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能补拙

30 第二十九章


日上三竿,外头的大太阳透过窗户纸照进来,把房间照得暖暖的,让管晏阳略感闷热,却一点也烦躁不起来。
    他喜欢这样子的早上,能很近地看看徒御风,不做什么事,就是看看。有时候,他会觉得这些时日很虚幻,但是徒御风让他觉得踏实。
    管晏阳动了动身子,朝徒御风的方向靠了靠,继续缩着,发着呆。
    神思恍惚间,一个声音响起,另他不由得绷紧神经。
    这声音不是从他身边传来的,而是从屋子外头。
    慕浮然在门口敲着门喊着,“司徒,你起来了吗?”一连喊了两声,之后便是一片宁静。
    管晏阳吓得手有点发颤,他摇了摇身边的人,小声嘀咕,“快起来,慕大哥来了。”他不敢大声,生怕大声了就被外头人听见。
    而一边的徒御风显然没有体会到他此刻的心情,仍眼睛闭着,皱着眉,似乎还没消化他刚才说的话。
    管晏阳苦着脸没辙,正想自己先爬起床,却听到了一声开门声,他动作一愣,却很庆幸地发现自己卧室的门没被打开,估计慕浮然进的是徒御风的屋子。
    心脏剧烈跳动着,惊魂未定,他忙忙坐起身,从一旁捞起衣服,衣服刚拿到手里,他又听到一声“吱嘎”。
    管晏阳转头一看,中间那扇不知所谓的窗被打开了,而慕浮然正站在隔壁,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话。
    两人眼睛对上,寂静无声。
    如果现在床上能有个洞,管晏阳一定马上钻进去,只是别说是洞,连个缝也没有。
    他红着脸,正想着有没有什么话跟慕浮然讲,就听到身旁的徒御风翻了个身,声音不高,似乎还睡地正糊涂,“什么事这么吵……”
    在管晏阳不知作何反应时,眼前的窗户却被关上了。
    管晏阳不知道慕浮然看到了哪些,想到了多远,只晓得中午再见面的时候,对方仍然是平常的表情,笑容温和。
    他与管晏阳说了些稀疏平常的事,比如住在慕府不太方便,他在渝州城外有一间小房,倒是能住人,只是需要打扫打扫,购置些东西,这大概需要他去忙活。
    徒御风起的晚,不知道早上的情况,随口问,“若是住这不方便,也不用住你那小屋子了,我家在渝州也有置一套房子。”
    慕浮然摇头道,“这屋子不是你们去住,是我去住。”
    徒御风皱眉,“你就这么急着当靶子?”
    慕浮然没吱声。
    徒御风眉头皱得更深,“你跟着我们去我家住,不然便把图给我。”
    “去你家不成。”慕浮然认真地说,“我是要引出他们,这样做太过可疑,一看便知是我们布的陷阱。”
    徒御风挑眉道,“难道你突然搬去小屋子就不可疑?”
    慕浮然轻笑了下,“外头人都知道这次比武大会我带了个人过来,抢了我哥的风头,我搬出家住段时间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徒御风沉默了会,说,“那我们去你的小屋住。”
    慕浮然笑容依旧,点了下头,“我本来就是这主意。”
    管晏阳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忽然觉得气氛一如平日,不由松了口气,放松了神经。
    他想大概慕浮然没瞎想,只自己一个人七想八想。
    午饭过后,管晏阳拿着一张慕浮然写的清单,正要去买东西,却被徒御风拦住了,手里又塞进了一张纸条。
    他疑惑地拿出纸条一看,又是一张单子,上头的东西不像是布置屋子,倒像是出行。
    他不理解地望向徒御风问,“这个是做什么?”
    徒御风拍拍他的头只道,“你一起买了就成。”便走了。
    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管晏阳还是乖乖地上街,东奔西走地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
    他现在这个样子有点像当初在来渝州路上的时候,各种物事挂满全身,走在街上显得很是狼狈。
    好巧不巧,在这种狼狈的时候,他还碰上了个认识的人。
    任复一脸轻松地迎面朝他走来,在离管晏阳三丈远的地方停住,端着张笑容莫测的脸瞧着他。
    管晏阳本想当什么也没瞧见,就这么走过去,却被任复伸出一条胳膊拦住了。
    任复和气地打招呼道,“管小兄弟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搬家吗?”
    管晏阳身子一震,除了任复,没人会提到“管”字,而他也不想把这么荒唐的事情拿去和别人说。
    他装楞道,“我姓赭。”
    任复笑了几声后改了口,“那么赭兄弟,你拿这么多东西也够麻烦了,可要我帮忙?”
    没等管晏阳说不要,任复已经自说自话地拿走了他挂在脖子上的两个袋子,与背在身后的大包袱。
    管晏阳没辙,只不说话,继续走路。
    刚开始两个人走得很安静,后来任复就又自己说起话来,问,“这是去哪?”
    管晏阳知道少说一句便少错一句继续不吭声,就听到任复自己回答了自己,“哦,我知道了,应该是去慕公子在城外的小屋子吧?听说他要搬过去。”
    接着的情景便是,任复在一旁说个没完,而管晏阳在一边一声不吭。
    任复从“藏宝图,你可知道些什么?”问到,“你怎么就当了徒御风的跟班?”,总之嘴里没消停过。
    管晏阳虽表面上没什么反应,实际心里已经有些荒,不说任复猜对了多少,就任复这些问题,都已经戳中了他的软肋。
    好不容易熬到城外小屋门口,看到徒御风双手交叉着立在树旁,管晏阳觉得他都快感动地泪流满面了。
    任复见已经走到了小屋,便也没多纠缠,将手上的包袱又挂回到管晏阳身上,转身便走。
    走时,“呀”了一声。
    管晏阳应声回了头,那个扶任复下擂台的人就站在他们身后几丈之外,像是就等着任复回过身。
    管晏阳不由地好奇,便开了口,“他是谁?”
    任复转过头来,眯眼笑着望向管晏阳,答非所问,“你现在肯和我说话了?”
    管晏阳一愣,觉得有些窘迫,想来任复大概也不会回答他,正想走开,却听到任复说,“这人不是什么神秘的人,就是我弟弟而已,叫任聪。”
    管晏阳看着任复想说些什么回话,最后只说了一个“哦……”。任复对他这个反应也没什么意见,保持着微笑转身走开。
    徒御风在这头看着管晏阳渐渐走近,嘴角挑起,笑问,“你怎么又是和任复在一块?”表情不温不火,反而有些吓人。
    管晏阳走到近前,不知道该怎么说,支吾着,“就是遇到了。”
    徒御风没追问,走上一步,将他身上的包袱取下了几个拿进了屋内。管晏阳跟在他后头进了屋。
    两人把包袱放在一处后,徒御风就开始挑拣他所需要的东西,边挑着边对管晏阳说,“我大概要出去两天。”
    管晏阳惊讶道,“你要出去?不是在这儿陪着慕大哥吗?”
    徒御风从包袱堆中抬起头,露出一笑,“他还被一些事情烦着呢,过两天才搬过来,我也正好去办些事。”
    “什么事?”管晏阳问。
    徒御风也不知是觉得收拾起那些包袱过于麻烦,还是想认真回答管晏阳的问题,总之他起了身,好好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说,“你真觉得这些日子我就什么也没查到?”
    管晏阳眨了眨眼,“你是查到了什么?”
    徒御风点点头说,“我找到了那三兄弟中老二的下落。”
    管晏阳恍然,敲了敲手掌心,“所以你叫我买那些东西,是为了赶路吗?那地方有多远?”
    “不算远也不算近,骑马一天也就够了,只是这一天是歇不得的。”徒御风说的时候脸上说不上有多高兴,亦或者其他,只是就事论事。
    管晏阳听着,沉默了一会,有些犹豫地开口问,“你是想一个人去吗?”
    徒御风点了点头。
    管晏阳咬了咬唇,说,“我能去么?”
    徒御风挑眉笑道,“你跟着去能干吗?”
    “唔。”管晏阳寻了会说辞说,“你看我怎么也是你跟班吧,能帮你看行李?”
    “看行李?”徒御风好笑地重复了这三个字,“你确定你能骑马赶路一天吗?要是你中途受不住了,我可没空来管你。”
    管晏阳皱起眉,嘀咕道,“我又不是没赶过路。”
    “你这话的意思是要去呢,还是不去?”徒御风好整以暇地交叉着手臂看着他,似乎对回答早已知晓。
    管晏阳只是点头,“当然要。”
    “行啊。”徒御风随意地指了指包袱说,“你要去还不快来帮我收拾?”
    远行这种事,一旦做下决定,就很容易行动。在日落之前,他们两人就已经准备就绪,骑上了马。徒御风仍是那匹一路伴他的白马,管晏阳另外挑了一批,大小适中,看着健壮的。
    这种掐着时间的赶路并不轻松,也不有趣,没有什么功夫说话,更别说看沿途风景。管晏阳来时说是能胜任,可真的骑了一天一夜之后,就累成了一滩烂泥。
    下午,烈日当头。徒御风在一家客栈门前下了马对管晏阳说,“现在还早,先去客栈休息会吧。”
    管晏阳朝着他点点头,觉得浑身又僵又酸。而徒御风脸上也有些疲色。
    进了客房之后,管晏阳倒头就躺在了床上,躺下前他不忘和徒御风说上一声,“等会你要去了来叫我。”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听到徒御风说了声“好”,他就安心地睡下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管晏阳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外头已经漆黑一片,他揉揉头清醒了下头脑,爬起身去隔壁找徒御风。
    他敲了敲隔壁的门,只有空落落的回音,听不到人声。他不由地喊了句,“徒御风?”仍是没有人回答他。
    管晏阳犹豫了下推开了门,里头果真空无一人。他呆愣了一会,随后直直地跑出了客栈。
    徒御风在路上有粗略地和他指出过那户人家的位置,他依稀记得方向。他不知道为什么硬是想去看看那边发生了什么,只是坐不住。就好像上一回卢飞家的事情,他虽然乖乖呆在客栈里,可心思早飞了出去。
    他想这应该是一种不安,一定要看到对方的身影才能踏实。
    那户人家姓王,是个很常见的姓,屋子买在城边,周围没多少人家。管晏阳赶到的时候,就看到屋门口躺着两具尸体,血还躺着,面目有些狞恶。
    他心头咯噔一下,忙忙朝里头寻去。
    王家的房子并不算大,也不算小,他走过一条长廊,并不见人,再转过一个身来到后院,就听到一些嘈杂声。
    管晏阳朝声源处走去,穿过石门,他所看到的第一个景象,便是徒御风提着剑,划过一人的喉咙,血如泉涌。
    徒御风对付完那个人后,回头看了眼管晏阳所在的地方,显然是知道了他的存在。徒御风朝他轻轻一笑,话语清淡,“你来地倒巧,正好解决完了。”
    管晏阳看着眼前的场景,心跳不是很快,心里头有些压抑,他瞧了瞧地上的几具尸体,又瞧了瞧徒御风染血的衣摆。他来之前的疑问,关于为什么不叫醒他,关于是否有找到些什么之类的,全都消失了。
    他只是瞧着徒御风,正在他发呆瞧着,而徒御风面带笑地也不催促他说话的时候,左侧的一个房里走出来了一个婢女。
    婢女瞧着眼前的场景吓坏了神,张着嘴只差尖叫。
    管晏阳来不及开口说什么。徒御风便眼疾手快地踏足移至婢女身边,手起刀落,没有一丝犹豫。
    婢女轻轻倒地。徒御风也轻轻收刀。
    沉默良久,徒御风轻笑,“我本来还不想叫你过来看这些,谁知道你就过来了。”
    管晏阳分了分神,思考了会,才道,“看到也没什么。”
    徒御风挑眉,说话声音不高,却足够管晏阳听得请楚,“这家里的人,我可一个没留。”
    “我知道……”管晏阳目光聚在了徒御风身上,眼神认真,“哪些知情,哪些不知情,是看不出来的。”
    徒御风听后笑道,“就算不知情,也不成。我没问出另外那个人的名字。”
    管晏阳斟酌了下措辞说,“那慕大哥也没帮你白忙活……”
    “我倒希望他白忙活。”徒御风说笑着,走到管晏阳身边,推推他的肩膀道,“走了,再留在这,会被人看到。”
    管晏阳听后点点头,跟着离开。
    路上管晏阳有想,他并不是没被震惊到。即便是早知道徒御风在之前屠平过刘府,即便受到过徒御风的搭救,他也没想象过徒御风对手无寸铁的姑娘下杀手。
    徒御风在他心里头,一直是个英雄形象,从小就是。所以他要学剑,想要当个同样厉害的武功高手。而刚才那一幕,显然不是英雄所为。这些日子来的相处,也早将英雄这个光环磨损地只差一击。
    光环已毁,而他看到徒御风的时候心里却没有其他杂念,都是担心。
    这感情不源于崇拜,若要说,似乎也只有喜欢这一个词用来匹配。
    管晏阳边走着路,边胡思乱想,恨不得自己打自己一巴掌,让自己清醒些。在这个时候他不该想这些才对,该想想以后如何找到那最后一人的事,亦或者为刚才错杀的无辜者祈愿来世福寿。
    他乱糟糟地想着。忽然,走在前头的徒御风止了脚步。管晏阳慢一拍地反应过来,停下步子,差些撞上徒御风的后背。
    管晏阳抬头面带疑问地看着徒御风,问,“怎么了?”
    黑夜里头,徒御风的眼神带着光,说话的语调异于平常地低沉,“呐,你跟着我的理由是什么?”
    “什……什么跟着?”管晏阳一时理解不过来。
    “就是当跟班也好,跟着我跑来王家也好。”徒御风说着,眼睛定在了管晏阳身上,让他没来由地紧张。
    大概是由于刚才地胡思乱想,管晏阳差点想说是“喜欢”,可他把这两个字给咽了回去。他还记得他当初是怎么对徒御风说的。
    “你看,我说过的,报恩……”说到后头,他难得觉得底气有些不足,自己挺直了腰板给自己鼓气。
    徒御风听了,鼻子轻哼着笑了声,“报恩……”他转过身,继续往客栈的方向走,没再说过话。
    管晏阳跟在后头,心还在怦怦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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