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河令

36 三十六


毓弋冷笑一声,转头问身后的黑衣人:“如何?”
    其中一人低声答道:“马已经准备好了,就在这里不远的那座小山下。其他人都在外面等着接应。这里是最近的,守在这院子墙外的人已经被制服,我们直接从这里出去,就能跟他们碰头。”
    “那走吧。”毓弋说着,看了亭子中那妇人一眼,手上一紧,拉着怜更便往墙边走去。
    “不要。”怜更只是低低地叫了一声,没有挣扎。
    毓弋低头看着怜更,怜更也正抬起头死死地看着他,眼中是一抹浅淡的哀求,两人视线相触,毓弋随即便别开了眼:“珞王放心,在我们安全离开这里之前,不会伤你毫毛。安全离开后自会放你回来。”
    “不要。”怜更却还是坚定地重复,“毓弋,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见毓弋还要向前走,他一咬牙,“越过这堵墙,你们等于自投罗网,现在停手,还来得及。毓弋,不要……”
    “够了。”毓弋冷冷地打断他的话,“你的话是真是假,你自己心里明白。就算我们在外面接应的人已经被消灭,我手上还有你呢。若你是想我们放弃这一条路而走向你布置好的陷阱,那只能让你失望了。与其换一条路走,还不如沿着原来的路闯出去。”
    说罢,毓弋向后打了个眼色,那两个黑衣人一前一后越出了围墙,等了半晌,便听到一声轻轻的口哨声,毓弋哼笑一声,挟着怜更,一提气,越上了墙头。
    只是刚站稳,毓弋的脸色就变了。
    墙下是数十名弓箭手一字排开,箭尖直指墙上两人,那两个黑衣人站在了弓箭手之后,一派轻松。只有一旁的雁琉云脸色凝重,唇上少了一分血色,像是随时会倒下去似的。
    “你算计我?”毓弋手上一扭,绞住了怜更的手。
    手上吃痛,怜更微微皱了眉,下意识地咬出了唇,没有说一句话。眼中已是一片空洞。
    “请……放下珞王,束手就擒,否则兵器无眼。”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雁琉云提气喝道。
    毓弋紧了紧手上的人,架在怜更项上的匕首微微一转,反射出一道亮光:“让开,否则我杀了他。”
    “没有用的。”怜更低声一笑,说得淡如云烟。
    “闭嘴!”毓弋一喝,心中却已经隐约地掠过一丝绝望了。别说自己已经无人接应,就是有人接应,也难从这里出去,站在墙头之上,下面是精锐的弓箭手,即使他们顾忌着怜更的性命,在自己从墙头跳下去的瞬间,也还是会露出破绽。
    雁琉云的下一句话却更让他绝望:“准备放箭。”
    “雁琉云,你就不怕伤了他么?”毓弋问。
    雁琉云始终不看他,半晌,才一字一句地道:“皇上下令,若涟王有心要反,即使人质在手,也一律格杀勿论,即使……那人质是珞王也一样。最后一次,请你放下珞王,束手就擒。”
    “不要放了吧。”毓弋正自衡量,怀中的人却突然低低开了口,毓弋一愣,微一低头,就听到怜更笑道,“不要放了吧,就这样,我陪你死,就当……欠你的都还了。”
    心中一震,明明只是一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话,毓弋却觉得像有什么打在心上,痛得叫人难以支撑,久久难以平息。
    “三声过后,放箭。请尽快决定。”
    怜更一动不动,安静得像是眼下的事都只是儿戏。直到毓弋慢慢笑了起来,他才微微一动,有点错愕地看着毓弋。
    “还?”笑得墙上墙下都一阵心慌,毓弋终于低低开口,哼笑一声,“谁稀罕你的命?你值吗?”
    怜更失神地看着毓弋,看着他一点一点地放下了手中的匕首,将匕首抛在墙下。
    雁琉云走了过来,怜更只觉得身上一轻,人已经被毓弋抛在了雁琉云怀里。回头看去,毓弋被人双手反扣身后,一步一推地带走。
    谁稀罕你的命?你值吗?
    不值。连自己都不稀罕了,又谁会要呢?
    下意识地低笑出声,耳边听到雁琉云失措地大叫,睁着眼却什么都看不到了。什么都看不到,最好……
    “珞王!”
    怜更再醒过来时,只觉得整个人软绵绵地,像睡在棉花上一样,眼前一时清晰一时模糊,却分明是回到了自己的居所。
    秦泊的脸就在面前,依旧是一脸书卷气,大咧咧地说着跟脸完全不相称的话。
    “好了好了,醒过来了。珞王您现在贵人事忙,也不带这样糟蹋自己吧?”
    “唔……”低低□□一声,喉咙一阵发干,怜更挪了挪想要起来,被秦泊一把按回床上。
    “找死到老子看不到的地方去。”秦泊一边说着,一把一扬手扎下一根银针,见怜更微微抽了抽嘴角,才晦气地道,“说多少遍要你好好休息了?现在难受也是你自己的,老子跟你说,从今天开始,一个月内,你敢走出这宫门半步试试看!”
    “秦泊,那是朕的哥哥。”一个不满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怜更微微偏过脸去,就看到凤殇一脸阴沉地负手靠着桌子。
    秦泊一挑眉:“是是,小的该死,皇上恕罪,珞王恕罪!”
    “扎完了没有?”凤殇懒得看他,直接问。
    “行了,一会老子把药方换一下,让人去煎药吧。”听得出凤殇要赶人,秦泊也不久留,回头又瞪了怜更一眼,才装模作样地退了出去。
    “杀了你!”凤殇恨恨地低嚷了一句,却也只是嘴上说说,什么都没干,等秦泊走远了,才走到床边。
    怜更张着眼看着那张跟自己相似的脸,半晌别过眼去。
    “早说了毓弋留不得,你就不信。”凤殇冷冷地开口,“反正你替他求情,他也不稀罕,现在那群老头一个个轮流来跟我说要杀了毓弋,我没理由拒绝了吧?”
    怜更没有张眼,也没说话,只是眼睫微微一颤,泄露了他的情绪。
    “城外那个宅子里的人,留着也没用,杀了省事,免得又闹出什么事端。你也不用天天入夜了还往城外跑。”
    “……瑾。”怜更低哑地唤了一声,凤殇停了下来,只是等他说下去。
    歇了一阵,怜更才慢慢接了下去:“我……还是想,留着他。”
    “为什么?”凤殇目光一冷。
    “只有这么一个请求,留着他,不可以么?”怜更缓缓张眼,慢慢地捉住了凤殇的衣角,“只是想,让他……来‘结束’,不可以么?”
    凤殇似是一震,眼中慢慢浮起一抹寒气:“为什么是他?”
    怜更没有回答,只是如同哀求般,低低地重复:“不可以么?”
    凤殇直直地看着怜更的眼,半晌才缓缓开口,带着一抹不可置信:“哥哥……你,爱上了他?”
    “我没有。”怜更眼中一片惶然,“我没有……”
    凤殇不死心地道:“我以为,你喜欢的是毓臻。”
    怜更怔怔地张着眼,半晌凄然一笑:“都不是。瑾……你知道这没有意义的,又何必去猜?”
    久久没说出一句话来,房间里一片死一般的沉默,过了很久,凤殇才冷哼一声:“恐怕他也不会如你愿吧?你今天,有想过跟他一起死吧?他宁愿束手就擒都不肯跟你死在一块,哥哥,你不要太天真了。”
    “要让一个人顺从的方法……不是很多吗?瑾,再饶他一次,只是一次,不可以吗?”
    凤殇还没回答,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外面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皇上,御史大人求见。”
    “知道了,让他候着。”凤殇冷喝一声,站了起来,回头望向怜更,“哥哥,我说过,他若背叛,别指望我会替他说话。”
    怜更硬撑着坐起来,脸色如霜,浅浅一笑:“那就我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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