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荒凉胭脂泪

第22章


 
  她一拱手:“在下梅萼残,原荒国镇国梅将军之女,灵珏宫护法,号萼残。破宫之后,流于秦淮,伎名负雪,其中可有一点隐瞒?” 
  “你既是梅将军之女,如何能说那东西为你家物?” 
  负雪仰天大笑:“宫主果真好本事,竟独力瞒了世人这么久。深公子,原汉澜贵人与家父之间的事情,想必大家都是知道的。” 
  不知道他们再说什么,看着别人,多少有些难堪之色,难得若即和深云户还是一如往常。 
  深云户一点头:“略有耳闻。” 
  负雪又笑:“我若说汉澜贵人同沉檀姬便是一人,你可会懂我的意思?” 
  深云户面色巨变,台下约有荒国人,起声喝道:“野婆子休要乱说,辱没了先帝名声!” 
  负雪冷笑:“我便是那对狗男女的私生,又如何?你们中了我的永夜,不可妄发真气,要靠我的解药活一辈子,如何这般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还未说完,却是漫天的碎金条飞下来,往上看,却是最上包间的垂帘被人震了个粉碎,化成漫天飞舞的金屑,大小不一,却速度骇人,一靠近身就嵌入墙里土里,无比锋利。 
  众人皆骇,四处寻地躲避那漫天下来的金屑,躲避不及的被那一挨身,便是惨叫绝寰。 
  竟然也有硬气的人,也不躲避,愣愣地杵在那里,吼道:“我一世英雄,便是死在乱剑下,也不要做你着娘们儿手中牵线木偶!” 
  金屑入肉,掀起一阵血肉模糊,好好一个人顿时变得残破不堪。旁原来还有踌躇着的人,见如此,全抖缩着退散开去。 
  负雪狂笑,眼睛一刻未离上方:“好男儿!笨虽笨,但江湖中人,全该凭这一身骨气,生在江湖,死在江湖,不图一时的苟延残喘。”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正是最高处,凌空站着一人,玄衣飘飞,看不清面貌,却是气势逼人。 
  负雪狂笑,长袖一舒,挥开迎面来的金屑,一人从容地站在那黄金急雨中:“宫主,你当杀尽天下人,就守得住了么?什么亡亲故旧,我偏要所有人知道,江湖朝廷,这武林天下,不是让你们在手里把弄的!” 
  众人皆呆,我还愣着,却被若即一把抱出来,轻点几下屋檐栏杆,不一会便飞至数十丈开外。 
  迷糊中居然还有人在嚎:“那小子就是木尽风!命以命抵、血债血偿,再不要让那小子跑了!” 
  负雪一愣,竟起身追来:“木尽风你不要犯傻,你虽然会解永夜,此时毒在体内,妄用真气可是……” 
  若即听了她的话,非但没有慢下来,反而提速狂奔,风声贴着我们呼啸而去,淹没了负雪后来的话。我一回头,只看见僵在屋顶上一身艳红的舞衣。 
  早跑开好远,刚想松口气,却是熟悉的声音灌进耳朵里来:“把东西送过来,朕不会怪你们。” 
  突然浑身一阵冷颤,一揪若即的衣服。谁知他竟突然瘫软下来,从树梢上跌下,两人滚落在草地上。 
  刚坐起来,就看见他身形一颤,赶紧地用袖子去捂住口鼻,半晌不肯放开。 
  想起刚才负雪没有说完的话,心下一凉,也不顾浑身上下的痛,急急扯开他的袖子,白衣上一滩红,好似红梅压雪。 
  脑中轰的一声一片空白,四肢都在抖。若即反自嘲一笑:“竟然这样就中圈套,我终究还是比不上宫主。” 
  鼻子酸得我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抓紧了他的手。 
  他从怀里摸出块用白绢抱着的东西,隔着绢布小心翼翼地撕开封口,倒出一张纸笺和一块芙蓉玉。 
  “这便是沉檀姬留下来的东西。” 
  他取火折子将信封同绢布一齐烧掉,又将芙蓉玉挂在我脖子上,纸笺折好塞入衣服夹层。 
  他面色一阵白过一阵,手都开始抖。心中被揪得一痛,一把握上去:“负雪不是说你会解这毒么?” 
  他淡笑一下:“她是嫌我死得不够快,永夜是绝毒,我如何能解。原来剩下的解药,自己都不够用。那些人听了木尽风的名头,本就不会放过我了,现在以为我会解那毒,便会追得越紧了。” 
  我面色铁定惨白,若即勉强笑笑,手在我面上拂了几下,一片冰凉。 
  “那些人冲着我来,定不会轻易放过的,我一人应战,切不可再拖着你了。” 
  说到这里,他却连笑都撑不住了,嘴角一片僵硬。身体几颤,又要呕血,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倒出全部丹药,尽数吞下了。 
  不知为何,此时我的眼泪却下来了,没有声音,只是一滴一滴地往下淌。平生最恨在人前落泪,此时却一点不觉难堪,反而想,就要如此,流尽一生的眼泪。 
  若即见了,却笑了下,用手指接了泪珠,再伸至唇边舔下:“小若,你在人前总是笑,再多的喜怒哀乐,都只有没心没肺的笑给别人看。这般坚强的女子,世间没有人承得起你的眼泪。我还一直以为,有生之年,是见不到你在我怀里哭的样子。谁知竟是今日……” 
  没有等他说完,我便倾身上去,印住他的唇。他也不动,却仍睁着眼睛看我,突然笑了一下,眸里全是光彩。 
  突然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向下瘫去,若即的唇在我耳垂上印了一下,模模糊糊地说了什么,我却听不见了。   
  情知已被山遮断,频倚阑干不自   
  朦胧醒转,浑身痛得叫嚣,明明被人抱着,却觉不着一点暖意,耳边只有飒飒的风声呼啸而过。 
  勉强睁开眼睛,见到的果然是若即。他见我醒转,似是不曾料想,轻声惊呼一声:“若离?” 
  旁边哈哈的笑声传来,转头看,却是巫马寐,他身边还有一大群凶神恶煞的人,可惜我唯一认识的就只有他,和面无表情的深云户。 
  “木公子为若姑娘如此奔命,区区如何忍心能让若小姐错过这场精彩。” 
  我向若即身后一看,三步开外竟然就是峭壁,山气云雾蒸腾,一片迷蒙。 
  那些人堵了退路,面上一片得色。巫马寐更是笑容满面:“永夜乃绝毒,萼残不见宝物就不肯给解药。还望木公子以大局为重,忍痛割爱。” 
  若即将我轻轻放下来,待我站稳,才松了手:“既然中标,便是我的东西,阁下莫不是要夺人所爱?” 
  巫马寐笑得愈加灿烂:“木公子误会了,区区可是那般巧取豪夺之人?这只是目前权宜之计,待解药到手,定会将沉檀姬之物原封不动送回木公子手里。” 
  若即仍是冷面:“阁下这样说,若即倒是一点选择没有了?” 
  “木公子少年英雄,定会以大局为重,这样的选择,再好不过了。” 
  后面一位粗汉,涨红着脸听了半天,再也忍不住,挥锤便进来:“多说无用,人死搜身,再便当不过了!” 
  原本若即和巫马寐两人还僵持着,他一冲进来,马上打破局面。 
  巨大的锤子过来,简直要将风劈成两半,若即把我向身后一推,拔剑便接。 
  我向后连退两步,还没有站住,想到烟云缭绕的峭壁,都要惊出一身冷汗,却突然被一只手一拉,往前跌了一步才站稳。 
  抬头看,却是深云户。仍然冰冷的面孔,却毫不关心他们混战的状况。 
  “你昨天可是去见了灵珏宫主了?” 
  我心中一顿,点点头。 
  他叹口气,同样看着若即在人群中四面招架,巫马寐却还站在一边,没有插手。 
  “你不该去的。” 
  一愣,几乎脱口而出:“为什么?” 
  深云户脸上竟有一点点笑意:“就像木尽风今天一定会死,而你却一定没事一样。” 
  背上一阵阵发冷,捏紧了拳头:“若即不会死,就是要死也是我们一起。” 
  他退了笑意,又回了冷冰冰的面孔:“灵珏宫主要他死,便是神仙也不敢留,他要保你周全,阎王都不敢收。” 
  退后一步,骇然地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日是你猜中的,连我都看得出来的事情,你以为他会不知道?木尽风不可留,这便是他的原话。多亏了你才这么快找到他,否则他一人要逃也不是难事。” 
  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向后连退几步,脑中一片空白。那人竟像用颗棋子般用我? 
  向他求情,知自己是僭越,便是取辱,也无甚多可说。可为什么他要若即死?为什么还要利用我? 
  呆愣在崖边,一直袖手旁观的巫马寐却突然侧头,纵身向我而来,作势要将我打下崖去。 
  若即见了,急急从人堆里脱出,纵身向我这边来。 
  却不想巫马寐突然转身,一掌打在若即心口上,几乎将他打落崖去。 
  若即踉跄后退,跪停在崖边,弯身吐出一大摊黑血。 
  我见了浑身一冰,呼吸几要停了,不顾一切地冲过去。 
  巫马寐一拉我的领口:“不要过去。” 
  一夜在森林里滚打,外衣早破烂不堪,我稍一挣扎,便撕脱开来,只剩了酒色暗红的里衣。 
  跪倒在若即旁边,扶起他冰凉的身子,心中止不住的一阵阵绝望。 
  深云户向前跨了一步,似是不可思议地问:“锁脉封毒,没有解药你也敢锁脉封毒?是成心求死么?” 
  不想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抖抖地用袖子去擦若即嘴边留着的黑血。他转过来,清俊的脸上没了颜色,却还是一派优雅地笑着,嘴唇嗫嚅几下,却还是没发出声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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