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河令

37 三十七


阴暗的天牢里弥漫着潮湿发霉的气味,毓弋靠坐在牢房一角,半闭着眼,一脸平静。
    直到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才猛地睁开眼,一动不动地看着牢房一头拐弯处。不一会,两个狱卒就拖着铁链走了进来,一人打开了牢房的门,连话都没说,就直接把毓弋拉了出去,另一个人马上走上前,把重重铁链加在了原来的枷锁上。
    “干什么?”毓弋低喝了一声。
    “少说废话,你当你还是王爷啊?”狱卒踢了他一下,便不再说话,把人带到了入口的小房间里。
    毓弋看着那两人手忙脚乱地把自己绑上刑架,心下了然,大概是有什么人要来了吧?
    正好印证了他的想法,天牢的门被打开,一个声音赔笑着说:“王爷,对付反贼根本用不着您亲自来,这天牢里阴寒潮湿,对您的身体不好啊……”
    “让开。”一个清冷地声音淡淡地说了一句,便打断了那人的话。
    毓弋不用抬头也能认出来的人正是怜更,心下冷笑一声,干脆闭上了眼。
    脚步声渐近,过了一阵,便听到怜更的脚步声停在了面前。
    “你们都退下吧,不要让其他人进来。”声音很轻,即使在面前,也仅仅是听得清楚而已。
    “是!”狱卒应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后,天牢里就只剩下一片死寂。
    怜更没有说话,毓弋也没有张眼。
    过了很久,终于像是不耐烦了,怜更道:“毓弋,张开眼。”
    毓弋冷哼了一声,依旧闭着眼,甚至还别过了头。
    怜更冷笑道:“如果你要无知无觉地让人把药灌下,尽管逞强没关系。”
    毓弋猛地睁眼,就看到怜更笑着站在面前,在阴暗的火光下,脸色苍白如鬼,连唇上都只是一抹淡红,手上拿着一个瓶子,不知装的什么。
    在皇权纷争中那么多年,毓弋又岂会猜不出那是什么。
    “□□吗?能留个全尸,也算得不错了。”话里尽是嘲弄。
    怜更摇头:“只要你顺从,这药不会要了你的命。”
    毓弋脸色一变:“什么意思?”
    “每月初一,皇上会让人把解药给你。”怜更缓声道,“如果没有解药,中毒之人会生不如死。毓弋,到了这地步,你还不肯认输么?何必要赔上性命?”
    “放屁!”毓弋哼笑道。
    怜更咬了咬唇:“人活着总比死了要好,难道这世上除了王位,再没有其他东西能让你留恋了么?”
    毓弋哈哈笑了起来:“难道珞王还想我回答说您让我留恋么?”
    怜更眼中一黯,随即便笑了:“你本来就不适合这样的争斗,即使再来一次,换一个人,你还是会输。”
    “那是我的事……”
    没等毓弋说下去,怜更像是不甘心地打断他继续道:“你心肠太软,这本就不是为人君者该有的,感情用事,过于冲动,外表装得多强悍,内心偏偏脆弱不堪。毓臻是看不透,如果他看得透彻,你早就活不了了。毓臻说他如何如何爱我,还能够把我送出来,你呢,即使到了今天,对着琉云,你也还会心软。做皇帝,你要做皇帝是为了什么?为了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原因赔上性命,值得吗?”
    像是压抑了很久终于说出来一般,怜更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响亮,最后一声,在细小的牢房里回荡不散,使得那死一般的沉默更加磨人。
    过了一阵,毓弋才慢慢地笑了起来,怜更有点诧异地抬头看他,发现毓弋只是低着头,不断地笑。
    “您的话还真好笑。这是一个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忠告吗?还是炫耀?胜者为王,您说的话都是对的,只是若今日形势颠倒,您的话也不过是放屁!还要再说吗?毓弋洗耳恭听。”
    “吃下去。”怜更像是没听到的话似的,毓弋的话音刚落,他就把手中的瓶子举到毓弋唇边,一字一句地道。
    毓弋死死地盯着他,眼中是发红的恨意:“我宁愿死。”
    怜更突然笑了起来:“宁愿死也不肯从……毓弋啊毓弋,你有这么恨吗?你是……恨我坏了你的大业,还是恨我骗了你?”
    “呸,你值得我恨吗?”毓弋冷笑着呸了一声,连自己脸色变了都没察觉,“你既不是登上王位的人,这天下也不是你的,你连做一个人质的价值都没有,你又有什么值得我恨?”见怜更沉默了下来,不知为什么,毓弋只觉得心中一阵爽快,“说什么做皇帝不及做一个富贵闲人,你不觉得自己虚伪得可笑吗?若是那样,你又何必这样整日庸庸碌碌地为他人做嫁衣裳?”
    怜更低眉一笑,什么都没说,只是紧了紧手上的瓶子,走上一步,硬生生地往毓弋嘴里倒。
    毓弋抿紧了唇,只是摇头,束缚着手脚的铁链也因为他的挣扎而发出哐啷的声音。怜更捏着他下巴的手一片冰冷,似乎用不上多大的力,他只是一失神,便没再想了。
    如此僵持了一阵,怜更松了手,提声叫道:“来人。”那已经退下去的狱卒连忙跑了回来,毓弋微张着眼,就看到怜更一脸冰冷地开口,“把他的口给我撬开。”
    “怜更!”咬牙切齿地叫出怜更的名字,毓弋的下巴被人一把捏住,硬生生地撬开了紧闭的嘴。
    怜更不再看他,走上一步,一股脑地把手中瓶子里的东西全给他灌了进去,看着毓弋呛咳了起来,他才把瓶子一扔,那两个狱卒也识趣地退了回去。
    “你的命是我给的,要死,还我一条命再说。”淡淡地丢下一句话,怜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只有毓弋留在那儿,呛咳着一动不动,手慢慢地握紧了又松开,又再握紧,再松开。
    怜更走后,两个狱卒把他解了下来,又送回到牢房里去,毓弋也不在乎,任人推来推去,只是一声不哼,像在想着什么。
    外面天色似乎暗下来了,天牢里也更暗了一点,外面又是一阵脚步声响起,毓弋只是动了动,看了看门下方刚送来的饭菜,忍不住自嘲地一笑,抬头往外看去。
    这一看却让他愣住了。
    “怎么?见到我很惊讶吗?”毓臻一边说着,一边大大方方地把铁门打开,走了进来。
    毓弋勉强一笑,坐了回去:“只是没想过你会来。”
    毓臻上下打量着毓弋,微笑道:“看来还不错嘛。你也真是冲动,不是已经跟你说了别乱来么?那些人的能力,简直让人害怕。”
    “你害怕了?所以投靠了那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永明太子世子?”
    毓臻笑着纠正:“是皇上。”耸了耸肩,“老九啊,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也别太倔强了。怜儿费尽心思给你求情,才保住了你的命,你可不要辜负了他。”
    毓弋一抬头,像看笑话般看着毓臻。
    毓臻啧啧地连连摇头,半晌才别开眼去:“我跟你说吧,那时候从狩猎场我把怜儿带回去,你知道他跟我说了什么么?他说他不可以爱上任何人。”
    毓弋哼了一声,没说话。
    “不懂吗?”毓臻一笑,“他死不肯认爱上了谁,可是偏偏拼死拼活地要救你,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么。”
    毓弋还是哼笑一声,什么都不说。
    “我也不甘心啊,你别被一片叶子遮了眼,就什么都不去看了。”
    “原来三哥今天是来做说客的,真没想到。”毓弋道,“反正毒也下了,我还活着,也只能任人处置,三哥实在没必要费这个心。”
    毓臻似乎也有点动气了,表面上却还是挂着一抹浅笑:“不,你错了,我这来,是要带你去看一场戏的。”
    毓弋一怔:“戏?”
    “当然。”毓臻走近毓弋身旁,弯下腰来,竟是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毓弋身上的枷锁,“苦肉计人人都晓得,可是看人做一场苦肉计的戏,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走吧。”
    毓弋似懂非懂地看着他,慢慢站了起来,见毓臻真的径直往外走,忍不住问:“你这样放我出来,不怕吗?”
    “你身上有怜更亲手灌下去的药,我还担心什么?”
    毓弋咬牙,迟疑了一下才跟了上去。门外的狱卒看见了,竟也不加阻拦,任毓臻把人带了出去。
    走了一阵,毓弋才意识到两人正向着怜更住的宫殿走去,心中越发彷徨了起来。猜测越来越有把握,也越来越害怕成真。
    宫门的太监只是行了礼就把两人放了进去,却没有通报。
    毓臻领着毓弋走入内殿,殿外守着的分明就是凤殇身边的内侍,门紧闭着,也见不到里面是什么样的光景。
    “这边。”毓臻低唤了一声,往内殿的窗边走去。停在唯一一扇半开的窗外,回头看了看毓弋。
    毓弋迟疑了一阵,终于走了上前。
    “好好看着罢。这是皇上特地要我把你带出来看的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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