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

三百二十九 镇三山 (二十二)


    三招两式随手打杀那几名跪地求饶的叶辰凉心腹,在块肮脏抹布上草草擦拭双手鲜血的小垚山大王望向那严阵以待的二人,开口时略带讶异:
    “本以为你们会趁此机会逃跑,怎么,还觉得能跟洒家再过上两招?”
    “跑?怕不是刚拔腿就要被你这秃驴赶上,倒不如留下来放手一搏。”叶辰凉将手中铁扇扇叶缓缓张开,将面目遮挡的同时透过扇叶上镂空的纹饰来观察武二郎动作,同时随口说些什么言语来拖延时间,“不过竟舍下我们去杀那些鬼迷心窍的小垚山喽啰,也真是看不懂你。”
    “你们负的是我,他们负的是小垚山所有人。”武二郎摇摇头,“轻重有别。”
    这位小垚山大王扪心自问,其实对眼前这两人叛出小垚山其实并未有多少愤懑失望,早从上山第一日起他便清楚,以寄人篱下自居的叶辰凉和与小垚山气态迥异的魏长磐,压根就不是同道中人,分道扬镳,时候早晚而已。若非在叛出小垚山的同时还人心不足想摘走他脑袋,以武二郎早前打算,三人未尝不会是好聚好散的结果。
    可那些喽啰,分明都是在山下没了活路才上的小垚山,武二郎待他们都有活命的恩情。
    然而这些人要拿他的头颅去换荣华富贵?
    连路边野狗得了他随手丢弃的骨头都知道要把尾巴摇成朵花,这些丧家之犬,竟还胆敢生出咬人的心思?
    当真是人不如狗。
    “闲话废话说了不老少,也该送你们两个上路”指节在在攥紧双拳时发出的脆响在屋内清晰可闻,这位小垚山大王面上再无笑意,沉声道:“几十具尸首,洒家掩埋不过来,把你们连同这客栈一把火烧了,倒是个省心省力法子。”
    魏长磐身形微微下沉,收刀归鞘后将其反握于身后默默蓄势。
    “反手刀的雕虫小技,境界相仿的武夫厮杀,未尝不是上佳的临敌姿态....”
    武二郎缓缓摇头,而后吼声如雷:“看洒家怎么破你的反手刀!”
    霎时间欺身而上的武二郎正要出拳打烂那不知死活小子的头颅,拳势才出却被那柄沉重铁扇挡下。
    叶辰凉手中铁扇是师门传承的兵刃,锻造时用的不是寻常铁料,刀劈剑砍也未必会有损伤,加之并未开扇,说是根粗细相若的精铁短棍也不为过,却在那这位小垚山大王的披靡拳势下崩出了个不小弧度,虽说铁扇韧性上佳,也这一击之下内里难免也要受到不小损伤。
    顾不上疼惜铁扇的叶辰凉挡下这一拳后铁扇顺势朝下,就要击打武二郎下盘几处关键窍穴,没有伤及后者体魄的指望,但令其手酸腿麻片刻,也足矣给在他身后以反手刀蓄势的魏长磐出刀机会。
    这两年靠着水磨工夫终于跻身四层楼生出武夫气机的叶辰凉,早先自信与武二郎交手,即便输面居多,可支撑数十合再体面落败总不是什么难事,更不消说落败后以自己所倚仗轻身功夫退走十拿九稳,他武二郎即便胜了又能奈他何?
    在见过这位小垚山大王那次堪称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壮举后,叶辰凉心中暗地将交手数十合的设想降为能撑过二十合就好,而后随着这位采花圣手在小垚山待的时日逐步增加,早先设想能撑过的回合也逐步减少,哪怕是在跻身武道四层楼以后他也丝毫没有在多撑几回合的底气,反倒将那设想一降再降,十九合,十八合,十七合....在这次厮杀之前,他已于心中将这数目降至十二合。
    与这种境界的武夫交手,倘若要用那些花里胡哨的繁琐招式,那还不如干脆将自个儿头颅割下来拱手相让。为了今日叶辰凉已经准备了将近一整个念头,但凡武二郎出手时他在场,便会默默记下这位小垚山大王的招式路数。
    不过当叶辰凉事后将武二郎招式汇总于一处要找寻破解之法时,才惊觉这位小垚山大王出手招式竟无丝毫精妙可言,是街头巷尾卖狗屁膏药汉子都能耍上一通的大路货色,相应破解拆招之法也应有尽有。
    以武二郎于小垚山上对大小喽啰都不吝赐教的性子,自然不会回绝叶辰凉切磋试手的请提。适时,叶辰凉甚至自觉有那么一分微不足道的胜算,毕竟自己近些时日潜心钻研二十余手压箱底招数,都是为了应付这位小垚山大王,岂能有轻易落败的道理?
    小垚山两位当家人这场试手,先前三十余合看似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引得周遭围观喽啰连连叫好。
    “大王无需留力,尽管出招便是。”好似小娃儿过家家似的切磋当然无法试出武二郎深浅,轻松写意挡下武二郎一拳的叶辰凉当然不会认为这便是前者的全部实力,“只要别收不住拳把在下打死了,其余的都好说。”
    “好。”
    而后武二郎便逐拳递加力道,起初一拳比起寻常汉子气力还孱弱些,第二拳是市井壮汉的水准,第三拳不是一层楼武夫倾力出手打不出来....
    逐拳相加,至第九拳时,已有千钧之势,拳出裂风。
    那二十余手破解之法都没能派上半点用场,纵是武二郎最终收回小半拳势,余下力道依旧悉数倾泻于他身上,害得他在病榻上将息了两旬日子才康复,不过也在这场切磋试手中有些明悟,康复后不久即跻身四层楼境界,算是因祸得福。
    那日武二郎教会了他一个道理。
    一力降十会。
    趁势向下的铁扇被武二郎以抬腿挡下,并未点上那处能使人下半身酸麻的窍穴。心知不妙的叶辰凉撤扇矮身,以毫厘之差堪堪避开武二郎横拳后,却又被飞起一脚踹在小腹,连退数步方才稳住身形。
    “虽说早就知道那场试手压根就没试出你深浅底细,可没想到你这秃驴藏拙到了这般境地。”咽下涌到喉头血沫的叶辰凉缓缓开口,“还有什么压箱底的招式,尽管使出来....”
    不然老子怕死不瞑目啊。
    “一个将自身武道前程荒废十余载的采花贼,哪有这资格?换了你身后那小子还差不多。”那位小垚山大王嗤之以鼻道,“跻身四层楼又如何?真要打杀了,还不是三拳两脚的功夫,靠着些上不得台面的轻身功夫和打穴手段,当初还能被你盘踞一座山头,天大笑话....”
    “笑话在下没事儿,可师门里的轻身功夫和打穴技艺,容不得你取笑。”神色极为认真的叶辰凉又道,“否则在下今日就此远遁,养好伤势后就来你小垚山,日夜袭杀,杀他个一年半载的,不愁杀不完。”
    一位倚仗高妙轻身功夫袭杀后能随时远遁伺机而动的四层楼武夫,于小垚山而言威胁远比进剿的官府兵马要大得多。这座山头若论战力,武二郎江北坡程乾三位当家人其实都能稳胜这位采花圣手,但若要说起轻身功夫,连这位小垚山大王自忖,也未必能追撵上成心要逃的叶辰凉。
    放任这么一个小垚山的死仇在外头逍遥,确实是偌大的隐患。
    叶辰凉视线余光瞥见魏长磐气息渐趋平稳,知道后者已经压下体内伤势,眼下的蓄势多些时候,出刀便能更快几分,所以他需要争取更多时间,哪怕是再拍拍那秃驴的马屁也无妨,他叶辰凉是能屈能伸的大才,费些口舌功夫算得了什么....
    先前以反手刀蓄势,出刀拖泥带水不说,还未能带在武二郎身上起到丝毫效用。于是魏长磐这次的蓄势近乎于明目张胆,空门大开,竟是一刀过后再无后手。
    这是栖山县张家最后的刀。
    “战阵上碰着强敌,管他身前身后有人无人,但凡有袍泽在侧,你蓄你的意,待到刀势满溢出刀,无斩不断的兵刃,无杀不退的强敌。”
    “若是袍泽战死身前又当如何?”
    “袍泽死于身前,你又当如何?”
    “替他报仇。”
    “这就对喽。”
    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养我刀上意。
    这是师公张五在北上滮湖烟雨楼前夜,所教授他栖山县张家的最强的武术。
    月下张五握连鞘刀蓄势,一刻,两刻,半个时辰....
    老者握刀如老僧入定。
    整整一个时辰的蓄势,那时的魏长磐到底也不过是十多岁的孩子,定力有限,两刻光景过后就已经打起哈欠来,也属实怨不得他看得不仔细,这两刻光景之中师公张五只是纹丝不动蓄势,直到魏长磐昏昏欲睡时。
    长刀出鞘,刀势如白虹掠空,春雷炸响。
    张五以刀劈石。
    而大石断,断面如镜。
    栖山县张府不是尸横遍野的沙场,故而蓄养刀意所需的时候有些超乎张五意料,可出刀的威势,还有那小家伙目瞪口呆揉揉眼睛还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张五是极满意的。
    只管蓄势,遍体鳞伤,袍泽战死,满目疮痍,以心中不平养刀意,以此刀意杀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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