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荒凉胭脂泪

第23章


 
  猜他要说的话,心中一片冰凉,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手却揪紧了他的衣领:“不……不准说……不准说对不起……” 
  他清澈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我,化了一笑:“我只是想说好舍不得。”言毕,又暗咳几下,急急用袖子遮住,却还是喷出了一大口黑血。 
  见这样,心里顿时空了,手却不再抖,眼里也难得清明,嘴角化柔,却说不出话来。 
  生死一线,阴阳两隔。我与他都是少年时,何曾想过会到这番田地。山盟海誓都像是昨日,现在想起,却恍如隔世。 
  眼泪落下来,他却伸手拂去,面上还是柔柔的笑。 
  他的手抚过我的面,轻轻说:“如果今生就此,要好久不见,我真的舍不得。来世到底要隔多久?” 
  巫马寐脸色一变,转腕就要捅剑进来,却被深云户手中扇子一挑,偏了方向。巫马寐一顿,竟就与他打开。 
  不想管他们,若即要走,我便与这世界无关联了。 
  鼻子一酸,忍不住地去咬下唇,眼泪模糊了整个世界。 
  “不管多久我都等,如果不在一个时空里,我就来找你。”心脏疼得我一阵哽咽,“你……定还是风流少年……我只要见一面……就绝不会错过……” 
  他面上优雅的笑漾开:“只是下次见面,我不要再那样落魄。你要风华绝代,我要权势倾天,然后为你抛开这整片山河,再山高水远……” 
  话未说完,他又是一阵猛咳,斑斑点点的黑血落在已经蒙尘的白衣上。 
  我抓住他的手,咬唇,落泪笑道:“要随我山高水远,笑看红尘。” 
  若即看我,眼中溺满了柔情,微微一笑,倾绝天下。 
  一双眼睛里,承得下多少的柔情不舍。他的眼神紧紧地缠着我,却是慢慢地涣散。 
  长长的睫毛终是滑下来,遮住那双闪着不甘的眸子。 
  这一闭,便是此生此世的诀别。所有情缘,像是那双眸子的涣散,被这山涧的风吹得灰飞湮灭。 
  他转头靠在我身上,却是一点一点慢慢地滑下去。 
  隔着衣服感觉到,像是整个世界的坍塌。 
  我生性畏寒,他总是嗔怒,再握起我的手捂着。而现在,他的身体慢慢转凉,冻结了一切温度。 
  巫马寐仍与深云户在打。已经与我无关了。这个世界,形同陌路。 
  若即冰凉的身体斜躺在我身上,我与他纤长的手指还交错着,却都是空的。 
  空的,世界都是空的。 
  第一次与他见面,以为他是个华服稚女,将他买回家去。 
  从那里开始,便是两个人一生命运的交错。 
  那日从船舱里走出来,见到他斜靠着门板。挺拔的少年转过头来,印着如血残阳,温柔地对我笑。 
  一转眼,便恍如隔世。 
  手指穿过他的头发,还有一丝丝的温度残留,贪恋着不肯离开。 
  你可还记得你十六岁生日那天,许了我什么愿? 
  你许了我一生的不离不弃。 
  我向来不要别人的誓言,你硬要给我,我便要你践诺。 
  俯下身吻了吻他冰冷的唇,笑了下,强架着他站起来。抖抖地站在悬崖边上,抬眼看,却是巫马寐一掌过来,欲将我们打落。 
  一阵猛力过来,将我们打出悬崖,却没有意想中的下坠,甚至连若即在我手中的重量都消失了。 
  胸口的芙蓉玉一阵发烫,灼烧着我的皮肤,粉红的光团渐渐的迷糊了意识。 
  猛然记起那个晚上,被水汽薰得氤氲的芦苇荡,坦荡的月光照得异整。 
  面目如玉的白衣少年,从古琴后站起来,踏着如水月辉,慢慢地走过来,衣决飘飞间,是倾绝的风华。 
  他走过来,拉起我的手握住:“若即从此不再沾江湖之事,只陪你山高水远,笑看红尘。” 
  紧紧地攥住怀里的人,便是到天地的尽头,也不愿放开。 
  俯下身去,吻在他冰冷的唇上。 
  若即,你的誓言有多久,可以等到我们的来世么…… 
  ———————————————————— 
  第一部完   
  香印成灰(番外)   
  巫马寐从腰间抽出软剑,转腕就向若离刺去,银剑劈风,寒气顿生。 
  深云户看那那红袍艳装之人,披散着头发,专心地看着身旁的人,不知是否没有察觉,一点反应也无。 
  原应该是毫无亮色的相貌身段,淹没在人群中,谁都寻不出来。可为什么,那样大气的颜色穿在身上,却一点不显浮夸,即便是如此狼狈的样子,还配得起那一身血红。 
  心中乱想,手却已经伸出去,银扇一挑,让软剑偏了方向,向旁刺了个空。 
  巫马寐一惊,竟愣时忘记补招。深云户冰一样的性子,什么时候竟会帮人出头?何况为了这样一个无才无貌的平常女子,竟然对他拔剑。 
  那人平日里总是眼高于顶的样子,任他怎样用尽心思,仍是没有什么上心的东西,即便强着拜了兄弟,却还是无所谓一般。现见着这样,不由气笑道:“贤弟如何也变得这般侠肝义胆了?” 
  深云户的心思却还在那红衣人身上,明明哭得一塌糊涂,却还能笑着,眼里柔得化了水,俯在木尽风耳边不知在说什么。 
  凭他内力,要听见绝不是什么问题,可现在与巫马寐过招,本就是一心二用,如何再能集中精神去听。 
  心中难得有些焦急,全化在了手中银扇上,招招式式竟都要取巫马寐命门。 
  巫马寐本就胜他一筹,如何会看不出。眯下眼睛,怒极反笑:“贤弟如此,倒象是全不曾听过灵珏宫主之言。” 
  深云户闻言一愣,手中稍顿半秒,顿时留了个空,巫马寐翻腕将他的银扇一压,纵身上前,一掌打在木尽风身上。 
  深云户大惊,赶紧转身看,木尽风却是无甚反应,闭目屏息,应是早去了魂魄。只是他身后的红衣人,抱着他不肯放,被那掌力波及,竟一同要跌下崖去。 
  巫马寐也张大着嘴,一幅吃惊表情。深云户见了,知道他必定是故意,竟一阵火起,纵身想要拉那红衣人回崖上。 
  不料他刚一运气,便被巫马寐从后一抱,掐住脉门,闷声提醒道:“印灰崖你也敢跳,不想活……” 
  巫马寐还未说完,见得怀中人难得面露惊色,顺他眼神看过去,竟然是原该坠崖的那两人,竟被粉色的光团抱着,就那样浮在空中。 
  女子散发,一身宽大的红色衣袍,被山风吹得飘飞,风华倾人。少年白衣,一片萧然,欲绝于世。 
  少女脸上泪痕未干,却是笑着看怀中少年。眼中清澈,十丈红尘全不在内,一时之间,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了他们两人,从亘古伊始,至地老天荒。 
  深云户同巫马寐两人僵在原地,竟是一动不能动。直到天空中粉色的光团慢慢暗去,消失得再无影踪。只剩一团落日,照得山河残破如血。 
  听完将暮的话,皇上扶在茶盅上的手一抖,竟生生将茶盅按得粉碎。血从千万道伤口里涌出来,瞬时染红一片。 
  “死了?这是什么意思?”皇上的语调冰冷平静地出奇,面色却是一片惨白,血淋淋的手按在桌上,有一些抖。 
  将暮还是跪在地上,却一点没有抬头。他向来最懂礼数进退,此时却浑身僵着,硬声回答:“若姑娘同木尽风一同掉下崖去了。” 
  皇上刷得站起来,面无人色:“朕说过要护她周全,你们没有听懂么!” 
  若换了平日,皇上这般语气,便是他也会后脊发凉。现在,他却抬头,看着皇上还易了容的脸,一字一顿地说:“若小姐见木尽风无了人气,便抱着他坠崖。” 
  皇上一顿,显是出乎意料。左手抓着桌角,攥得关节都一片发白。 
  将暮跪在地上,眼睛砸在前面,不说话也不抬头。 
  他亲眼见了那红衣人凭空消失在崖边,怀中还抱着木尽风。他站在侧边,看得清清楚楚,那人面上,居然挂着笑。 
  他曾暗中监视保护了那么久,如何能对她的一言一行不了解。从临阳到罕殚,整整半年,他不曾见到那样的笑容。 
  什么样的女子,人前人后都是笑,距人何止千里之外。只有醉到神志不清,才肯靠着别人,放肆得哭出来。 
  将暮静静地跪着,不肯抬头看他的主子。这人要木尽风的命,又何曾没有想过,依她那冰犟的性子,会就这样随着去了。 
  皇上在那里僵了半晌,终是一攥拳:“给我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是把印尘崖夷平,也要找出来。” 
  将暮听了不免一惊,印尘崖又称断魂崖,终年绕雾,不见涧底。从那里跌下,便是神仙也难回魂。 
  微一抬头,却见了主子冰雕玉砌般的手,一片血淋,还攥得那么紧,血一滴一滴地打在青石砖上,关节一片惨白。 
  原本有再多的怨懑再多的话,都一时卡在那里,上下不得。 
  皇上冷冷地转身,踱到窗前站定,全不顾还跪在地上的人。 
  摊开左手,早一片血肉模糊,竟在轻轻地抖。 
  如水月华还是一样照进来,却让人窒息。 
  一阵风过,竹影随动,恍若初见。 
  勉强算是装扮过的少女,孤自站在中秋宴台的中间,含着笑一扫台下人,竟无一入眼。 
  月光照着素衣,风吹影动,她笑,伸手压住乱发。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