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大大师大结局

第7章


待到桂林后,钱钟书谈及自己归国后的谋职感受,唏嘘不已,同时,亦对老师吴宓产生了些怨尤。不想,这类闲聊话题不久便传到了吴宓的耳朵里。钱钟书长途奔波,吃了苦头,抱怨一二,或许可理解。但吴宓一片好心,更何况为师者,耿介书生,不擅长官场交际的性格,众所周知。作为学生,应该体谅。    
      师徒俩却再无机会来消融因并不太复杂的事件所引起的误会。吴宓因校方没有聘用钱钟书,心中有气,过了一段时间,便拂袖而去。先到四川成都的燕京大学,然后又到武汉大学,最后辗转入蜀。    
      钱钟书生活稳定后,完成了后来风行于世的长篇小说《围城》。这本是好事,吴宓特地购得一本,细细读过,以他“比较文学”鼻祖的至尊,大加赞赏。然而,就是这本书,却最终导致了师生间的进一步交恶。    
      那些有索引考据癖的人评论《围城》时,指出书中的所谓“三闾大学”,影射的是西南联大。抗战期间,联大乃由北平的北大、清华和天津的南开三所大学内迁组成,经长沙转至昆明。更有人言之凿凿,书中“只按照高松年开的路程走”的高松年,便是指吴宓与陈福田,内中吴宓的影子更嫌多一点。那个方鸿渐,自是作者取的吉祥名字,鸿(洪)福渐至。高松年在书中也不算坏,高高的松树,经年不衰。但若是读了那段有关老科学家的调侃,还有对高松年的抱怨,如“鸿渐等了一个多钟点,不耐烦了,想自己是神经过敏,高松年直接打电报来的,一个这样机关的首领好意思说话不作准么?”至于“我当初很希望到三闾大学去,所以接了聘书,近来越想越乏味,这时候自恨没有勇气,原船退回上海”,更被索引人士指出,是钱钟书怏怏意态的真实流露。    
      一时间,各类小报,文人纷纷登台,热炒师生间这段不愉快的经历,吴宓似乎觉得进一步证实了钱钟书的抱怨,心中大为不快。数年后,有人传话给吴宓,称钱钟书评价自己的老师们,出言不逊。他说“吴宓太笨”、“傅斯年太迂”、“叶公超太懒”,所以做不出大学问。须知,这些人都是当时学术界的顶尖人物。吴宓虽未作反驳,可心中却狠狠记了钱钟书一笔,师生间全面交恶,老死不相往来。但是,这桩文坛公案在半个世纪后仍未了结,晚年闭门谢客、潜心治学的钱钟书并同其夫人―――散文作家杨绛多次在不同场合否认,“我从没有说过吴宓太笨的话”。可惜,时过境迁,吴宓已是墓草久宿,凄然离世多年。    
    
书生本色―吴宓《周易》自测
    《周易》自测,吴宓将自己的人生旅程划为3个28年,辨知谶纬,令人拍案叫绝;土改中因女学生被农民打了光屁股,吴宓义愤中求见邓小平    
      重庆解放后,吴宓这位名满天下的大学者早引起了党和政府的高度关注。根据安排,他被评定为二级教授,正式执教西南师范学院外语系。吴宓对新时代的到来,总的来讲,是充满了欣喜和期冀的。他用《周易》自测,将其生命旅程划为3个28年。    
      第一个28年,从1894年8月出生于陕西径阳到1921年留学归来。这期间,吴宓毕业于清华学校留美预备班,就读于哈佛大学。第二个28年,回国就任教授,到1949年政权更替,进入新中国。这期间,他先后主持了清华大学国学研究院,主编学术刊物《学衡》,成为中国现代文化史上重要流派―――学衡派的重要人物,许多在国内外享有盛誉的学者皆出自其门下。第三个28年,在新中国作教授28载,寿终于1978年1月17日,享年84岁。    
      辨知人生谶纬,细究生命结局,一如现代生物工程中破译出的基因密码一样,吴宓用《周易》对自己人生的准确预测,令人瞠目结舌而又拍案叫绝。    
      解放初他将这个预测告之密友时,那位友人当即问他:“那么您老的第三个28年将在什么环境中生活?”他答道:“尚欠明朗,尚难定夺。”    
      友人以为他是虚妄之谈,直到1978年,吴宓病逝后,世人才不得不佩服这个神秘的预测。    
      1951年夏,西师的一批学生参加了土改工作团,归来后,吴宓却因一件事引起了轩然大波。    
      他所执教的外语系有一郭姓女生被农民脱下裤子,打了光屁股。这位女生出身于大地主家庭,思想却很进步,解放前便加入了地下团组织,1950年考入外语系。其父在土改中被斗得死去活来,绝望之下,潜来重庆,到西师找到女儿,准备见上一面,拟投江自尽。    
      这位女生革命得很彻底,她把父亲领到寝室,安慰道:“你躺一会儿,我去给你买两碗面条来吃。”    
      然而,她却径直叫来公安人员,将父亲押送回乡,并参加了父亲的批斗会。台下群众不明就里,群情激昂,将坐在主席台上大义灭亲的女生一并抓下台来,先是强令其跪下,接着,情绪失控,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扒下了她的裤子,等到工作队员将她抢救下来,已是皮开肉绽。工作队随即将女生送回重庆,交还给西师。好在只是皮外伤,痊愈后并无大碍。    
      吴宓闻知后,愤然怒道:“真是岂有此理,有伤风化。女娃子才19岁嘛!”    
      辗转一夜,他次日黎明即起,动身赶往市内,决定斗胆求见中共中央西南局书记邓小平。    
      首先,他找到了西南局统战部长程子健,开宗明义道:“我是西师吴宓教授,要求见邓小平书记。”    
      “哦,是吴宓教授!”程子健异常客气,将吴宓迎住,抱歉地说,“小平同志公务缠身,一时半会儿恐难以晤见。您有什么事对我说可不可以?”    
      邓小平主持西南局工作,当然繁忙。但吴宓来了书生气,把头一摇,坚持道:“这事不属统战部管,我还是面呈邓书记的好!”程子健不急不恼,忙出去打了个电话,回来对吴宓说:“小平同志答应见您。只是这阵子处理一些要紧的公务,烦请老先生等一等,稍缓他就见您。”    
      下午5点半钟,邓小平在程子健的陪同下同吴宓见了面。吴宓一望,邓小平一身黄军装,理了个浅平头,显得干练精神,没有含笑寒暄,但表情亲切。吴宓坐下就说,西师外语系有个女生,大义灭亲,捉拿并押回了逃亡重庆的地主父亲,却反让乡下农民在斗争会上扒光裤打了屁股。    
      吴宓认为,这是一件大事,不可忽略,斗争会的偏差过大,既违反共产党的一贯政策,又大伤风化。最后,他恳请道:“吴宓所报全系事实,断无捏造中伤之理。烦请邓书记派干员调查,倘有不实,我甘受极严厉之惩处。对我的意见,如有不当,还请邓书记当面教诲!”    
      邓小平面无表情地听完吴宓陈述,他最后说道:“我早知道,吴宓教授是有名的大学者。我相信你。你的意见很正确。你反映得很好,谢谢你反映我们工作的失误,我会马上处理这事。”说完,他掏出笔记本记下了该女生的姓名和开斗争会的县乡名,又对吴宓说:“很欢迎你爱护我们党,给我们反映情况。以后有什么重要情况,请你随时告诉我们。也可以打个电话给程部长,我们派人去和你联系。”    
      临别时,邓小平步下台阶,紧握住吴宓的手,亲自给统战部长程子健交代说:“请你代替我招待老同志便饭,然后派个车子送他回去。”    
      回到西师,吴宓兴致很高。以往,他只是在报纸上见过邓小平,今亲眼目睹一代伟人风采,并促膝交谈,更坚定了他心中的看法,几天后,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对一位教师朋友说道:“此行不但为学生讨回了公道,还特为邓小平相了面,实不相瞒,此人有管仲、周公之贤,目睹其相,实乃济世之才。30年间,当有斗转星移之功!”友人来了兴致,忙惊问其故。    
      “邓小平龙形虎步。相其面、背、侧、体态,观其举止风范,听其语言而领略其思维,从而得知其德懿情操,才智风范,确属聪睿、正直之士,概而言之,周公、管仲之才也。”然而,当问及他对邓小平相面预测的依据时,如同一位算命老先生一样,吴宓顿即颔首抿笑,摇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更令人称奇的是,到了晚年,吴宓膑足失履,孤苦无助,沦为群众斗争对象,生命之灯频招风吹雨打,朝不保夕,不料,他却说道:“我读《周易》,能辨天日,我将看到红太阳落山……”吴宓病逝于1978年,他的预言又成真。    
      对于这样一位特立独行的大学者,解放初,美国港台他不去,清华也不回,中山大学相邀,他也拒绝,反而离开武汉大学,折身西返,来到重庆。吴宓为何要来重庆?他的弟子有过种种猜测。或说吴宓的生死之交,著名诗人吴芳吉葬在重庆江津白沙,吴宓死后欲葬白沙吴芳吉墓旁;或者说吴宓是先到重庆,再去成都,师从佛学大师王恩洋研修佛学,然后上峨眉山出家为僧。吴宓的本意到底如何?他倒是做过一副嵌字联,心迹有所袒露:    
      一生长畏风雷雨 三宝终归佛法僧    
      老友陈寅恪有感于吴宓的坎坷人生,特集杜甫《秋述》文和李商隐《马嵬》诗句,写成如下一副嵌字联相赠: 新雨不来旧雨往 他生未卜此生休    
      究竟何故将重庆留作人生最后的驿站,这似乎又成了吴宓身后的一个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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