠一拳。我知道对这个男人我只能用这种暴力的方法,我得逼着他把他的爱情交给我。 
这人并没有跟上来。 
[一个星期以后] 
有人在楼下喊我。我下楼去。 
我看到两个人,韩亮冬,和韩亮冬身边的女人。从两人站着的姿势来看,这显然是他的女朋友。 
“嗨,你好啊。”她先向我打招呼。这声音我听过,这声音一度在电话里咆哮,那么凶狠那么刁蛮。这声音的主人我一点好感也没有——谁面对情敌会有好感? 
她显然并不知道我和韩亮冬的关系。她当我没什么了不起。她对她自己很有自信。如果大家都认为韩亮冬就是B城街头晃荡的小痞子的话,那么她的气质正好配任何这样的小痞子。 
不过韩亮冬并不同于一般的小痞子。她判断失误。 
她很自在,觉得我是个小玩意。没有侵略感没有威胁性。她说请我喝酒。 
我和他们一起喝酒。我镇静地听他们讲话,不发一言。 
最后我说:“韩亮冬爱的人不是你,你离开他。” 
她笑了,声音很大,大家都看着她。她说:“你问问他自己,你问问他要谁?” 
“我爱我女朋友。”韩亮冬说,手搁在那女人的肩膀上,那女人笑了,韩亮冬的大眼珠子完全倒塌,没有表情。 
“真的?” 
“我再说一次,我爱我女朋友!” 
我站了起来,我高高的抬起头,我并不知道那一刻有眼泪流出我的眼睛。我说:“我走了,你们这两只猪。” 
我慢慢地走回宿舍。洗澡的时候在莲蓬头低下又哭了。我知道韩亮冬在说违心的话,他是怕他配不上我,他要用另一个女人把我请走。 
他做出这种决定真他XX的愚蠢,他是一头蠢猪! 
[三年] 
毕业的时候我在同学的留言簿上签下的地址是:B城角落。1996年,我还没有手机,我留的是一个BPCALL。 
我真的不知道B城有什么好,不过坚持着留在了这里。也许这儿工作好找,而且也混熟了。要说按我爸**意思回家去,我没准儿都会不习惯。 
人就是这点最可恶。 
大学四年,我也不是一无所学。我一直跟计算机系的人学电脑,懂得一些装机和维护的技巧。当时网吧还没普及,只有市中心的五星级宾馆旁边有几家,是给来中国的外国人士上网用的。里面的陈设大体是一溜桌子并排放着七八台电脑,主营咖啡和茶,上网是副业,一个小时二十元。毕业之前我就在那里帮忙维修,因为懂的人少所以薪水就给得很高。一个月一千五,这笔钱用来交房租。 
同时我还在替人翻译东西,这是个长久但不一定马上收效的工作,一本书翻完会得到不小一笔稿酬,我存起来。同时有个同学在帮人写剧本,介绍我也来写几集。反正又不署我的名字,我敢往最俗气的套路上写,一些桥段播出来还真煽情。 
有时候也画画,有时候也帮人搞策划,有时候被一些人怂恿去公司里做,懒于被管束就出来。总之很放松,没理想,不慌张。我是个自由人。 
其间也认识了一些人,和一些人约会过但是没有喜欢上。有人喜欢我也没追到。三年过的漫长又寂寥,养了一只猫。 
没事时我出去溜猫,唉,一个女人和一只猫。不过我得感谢我的猫,在这里特意记下它的名字,它叫藤。它已走失,请收养它的人对它好一点,它左下巴上边有片淡黄毛,谢谢。那天藤自己跑出去玩,很晚了它没有回来我到处找它,在一站路以外的街边看到他,它蹲在一家服装店门口玩着。 
我抱起猫往服装店里瞄了一眼,就那一眼,我看到韩亮冬。 
[猫和那一夜] 
其实店已经打烊了,他在清理货物,算帐。 
我推门悄悄的走过去。他转过头来。 
他说:“简蓝,你真的是简蓝吗?是你吗?” 
我点点头,我抱着我的猫,猫叫了一下。 
我们都笑了。静静的站着,谁也没有动。 
然后猫跑走了。我和韩亮冬紧紧拥抱在一起,我们接吻,我们把保存了三年的心掏出来,交换给对方。 
夜很深了。三年以后的夜,三年以后的街,三年以后的月亮和星子,其实什么都没有变,而什么都变了。 
“你的店?” 
“是啊。” 
“你女朋友呢?” 
“早分手了啊。”他笑了,“其实你什么都知道。” 
“那年就觉得自己配不上你,请她帮忙吓吓你啊,她早就结婚了啊。”他说。 
“你这只猪。”我骂他。 
他看住了我,两只大眼珠子是专门为了诱惑我而生。他说:“你骂得对,我真是猪,我真傻。简蓝,这几年我一直想你。” 
韩亮冬送我回去,在门口。我问他:“你现在可以爱我吗?” 
“你现在还爱我吗?” 
那晚他没有走,他留在我家里。 
  
 [一年] 
韩亮冬的店子越做越大,有了分店。 
他买了漂亮的房子,我们搬进去。 
不过,令人难受的是,现在的韩亮冬不同于以前的韩亮冬了。现在的韩亮冬不再把衬衫拖在裤子外面,不再穿牛仔裤,不再抽红双喜,不再吃面条。 
他总是很忙很忙,东扑西扑。生活要求快速精致准确。 
他陪我的时间越来越少,他对我说我爱你的次数却越来越多。 
他显然心不在焉。他的心全在他的店子上,连一分都不再分给我。 
真气愤。我们的路渐渐走成两条,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我们成了不同的人。 
他有时会建议我给他做财务。“你做我放心啊。”他说。 
我淡淡地摇摇头,把原文书翻过一页,“我不。” 
他走过来,把书合上,看着我,很气。他凭什么气,我又不是他的物品。“我爱你。”他说,“我不想眼看着你过得这样颓废,简蓝。” 
呵,是几时他开始来劝我了,我把书合上电脑的屏幕关上,“我没觉得我颓废,再说,谁说颓废就不可以?你以前也很颓废。” 
“你这样子令我很失望啊。” 
“你同样令我失望。” 
我抓起衣服走到外面去,晚上回来,韩亮冬已经不在家里,桌上一张纸条。“晚饭到外面吃,吃好一点,零钱在抽屉里,今天的事对不起,我爱你。” 
有些女人,一生里有这样的一张纸条可能已经落泪满足了。然而我要的不是一张纸条,我要的是韩亮冬这个人,从前洁净顽皮的少年,从前同我一起在雨檐下抽烟的少年。我失去了他吗? 
我继续翻译那本英文书,词语忽然生涩极了。 
如果我失去他,那是谁抢走了他?是这风刀霜剑一样锋利的生活?还是铁马冰河一样严酷的时间? 
是谁把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变成了一个唯利是图的大人。 
我向谁来讲理?我怎么把他要回来? 
[离开B城的两年] 
我离开了B城,离开了韩亮冬。这是迟早的事情,我没觉得很为难。 
期间,我并没有和韩亮冬失去联系,我们彼此保留有电话号码。他时常打给我。 
一开始是想劝我回去,后来也就渐渐不再重复做无畏挣扎了。 
再后来,电话也不再打了,我想我们的故事,至此已经完结。 
不过如果有人来问我:你一生里爱过的男人是谁?我会告诉他韩亮冬的名字。 
我们曾经因为找不到彼此而分开过,也曾经因为刻意制造的误会而分开过,现在是因为不再了解而分开。 
但是我真的爱他,想起他,心间如浮云掠过的温柔,如山脉屹立的恒定,如秋叶飘摇的静美。 
新年夜,我独自在家看电视。手机响起。 
隔好久,那边说:“简蓝,回到我身边来,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啊。”他没有说下去。 
我拿着电话摇了摇头,我同样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电话挂断。新年夜不知谁燃起烟花,巨大的花朵远远的在天空盛放,一朵透青,一朵冰白,一朵寒黄。 
真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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螃蟹抱着南瓜睡——文/榛生 
    我们终于在这个城市安定下来了。安定下来的意思就是,我们租到了房子,可以住在一起了。 
    搬家那天太阳很晒,晴空万里。我和T,我们从太阳升起开始干活,一直到太阳落山还没有完工。三个皮箱是我们的全部家当,别小看三个皮箱的容量,展开原来有这么多玩意。把它们依次归类放好,再把地板桌子擦干净,我们就累得连路都走不动了。 
    不光是累,午饭没吃的饥饿感才是痛苦的最深层原因。T猫趴在地板上,有气无力地望着我,T推推我:老婆啊,给我下一碗面条好不好? 
    “咦,你怎么忘记了,我说过我最痛恨做饭!” 
    是的我就是这样一个没趣的人。是的我说过这样没趣的话。在认识T的最初我就表示过:我不会做饭,而且以后要是因为做饭这种事吵架,全是他的错。 
    他答应我才和我住在一起,他怎么可以破坏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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