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天鹅飞向你

第20章


 
  小林蹙眉:“水儿,你的笑声好不难听。” 
  水儿愕然,抬起头来:“你又说我笑得难听。” 
  小林反而一愣:“又?我以前有说过你笑声难听吗?” 
  “你忘了吗?”水儿怨毒地看着她,眼中几乎有种凶狠的意味,“就在不久以前,你才说过我笑得难听,还想焚琴煮鹤呢!” 
  小林想起来,那是第一次带水儿去曲风家作客,那时候,天鹅还活着,处处同她捣乱,她曾骂过那只天鹅,恐吓它要把它煮了吃。可是,这关水儿什么事呢?她忍耐着解释:“我是说那只天鹅笑得难听,可没说你。” 
  水儿将头扭到一边,恨恨地说:“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这次,连曲风也觉得过分,忍不住说:“水儿,怎么这么跟你阿姨说话?” 
  水儿大怒,猛地站起来:“你帮她?”满眼怒火,转身便跑。然而毕竟大病未愈,跑得急了,拐角处转弯不及,一个趔趄重重地摔倒在地。疼得“咝”地一声,浑身冷汗。却仍然挣扎着站起,还要再跑。 
  曲风早已急奔过去扶起,心疼得声带都发紧了,连连问:“水儿,怎么啦?摔疼没有?让我看看,摔到哪里了?” 
  “不要你管!”水儿用力拂开他的手,“你欺负我!你帮她!不帮我!” 
  “都是我不好,我跟你道歉行不行?”曲风抱着她,拍哄着:“我再也不敢骂你了,以后都对你好好的,别生气了,好不好?” 
  水儿“哇”地哭起来,搂住曲风的脖子,抽抽噎噎地哽咽着:“曲风,你不可以再这样对待我!你不要对我发脾气!不要骂我!” 
  “不骂,不骂。”曲风应着,心里说不出地酸楚。小女孩委屈的哭声深深刺痛了他的心,让他觉得自责,这个娇艳如花而又柔弱如风的女孩儿,如此依赖他亲近他,他怎么忍心违逆她让她伤心哭泣呢?他紧紧地拥抱着她,仿佛怕谁把她从他怀中抢走。为了这个小女孩,他愿意做一切的事,付出所有代价,即使是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每个人的心底里都有一个感情的海洋,只是有些人外露而有些人内敛,还有一些人,他的海洋下有座休眠的死火山,非得等到适当的时机才会爆发。如果一直没有触动他,他就始终沉睡,让人误会这是一个冷血的人。然而一旦爆发,他的感情却是比谁都强烈都深沉的。 
  曲风的心底,便是这样一片感情的海洋,而海下面,是深埋的火山。水儿,便是那个潜海爆破的情源!他抱着水儿,郑重地发誓:“水儿,以后我都不再骂你,如果我惹你生气,我就是乌龟王八蛋!” 
  水儿破啼为笑:“你自己说的,可不许赖皮!”她发够了脾气,累了,柔弱地倚在他怀里,娇喘微微,而寒香细细,小小声地说:“你发脾气的样子,好丑!” 
  小林震撼地看着这一幕,看着水儿绝美的脸,她的美中有股子绝望的妖气,不沾红尘的,飘泊而脆弱。此刻,那脸上挂着泪珠,像极一朵带露的桃花,艳丽而凄凉。 
  她忽然想起有一次和曲风谈论水儿,曲风曾经说:“她就像珍妮。” 
  “珍妮?珍妮是谁?”  
  “是一个著名电影的主人公,片名叫《珍妮的画像》,那电影的插曲很特别。”曲风回答,并轻轻哼唱起来,“我从哪里来,没有人知道,我去的地方,没有人明了,风呼呼地吹,海哗哗地流,我去的地方……”记不清歌词的地方,他就用吹口哨代替,那曲子阴郁,感伤,而没有人气。 
  她捂住耳朵叫起来:“多可怕的曲子,阴森森跟鬼乐似的,听得人发冷。” 
  “不错,那的确是一个很鬼气的片子,故事很美,很凄艳,主人公叫珍妮,长得和水儿有几分像。珍妮其实不是一个真的人,而是画家的灵感,她第一次遇到画家的时候,还只是个小女孩,可是她告诉他,你等一等,我转三圈,就会长大。她真地转了三圈。后来,她再次见到画家时,已经是少女……” 
  “你在说些什么鬼话?”记得当时自己曾经这样问他:“曲风,你很渴望水儿长大吗?” 
  “我不知道。不过,的确从没有一个女孩能像水儿这样打动我。” 
  当时,她并未在意,现在,她终于明白,曲风是认真的,他真心地在等待水儿长大,把她当作他的珍妮。他抱着她的样子,就像抱着他自己的心,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脆弱更珍贵更值得他用生命来保护的了。 
  小林的心中,忽然充满了深深的挫败感,认真较量起来,她竟然,不是小女孩的对手呢!       
  第十三章 葛蓓莉娅     
  如果我可以不爱,我不会爱你; 
  如果我可以不想,我不会想你; 
  可是,我不可以不爱,不可以不想。 
  于是,我只有伤心,只有流泪,只有痛楚与等待。 
  怎样才能让你的目光为我停住,让你的心终于为我所动呢? 
  也许,只有拼尽全力的一舞。 
  而你将为我奏琴。 
  我会在你的琴声中舞蹈,让我的舞和你的琴合作至最完美。 
  我爱,我等待那最隆重的时刻。     
   摘自阮丹冰《天鹅寄羽》     
  小林一天一天地把外甥女儿看作自己的对手。 
  她自己也知道这种念头有些荒唐,可是她总觉得,水儿身上有某种东西是她所戒惧的,似曾相识的——水儿凝视曲风的眼神,缠绵隐忍,像足了阮丹冰,只是,那样浓厚而含蓄的情意,由十八岁的阮丹冰表现出来,再婉转也仍是淡泊;放在十二岁的水儿身上,却是十足妖精。 
  她浑身上下、里里外外,处处透着不合宜。不合宜地任性,却又有不合宜的分寸;不合宜的热情里,藏着不合宜的苦闷;不合宜的绝望中,透出不合宜的淡漠。 
  种种的不合宜汇集起来,是无法形容无可模仿的层层诱惑,将曲风牢牢捆缚成蚕。 
  曲风对水儿的态度,早已不再像一位“叔叔”对待小女孩。他望着水儿时眼中的那种温柔痛惜,是小林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他对水儿超乎一切的关心与怜爱,更使她望尘莫及。 
  不能自己地,在心底里,小林视十二岁的亲外甥女为劲敌。 
  她们的战争,爆发于夏末一个炎热的午后。 
  那天,三个人一起在医院的树荫里歇凉,垂柳如丝,蝉在柳树深处长一声短一声地叫着,蝴蝶在花间忙碌地飞,风微细,隔墙送来重播电视剧《射雕英雄传》熟悉的插曲,一阵清晰一阵模糊。水儿跟着曲调轻轻地哼唱着:“早已明知对他的爱,当初就不应该,我却愿将一生交换,他一次真情对待。为了他,甘心去忍受,世间一切悲哀。我的心中,这份浓情,没有东西能代……”她唱得轻柔婉转,充满情意。曲风不禁听得呆了。 
  一曲唱完,水儿幽幽地叹了口气,感慨说:“我第一次看《射雕英雄传》的时候,好羡慕黄蓉和郭靖两个人,每天都可以嘻嘻哈哈地玩在一起,不知多开心;第二次看,却觉得……” 
  “你第一次看射雕?”曲风觉得奇怪,“你看过几次射雕了?” 
  “两次,上次是七八年前了,那时候不太懂,只觉得热闹好看。现在重看,却更喜欢穆念慈,她对杨康那份无怨无悔的感情真让人感动。” 
  曲风听了,更觉怪异,却一时又说不出怪在什么地方。小林却已经听出味儿来了,撇嘴说:“你现在才多大,以为自己已经很懂了吗?” 
  水儿不接碴儿,仍然顺着自己的思路感慨地说:“郭靖和黄蓉两个人,从一见面就情投意合,天天说死说活的,看久了也就不觉得怎么样;穆念慈和杨康之间,却有个感情发展的过程,她一次一次地救杨康,终于使杨康对她从毫不用心到一片痴情,每次看到杨康真情毕露时我就特别感动……是不是从来都是这样?越是坏男人的感情就越难得,也越让人感动?” 
  曲风只觉她含沙射影,不禁啼笑皆非。 
  水儿又说:“曲风,如果我是穆念慈,我也会这么做,就是牺牲自己性命也要救你……” 
  小林冷哼一声:“孩子话,不知天高地厚。” 
  水儿板起脸:“我在同曲风说话,不是同你说。”她看着曲风,郑重地说:“曲风,我不仅说到,而且可以做到。” 
  “好,我相信你,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好不好?”曲风简直不知道该怎样同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女孩子对话,认真不是,不认真也不是。说实话,他也认为水儿说的是孩子话,电视归电视,他才不相信现实生活中真会有这样的事发生,至少,他从来没看见过。但,真的没有吗? 
  他忽然想起阮丹冰,想起记者的问话:“阮丹冰舍身救你,是不是因为爱上了你?”心里一动——水儿已经转了话题:“报上说射雕要重拍了,请杨丽萍出演梅超风。用她一双孔雀手表现九阴白骨爪,真是暴殄天物,荼毒艺术。”       
  小林烦恼地看着这个十二岁的外甥女,这也是让她觉得怪异的一点,小女孩的意见和成语未免都太多了一些。她一直觉得她说不上什么地方有点像阮丹冰,可是阮丹冰却不是这样多话的人呀,也不喜欢吃巧克力和薯条;水儿却不同,天天闹着要大林和曲风给她买各种甜食,全不顾忌将来会不会变成小胖子——这一点,倒像曲风收养过的那只贪吃天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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