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河令

40 四十


听着怜更的话,毓弋心中只是泛起一抹浅淡的怜惜,那些恨也好,怨也好,似乎也在那怜惜中慢慢地淡了下去。
    听他没有说话,怜更合眼一笑,还是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好么?”
    “想什么呢!我还有什么可以让你骗的么?”毓弋苦笑着揉了揉怜更的头,道。
    “不是……”怜更小声地应,似是累了。
    毓弋替他拉好被子,软声道:“好好休息养身体,不要想那么了,秦泊都骂我们没把你当病人看了。”停了一下,见怜更顺从地睡下,才幽幽道:“后悔也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必替我难受。”见怜更眼睫微微一动,心中一软,低笑道,“况且,我不会后悔的。就是他日发现你还是骗我,也是我自己甘愿的,不会后悔。”
    床上的怜更没有再动,台上烛光浮动,过了很久,才看到有泪从微红的眼角慢慢划落。毓弋握着怜更的手,坐在床边,没有说话。
    一夜醒来,窗外的雨才停了,怜更张开眼,就看到毓弋正把房间一边的窗推开,雨后清新的气息扑入房中,隔着那么远,仿佛也能感受到那春天的清凉。
    回过头,发现床上的人已经醒了,毓弋笑着走到桌子旁,取过上面用热水温着的药,走到床边,一边小心翼翼地把怜更扶起,一边道:“今天暖和了,我想你在房间里躺了这么久,就把窗开一下。虽然还不能下地,不过躺在床上也能看到呢。”
    怜更愣愣地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毓弋。毓弋将药喂到他唇边,他也温顺地吃下,随即又皱了眉,看他那模样,毓弋一笑:“醒过来了吧?”
    怜更脸上一涩,呐呐地道:“我……以为……”
    “以为在做梦?”毓弋笑了接下去,见怜更脸上似是多了一抹血色,心中一动,凑近去,低声问,“吻你,可以么?”
    怜更的眼蓦然睁大,看着眼前的人连话都说不出来。
    毓弋又是一笑,一低头吻上了怜更还沾着药汁的唇。一吻中是浓淡的药香,夹杂着久违的温情,一路缠绵。
    “唔……”直到怜更似是无法呼吸地低哼了一声,毓弋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他,却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怜更看,看得怜更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不喜欢?”毓弋一挑眉。
    怜更咬着下唇连连摇头,却不说话。
    “那就是喜欢了?”毓弋笑着又要吻上去。怜更却还是摇头,微微侧了侧身,想要躲开。
    毓弋一怔,停了下来,看着他,身上的热情如火似被一盘冷水浇灭了一般,声音也不禁冷了下来:“是我配不上珞王么?”
    一听他的话,怜更慌然地抬起头,一把捉住他的衣袖:“不是……”
    看得出他的慌然不是伪装,毓弋也不仅软了下来,犹豫了一下,道:“也对,你身体还弱,我不该太急。”
    “不是……”怜更第二次说出同样的话,却张了张嘴,没再说下去。
    见他欲言又止的,毓弋终于有点忍不住了:“不是什么,你倒是说啊,平时一张嘴不是厉害得很么?你想什么,要我做什么,不说出来我又怎么明白呢?”
    看着毓弋一扫这两天来的小心翼翼,怜更低低一笑:“我是……本来想,你一直恨我,就罢了,却从来没有想过,你还会待我这么好。觉得,很害怕。”
    “害怕什么?”毓弋不明白了。
    怜更轻叹一声,摇了摇头:“没有了。”
    “怜更!”毓弋挫败地叫了他一声。
    怜更抬眼看他:“毓弋……只是一次,让我任性一次,真的可以吗?”
    “你什么时候不是在任性的!”毓弋笑着将人搂入怀里,挡去了他的视线,不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的感情。
    怜更还有事瞒着自己,而且必定是一件跟自己有关的事。
    想着想着,毓弋不禁自嘲一笑。瞒又如何?骗又如何?都落到了这样的地步,哪怕是虚假,能维持下去,也是好的。
    想要这个人,想拥他入怀,想看着他笑,想对他好,这么多年,兄弟间争夺江山的执着,到头来,却比不上想要这个人的心思半分。
    眼下得到了,那就,罢了吧。
    “你可以,只要我能给的,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你想怎么任性都可以。”轻轻抚着怜更的背,毓弋笑了笑,“只要你最后肯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怜更低低地应了一声:“一言为定。”
    深吸口气,毓弋举了举手中的药:“好了,怎么任性都行,药一定要吃。”
    怜更抬起头看着他,半天才眼睛嘴巴都皱到一块去了:“很苦。秦泊的药都是苦死人不偿命的。”
    “一定要吃!”毓弋严肃地道,随即又挑眉一笑:“还是说,你想我换一个喂法?”
    “诶?”怜更刚发出声来,就又被毓弋堵上了嘴,药慢慢地渡过来,依旧是苦得让人皱眉。
    “我想不通,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一连半月,怜更身上的伤也渐好全了,只是身体还弱着,每天只是跟毓弋在宫里相伴,凤殇倒还是每日都来,只是停留的时间一日比一日短,有时匆匆站了一下,看见怜更气色好了,就马上离去了,像是极忙。
    看到他这一连几日,毓弋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口。
    朝中的人对于凤殇突然以永明太子世子的身份出现,杀伪帝,登帝位的事只差没拍手叫好,就更别说是反对或是不服了,这可以知道凤殇等人在这之前做了多少笼络人心的事,怜更自也是功不可没,毓弋知道他曾经在自己眼皮底下就去游说戚国侯,自然不会怀疑他们在这些事上的能力。
    只是朝中既然没有人反,朝野之外的百姓只要日子过得好,自然也不会对换一个皇帝有多大的意见,以凤殇等人之前的准备,不可能是因为登基后对大小事务不熟悉才造成忙碌的,而且,如果毓臻之前的话是真的,连三色国都已经归顺沧澜,这就更不会有边境之乱,毓弋实在不懂凤殇每日究竟在忙碌什么。
    难道真要吞拼天下么?在新旧两朝交替之际去挑战正当盛世的大国凤临?
    怜更见他皱了眉,低低一笑:“你大概也能猜到吧?”
    毓弋一震,不敢相信怜更的话。
    怜更靠着墙坐在床上,悠悠道:“我从头说你听吧。我很小的时候,还在边境上,凤临驻军侵扰边境很厉害,当地的人日子非常的苦。我刚懂事,就曾见过有母亲,因为家中所有都被那些人抢去了,只能一天天地从自己身上割下肉来喂她一岁大的孩子。
    “那时候大家都在逃亡,也受过这样那样的迫害,不但要躲开朝廷里派去的杀手,也要躲避凤临的那些强盗,有时候躲不过去,硬生生地把财物或是女人送出去,大家回来后都会又悲又恨。
    “那时候,带着我们逃亡的舅舅就说过,若有一天,重掌沧澜,我们要的,不只是这一片土地。天下分立,各自边境边境上的人,必定有着一样的遭遇。五国纷乱,现在虽是和平,战乱一起,苦的还是百姓。我们要的,是这天下。”
    毓弋静静地听着怜更一字一句说来,心中怦然。那时朝中在位者,想着的又是什么?
    在位而不谋正事,只顾权利相争……
    想起很久以前怜更曾说的一句,毓弋只能暗自苦笑,没有搭话。
    怜更看着他,不知他想到什么,也大概明白,笑了笑,接下去道:“只有足够的强,才能成为至尊,我们不想多伤无辜。这些年,瑾也很努力。”
    “瑾?”毓弋下意识问了出口,恍惚间记得,怜更似乎总是这样叫凤殇。
    怜更一笑:“就是皇上。你倒猜猜看为什么这样叫?”
    毓弋想了片刻,摇了摇头。
    “如果不是你父王夺位,今日,他就该是名正言顺的王子了。按照祖宗算法,他的名字该叫毓瑾。”
    “那你呢?”
    “我吗?”怜更低头一笑,“我叫怜更啊。被放弃的人是没有名字的。‘怜更’这个名字,是毓臻给我的。”
    毓弋一怔,下意识握住了他的手,只听怜更慢慢说下去。
    “可是,他的名字是凤殇。”怜更抬头,“你明白么?凤殇凤殇,他的名字,就是他的使命,三色国不足为患,我们要的,是吞凤临,一统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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